离捡到玉佩已经过去好些天了,陈母用了一根红绳将它穿起来挂在了儿子的胸前,前几天那难忘的场景再也没有主动在陈牙儿脑海中出现,这让他越来越感到那是个神奇的梦。这个梦他谁也没有告诉,包括母亲也没有对她讲,毕竟,梦里的内容太过匪夷所思,说出来怕是没人会相信,连他自己都不信。
村里许多人都察觉到空气中的温度比寻常高了许多,与平常一如既往的温和大相径庭,可是没有人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在人们看来,天地是奇妙的,这样很正常,可能是天上哪一位老神仙胡闹,不小心将天火洒落了人间。热过几天,等火熄了,也就回归正常了。陈牙儿却是没有觉的十分燥热,玉佩贴在身上,凉沁沁的,十分舒服。
人们还是该干嘛干嘛,女人织布做衣,男人入山采药。田间地头也充斥着人们忙碌的身影。孩子们成群结伴,热热闹闹的朝着私塾走去。生活的正轨没有因为天气的炎热而变的脱离,看上去还是一片平静,祥和。
和药村的安静不同,邙山之中却是一片混乱。
野兽们仿佛嗅到了危险的气息,嘶吼声连成一片,更有巨兽捶胸奔走,沿途撞断一根根看似粗壮的树木。一只平时疲懒的赖地兔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疯狂的朝着地下钻去,企图用厚重的土地来保护自己弱小的身躯。一只布满花纹的剑豹,对眼前的食物视而不见,急速的奔跑过去。邙山数万大山中的一座山峰上,陈牙儿见过的“独角鹿”仰天长啸,声音却是格外清灵悦耳。
天外,一颗颗奇形怪状裹着火焰的石头穿透大气层,与大气摩擦中发出与独角异兽相反的声音,刺耳闹心。对着邙山域这片生灵遍地的地方呼啸而来。
药村里没有一个人看到这幅毁天灭地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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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战叔大汗淋漓的看着趴在地上的陈牙儿,陈牙儿翻了下身一个鲤鱼打挺立了起来:“再来。”
洪战叔摆摆手:“不来了,你小子真是个怪物,我出这么多汗,你一点没流,想累翻你叔这把老骨头是吧,不来了,不来了,这样下去过两年,趴在地下的怕会是我了。”
“那是必须的,叔,小虎呢?”陈牙儿印象中自己一直忙着学习,好几天都没有见到胖虎了,还怪想念的。
“哦,那熊孩子下河洗澡去了,老是说热,要是我家小虎有你一半勤奋,我就心满意足了。”“叔,你可别这么说,我以前还不如小虎呢。”回想起以前调皮的日子,陈牙很开心。
“咦,叔,今天太阳都落山了天怎么还这么亮。”陈牙儿抬头望着亮堂堂天空问道。
“谁知道呢,不晓得老天闹什么脾气,等等吧,来,叔再和你过两招。”“好嘞。”
又过了两个时辰,从河里洗澡回来的小虎都感到了奇怪,以前的这个时候,暮色早就笼罩了药村,大伙都烧火做饭准备休息了。今天却是一片明亮,格外反常。陈牙儿和洪战叔也停止了练习,看着人们陆陆续续的走到体术场,议论纷纷。
药村村长走了出来,是一个110岁的老头,腰不弯腿不抖,说话掷地有声:“大家都别担心,没什么好奇怪的,大家也都感觉到最近天气变的炎热了,所以出现点异象也没什么,等时候过了,就好了。都别聚在一起了,快点生火,做饭,生孩子,赶紧该干啥干啥去。”人们听到这些话后笑了起来,开始往回走,在这里,村长就是主心骨,他说没事,人们一般也就放心了。
“哎,妈妈,你快看,天上怎么红了。”说话的是一位扎着辫子的小女孩。她妈妈抱起她,亲了亲她的小脸,给了个回答:“那是天上的神仙在生火做饭呢。”
美好的说法,可笑的无知。
天边越来越红,药村土地都映上了红色,人们再次走出家门,望着天上难得一见的壮丽场面,红光照在人们脸上,人们觉得喜气洋洋。
陈牙儿回想起前些日子梦境里的灾难,不禁有点担心起来。“娘,你说会不会出什么事啊。”陈母坐在水井旁洗衣服,身上也被洒满了红光,瞧着愁眉苦脸的陈牙儿笑道:“没什么事,别瞎担心,就算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人顶着,不关你事。”“哦,娘你说要是我有一天有了很厉害的本领,是不是也要做那个子高的人呢?”“嗯,是的,孩子你要明白,能力越大,责任就越大。”陈母说完,端起衣服朝屋里走去。“我知道了。”陈牙儿握了握手里的玉佩,又抬头望了望天上。
人们期待的黑夜没有来临,红光逼近了大地,有个小孩眼尖,指着天边的一块燃烧着的石头问旁边一磨刀的男子:“爸爸,你看那是什么,是太阳吗?”男子随着孩子手指看去,那是什么???
砰!一块岩石落地。
轰隆!轰隆!
砰!砰!砰!……
一片火焰雨袭来……
说的简单,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有人反应过来,想往村外跑去,没等迈出脚步,便被击倒,化为灰烬。
陈牙儿站在院子里:“这又是一个梦吗?”发着深红色火光的岩石碰到了他的头,将他击出很远。胸前玉佩发出荧光将其包裹。火光难近。
村子里连呐喊都没有。
房屋倒塌,冒出熊熊大火。
不止药村,整片邙山域都像是被烧着。
入暮一千零二年后,天灾终降至邙山域,药村未能逃脱,失去了一千余年的和平。整个村子被破坏的千疮百孔。五百余户全部遇难,无一幸免。
陈牙儿好像睡了很久。
以前的场景再次出现,荒芜的大地,雨水,微风,青草;玉佩,镜子,石刻,文字。
“哎,又做梦了。”睁开眼,这是陈牙儿说的第一句话。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错的离谱,他躺在自己的院子中,但是却不见了眼前的房屋。他朝自己旁边一看,却是看到一张和自己相同的脸。“啊……”陈牙坐起身来,屁股着地,往后退去。仔细看着那张脸,模样是一样的,可是没有一点血色,没有一丝生气。陈牙儿看着眼前躺着的另一个身躯,觉的身上黏乎乎的,站起身,摸了摸另一个“陈牙儿”,感觉就像易碎的瓷器,手指刚碰到,就见,咔!咔!咔!另一个他脸庞碎裂开来,接着是整个身子都化成了碎片。
那还是他,一个死的躯壳,他从自己身体中走出来,迎向新生。
“娘……”,放下心中的疑惑,陈牙儿盯着眼前的一片废墟,跑到烧成乌黑的房屋前,用手扒拉着石头。
寂静无声,不知过了多久,鲜血从陈牙手指流出。
刚刚母亲还和他说话。而现在……
之前在梦中经历过分离,如今在现实中却是死别。一角母亲之前洗过的衣衫漏了出来,陈牙儿攥在手中,哭的撕心裂肺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迟到的夜终于来临,夜同样是寂静的,唯一不同的是,寂静中带着令人心酸的哭泣。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可药村里却没了往日的欢声笑语。一名双手鲜血,蓬头垢面的少年跪在废墟中。脸上泪痕未干。不知道什么力量让他站了起来,开始前行,走过去往私塾的小路,他想起了那呆板的教书先生,路过胖婶的家,整天追着跑的大哈好像又窜了出来。来到体术场,嘻嘻哈哈的洪战叔站那给他打着招呼:“牙崽子,来陪叔过两招。”
他想着抱着野猪腿狂啃的小虎,想着自己蹲茅房偷看过的二丫,想着年迈风趣的村长,更是想着对自己疼爱无比的母亲。
可惜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只剩下我,啊……”没有人回答。
陈牙儿无力的坐在了地上,“玉佩,对了,一定是那玉佩!”陈牙儿疯狂的摸索着身上,然而什么也没有摸到,撕开胸口的衣服,只见玉佩的印记出现在了胸前,那里一片冰凉。失落,瞬间侵袭了这个十二岁的少年。
“去死吗?”陈牙儿想过。一想到之前和母亲说过的话,陈牙儿放弃了。他不止一次说过要走出村子……
摸了摸胸口,陈牙儿想起玉佩带来的场景。看着眼前的灾难和活着的自己,第一次觉的那是真的。母亲说过:“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走出村,走出村!救世人,救世人!
陈牙儿下了个决定:“我要活下去,带着不止是母亲,更有全村的希望活下去,药村的医术要传下去,不止要活,还要活的很好。”这一刻,他并不知道其实春之玉入体想死都难。
接下来的时间,陈牙儿绕着药村走了一圈又一圈,他用母亲的那一角衣服做了个荷包,抓了一把天灾过后剩下的土灰放在了里面。这样,他相信母亲和村子一直都守护在他身边,从未离开。
带着荷包,陈牙儿站在了村头,望着昔日的药村,身后是满目疮痍的邙山域。
一夜之间,十二岁的少年忽然长大,看似幼稚的瓜子脸上写满了坚毅与坚强。原来以前的美好才都是梦,如今的残酷才是真正的现实!
转过身,陈牙儿挥了挥手,头也不回,一步一步走出村子,走向群山之中。
“从今以后,我叫陈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