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筝曲声断断续续,而那吟唱的女子声音也渐渐喑哑。
秦云谣整理了一下仪容,想了几句寒暄的话,便靠近了传出古筝声的地方。走道的尽头,是一个狭隘的房间,房间内只有几件简陋的家什,而屋子的正中央,坐着一个拨弄着古筝的女人。
那女人穿着素色的袄裙,长发用一根木簪简单地挽着,容貌只能称得上端庄,却有一股自内而外散发出的高贵气质。那女子听闻不速之客的脚步声,只顿了顿,便继续弹唱起来。
“小女秦云谣,见过谨贤皇后。”秦云谣见对方没有理会她的打算,便上前一步,做了个自我介绍。
那素衣女子冲着秦云谣所在的方向,象征性地点了点头,露出温婉的笑容来,道:“先帝让你来的么?”
秦云谣一怔,暗自思忖,先帝不是早就驾崩了么?这话,她倒也没先说出口,只点了点头。
“荒儿可好?有没有念我?”提及司承荒,那素衣女子的声音有颤抖,笑容越发温柔起来。
秦云谣这下彻底糊涂了,眼前这个谨贤皇后,像是一点都不记得她被废黜一事,也不记得先帝及太子的死讯。秦云谣觉得喉咙口有些干燥,沉默了半晌,仍是艰难地点了点头。
“你为何不应我?”素衣女子眉头皱起,把视线从秦云谣的身上挪开,转向了另一边。秦云谣暗暗生疑,自己明明点头了啊,她怎么说自己没有应她?
“是了……一定又是我听错了,怎么会有人来这永乐宫。这个地方,再不会有人来了,再不会有人听我的曲子了……”素衣女子勉强地笑着,叹了口气,便继续弹奏起来。
秦云谣这才发现,这女子的杏目虽明亮,却是无神的,她是个瞎子!
“皇后娘娘,您可知道当年先帝赠与太子的翡翠玉龙凤?”秦云谣没想到对方是个瞎子,而且是个性格如此温婉的女子,顿时觉得问出宝物下落的机会又大了几分。
“啪”的一声,古筝弦断裂了。断弦之上,素衣女子的手掌渗出血来,她放下古筝,跌跌撞撞地站起来,指着秦云谣便谩骂起来:“你……你骗我,你根本不是先帝派来的人!你是悯妃那个小贱人派来的细作,你是来套我的话来了!给我滚,马上滚出去!”
素衣女子起身的瞬间,带动了一阵铁链的声响,秦云谣这才发现,在那女子的双手双脚上,都绑了细长的铁链,把她的身子禁锢在了古筝之上!
“先帝啊……”素衣女子无神的眼眸盯着无人的方向哀嚎一声,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旁滚落下来。
秦云谣只觉得头皮发麻,这谨贤皇后,怕是早就疯了。她扫视了一周通明的烛火,正打算离开这是非之地,却猛然瞳孔一缩,意识到了什么,迅速地躲到了橱柜的后头。
不多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地道里传来,伴着脚步声而来的,还有两个年轻女子的声音。
“真奇怪,今日来的时候,地道口竟是有一丝被人动过的痕迹。”
“许是咱们上回出去忘记打理了吧?这个通道如此隐蔽,哪个不长眼的能闯进来?”
“说的也是,怪我疑神疑鬼了。冬梅啊,你说咱们还要伺候这女人多久?这都两年多了,把她当主子一样供着,真憋屈。”
“可不是嘛。我说秋霜姐啊,不如咱们动动手脚,让她早日投胎去呗!”
“呵。你这话倒是说得实在,我就问你了,没有雪姐姐的意思,你敢对那女人下手嘛?”
说话间,那两人已然到了跟前。秦云谣透过橱柜间的缝隙,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外头的情景。
那个叫做冬梅的女子,上身穿着白色的小袄,下身着一条淡绿色的长裙,年纪与自己相仿,而她身边那个叫秋霜的女子,一袭深紫色的装束,眉眼间透着一股狠辣之劲。
冬梅手头提着一个竹篮,见到谨贤皇后疯癫的模样,吓得往后一退,也不敢给她喂饭了,抖抖缩缩地望向一旁沉着的秋霜。秋霜露出了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眼里寒光一闪而过,上前迎着谨贤皇后谄笑道:“奴婢们参见皇后娘娘。”
谨贤皇后头发散乱,满手满脸的血迹,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凄切无比地哀嚎着,与秦云谣刚见她时的那副温婉模样简直有着天壤之别,秋霜的话,根本入不了她的耳朵了。
“秋霜姐,怎么办啊,她……她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突然疯了?”冬梅几近哭腔,瘫坐在地。
秋霜心头生疑,警惕地打量了一番四周,并没发现异常。她一咬牙,伸手拽起冬梅,喝道:“没出息的东西!不就是疯了吗?把你关在这种暗不见天日的地方两年你也要疯的,慌什么慌!”
“那怎么办呢?怎么向雪姐姐交代啊……”
提到雪姐姐,秋霜眼里闪过一丝恐惧,不过很快恢复如常,沉吟片刻,她下了狠心:“雪姐姐可是叮嘱过,在这女人没松口之前,还得拿她当皇后供着,千万不能刺激她。眼下没人刺激她,她倒是自个儿疯了,雪姐姐定是不会轻饶我们姐妹俩,不如……”
秋霜说着,从头上拔下一支发簪来,步步欺近谨贤皇后,绕到对方的身后,手肘一发狠,死死勾住谨贤皇后的脖子,厉声道:“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死无对证!”
冬梅愣愣地望着秋霜,眼见她一下又一下地举起发簪朝着谨贤皇后的脖颈刺去,惊恐之色久久无法褪去。先前说要弄死这个女人,也不过是一句戏言,现在生生地见到了这杀人灭口的一幕,她显然还是接受不了。
眼见这疯女人渐渐没了气息,秋霜手头的簪子“叮当”一声坠地。她当然知道,杀人是下下策,可眼下杀人是死,不杀人也是死,她只能出此下下策了。
“撤。”秋霜定了定神,处理了下周围的痕迹,拉着还瘫坐在地的冬梅,迅速离开了地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