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飞倒在冰冷的地上,雨水混着泥土的地上,那柄游蛇剑就在距离身体不远的位置。
陆鹏等待着,等待着义父的示意,也等待着陆飞的还击。
陆天羽的脸上还是那种冷冷的表情,还掺杂着一点失望和忧虑。他对儿子很失望,闯荡江湖不能有妇人之仁,更不能有慈悲之心,佛挡杀佛,人挡杀人,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背叛,自己曾经在这个方面失败过,就决不能让儿子重蹈覆辙。他唯一的忧虑不是担心陆鹏会杀死陆飞,而是陆飞如果还是这样子下去的话,在江湖上不出三五年,或许会经历更大的失败,他宁可陆飞在自己的面前一败涂地,也不愿意儿子在外面为外人耻笑。
生平第一次杀人,并且是杀掉了十几个人,看着身上沾满着的鲜血,感觉到陆鹏手提一杆铁银枪站在那里的杀气,陆飞站了起来,手中,紧紧握着那柄游蛇剑。
陆鹏的武功也是陆天羽传授的,八十一式夺命勾魂枪威力无比,算得上是狂帮自陆天羽以下第一把好手,并且,陆鹏的性格和陆天羽极为相近,同样的嗜血,同样的毒辣,只不过,他只对一个人惟命是从,这个人就是他的义父。
他从陆天羽的眼神中读懂了一件事情,这次和陆飞交手不需要留一丝情面,无论输赢,即使是失去自己的一只手臂,也在所不惜。
陆鹏亮了一个提枪式,等待着陆飞出招。
陆飞此时的心已乱,还沉浸在失去娘亲的痛苦当中,尤其是第一次出手就杀掉这么多和自己没有干系的人,何况,此时面前的对手,竟然是朝夕相处的兄弟!
雨下得更急,像是催促着什么,又像是在预示着什么。
啪嗒啪嗒地滴落在地上,倾斜着洒落在人们的身上。
像一首曲子。
狂歌当哭。
枪袭来,陆飞仓促着格挡,一股巨大的力道迫使陆飞节节后退。
陆鹏不依不饶,一杆铁银枪伴随着雨水像是一条水里快速游动的鳄鱼,直奔着陆飞的面门而去。
这根本不是比武,这是搏命!
陆飞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这样的局面。娘亲为了阻止自己杀人选择了自杀,跟随自己数年的这柄剑第一次见了血光,一盏茶的功夫十几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就死在了自己的剑下,父亲的态度如此的强硬,眼前一起生活了十几年的兄弟下手如此的狠毒和绝情……
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会饱含着爱意叫自己一声“小飞”了……
面对着陆鹏的咄咄逼人,陆飞只有招架的力气,一来他不想和至亲的人生死相搏,二来他渐渐地失去了刚才挥剑怒斩十几人的那种霸气,那种杀气。
枪头,刺进了他的小腹,只是枪尖透了进去,陆鹏还没想要陆飞的命,不是因为对方是自己相处许久的兄弟,而是,他看到了陆天羽的眼神。
虎毒不食子,尚且陆天羽对陆飞还是抱有希望的。
论气势,论胆魄,论手段,陆鹏才是狂帮最好的继承人。
可是,毕竟,陆鹏只是收养过来的义子。
血脉,是任凭你怎么努力都回避不了的东西。
陆天羽站起身来,望着小腹正往外渗着血的儿子,眼神很复杂,不得不承认,他刚才是动了恻隐之心。他深沉着对陆飞说道:“你输了,以后就安心做你的武堂堂主。”
陆飞捂着伤口,勉强着挺直了身子,眼睛直视着自己的父亲,道:“不……可……能……”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竟然是那样的冷酷无情,这一刻,陆天羽仿佛看到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陆天羽面色一沉,怒道:“你记住,如果你放弃武堂堂主之位,也就是放弃了狂帮,放弃了为父数十年来辛苦打下的基业,同时,你也不再是我陆天羽的儿子,从此后,你是我狂帮的敌人!……”
陆飞凝视着自己的父亲,许久,许久……
陆飞做出了此生第一个选择,却也是最重大的选择,离开父亲,离开这个家,离开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狂帮。
望着儿子蹒跚着却依然坚定的背影,陆天羽沉默了。
他忽然发觉原来儿子和自己竟然如此的相像。
倔强、不妥协、坚持自己的原则……
陆天羽仿佛看着青年时候的自己……
人,是会变的,因为环境,因为某些人,某些事……
陆鹏,看着陆飞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隐约露出了一丝不为别人察觉到的笑意。
转过身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又恢复到了刚才的模样。
“义父,需要孩儿去即刻将小飞追回来吗?”陆鹏对着陆天羽恭敬着说道。
陆天羽沉思了一会儿,淡淡道:“不必了,今天起,你代理负责武堂的所有事宜。”
“是,孩儿一定谨记义父平日教诲,打理好狂帮一切事务。”说这句话的时候,陆鹏的头垂得很低很低,看样子是如此的恭敬,只是,他的眼神出卖了他的野心。
这是陆飞一辈子不会有的眼神。
陆飞的眼神是清澈的,明亮的,即使偶尔会显现出一丝忧郁,也不过依然让人感觉到善意。
陆鹏的脸庞也算的是俊俏,只是,他的眼神里更多看到的是贪婪,欲望,金钱,权势……
陆天羽不知道是否看到了这种眼神。
如果将陆飞和陆鹏结合起来的话,会是比陆天羽自己更厉害的狠角色!
可惜,这是没有可能的,如果说陆飞是天使,那么陆鹏就是炽天使。
陆飞的心里有爱,无论是小爱还是大爱。
陆鹏的心里有恨,这种恨只会越发的强烈。
虽然表面上六个堂口分工不同权利应该是均等的,可是现在陆鹏又接手了武堂,权利地位自然在其它几位堂主之上。
这是一个陆天羽没有选择的选择。
这是陆天羽不多做过的错误决定中的一个。
另一个,就是没有留住自己的亲生儿子。
若干年后,陆天羽或许会为这两个错误的决定付出代价,很大的代价。
有些错误,是致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