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灵耸了耸肩,二人正要缓步出城,见得城门忽而大开,城外传来“嘚嘚嘚”的马蹄声,却是一队人马自远而近,往城门处而来。
二人听得这马蹄声甚是急促,不禁相视一眼,凌灵瞥了眼前方,却见尘土飞扬,当先一名身穿盔甲的将领纵马驰骋,已然来到二人近前。
他速度极快,料不到城门口处立着二人,此时急急催促胯下马匹停步,却是哪里来得及?
眼见这一下就要将凌灵踏成肉泥,见得这鹅黄衣裳的少女身子微微向右避去,竟是于千钧一发之际巧妙避过了这铁蹄。
自那将领身后,又有一长队的骑兵急速入城而来,他们一下鱼贯而入,倒是让凌灵颇为好奇,“你说,他们来的这么急,是做什么?”
张羽又哪里能知道?忽而听得北方传来震天呐喊,似有人在城关之下辱骂,他尚不明所以,只被凌灵拉住手,道:“我们瞧瞧去!”
凌灵生性顽皮,她见之前那队士兵来的如此匆忙,而南方又传来喊杀声,料是定有热闹可瞧了。
“燕将军,你看!”
南面城楼之上,朱元指着下方密密麻麻的敌军,缓缓道:“那周无延竟然叫阵来了!”
燕行见那一列列军阵中当先打马而出一人,白马银枪,英姿飒飒,正是周无延。
他左手提枪,一指城楼之上的守军,喝道:“叛军门给爷爷听着!爷爷此番天命剿贼,识相的速速开城投降,否则爷爷我大军入城,定叫尔等尸骨无存!”
朱元听得他的喝骂,却不怎么愤怒,只沉声道:“将军,此间恐怕有诈。”
燕行也觉疑惑,这周无延兵败后便一直龟缩在邺城,今日是吃了什么豹子胆,不好好缩在他的邺城,竟是率军叫阵来了?
原来自燕行破下嘉林关已然过去了十数日,周无延起先是提心吊胆,生怕对方大军片刻便兵临城下,日夜整顿兵马,又紧急发书让诸葛炎增派兵马以解邺城之急。
哪知他这般食不安寝的等了十几天,仍不见嘉林关有什么动作,他心下正疑惑之际,诸葛炎却是提出了一个办法,让他率三千人去嘉林关下叫阵,探一探敌军虚实。
若是他诸葛炎所料不错,恐怕叛军的后续大军根本没有动,还待在彭城才是。
周无延奉了军令,率军前来,心道:“丞相这个办法却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示敌以弱总没有示敌以强来的直接,我此番来挫一挫叛军的锐气也是好的。”
他自恃以那燕行的本事根本不是自己的对手,而这嘉林关中也并无其他虎将,他仗着一身神通,必然能讨得好处。
燕行又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这周无延武艺了得,自己与他对阵也没多少胜算,但派其他将领前去也不过是白白送死而已。若要闭门不出,未免也示弱于人,沉吟一声,道:“开城门,我去迎迎他!”
朱元忙劝道:“将军不可!这周无延的本事了得,将军身为一军主帅,若是有个什么万一,怎生是好?”
燕行自然懂得这个道理,可对方如此挑衅,若不应战,恐怕令手下的将士们愤恨难消。
“开城门!”燕行又说了一句,这一声却是有些命令的口气了。
朱元拦住他,急道:“将军,听我一句,切不可鲁莽冲动!”
“如今我军稳坐嘉林关,只消闭门不出,他们也奈何不得我们,过不得几个时辰,对方必然撤军!”
燕行沉声道:“他们已然骂道家门口了,你却叫我做缩头乌龟?”
朱元摇首道:“若是将军有必胜把握,我定然不会拦你,可恕我直言,将军你有吗?”
燕行微微一怔,他却是没有,而朱元说的也不错,身为一军统帅,他不能这般冲动…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嘉林关恐怕就不保了…
正犹豫间,忽听得城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隙,一人身披银甲,自城中打马而出。
“贼将莫狂,老子来会会你!”
这人面容粗犷,肤色黝黑,却是一七尺壮汉,手舞大刀,迎向了周无延。
“混账,谁让开城门的!”
燕行认出那大汉正视自己麾下一名勇将,叫做赵勇信,如今他贸然出城,燕行真是又惊又怒,他知赵勇信虽勇,却并非周无延的对手,他这般出城,只是白白送命罢了。
“将军!不好!赵将军他擅自出城了!”
他一声断喝,立时从城楼上跑来一名兵士,喘着粗气,神色甚是焦急。
朱元一拍城楼上的石壁,叹道:“哎!他太莽撞了!”
见得城楼下赵勇信大刀挥舞,周无延手持长枪,与他过了三个回合,周无延忽而长枪虚晃,往他胸前刺去,赵勇信横刀向挡,哪知周无延这一下只是欺他,见得他将长枪一挑,竟是从中间将赵勇信的大刀挑飞了去。
城楼上燕行瞧得暗暗心惊,赵勇信那柄大刀少说也有一百斤重,对方只凭枪尖便将这大刀挑了去,这份本事实在骇然。
赵勇信丢了兵器,又见寒光点点,下一刻,周无延手中的银枪却是贯穿了他的身子。
他整个人在马上一僵,随后缓缓翻落下马…
“这人也忒笨了些,兵器没了,就该跑嘛!”
凌灵与张羽倚在城外一角,将方才的打斗尽数看在眼中。
张羽听得她的语气,颇觉恼火,冷声道:“人已死了,你又何必出言嘲笑?”
凌灵听他语气冰冷,面上隐隐有怒火,吐了吐舌头,“我就随口说说,做什么那么当真?”
她不知张羽当初从军之时,见过了太多的死亡,如今见那名壮汉就这般死去,心中自然不是滋味,兼之凌灵那看热闹的神态,也是让他恼火。
张羽一拂袖,道:“走吧!这有什么好看的!”
他转身便走,凌灵赶紧拦住他,笑道:“你看那人本事不凡,你说,他的本事是出自哪一派?”
张羽知她说的是周无延,但他对周无延的武学路数也看不出来,只淡淡道:“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凌灵撇嘴道:“只是好奇罢了,你这人真无趣!”
张羽冷然道:“战场厮杀,这是以性命相赌,你却如看笑话一般,莫非人命在你眼中就这么不值钱么?”
凌灵骤然被他呵斥,微微一怔,她长这么大,便是连凌霄都未曾这般呵斥过她,甚至连一句重话都未曾与她说过,偏偏这个张羽,三番五次的教训自己,处处与自己为难,她心中有气,叫道:“你那么凶做什么?你这么在乎人命,方才怎的不出手相救?”
张羽被她一句反问,却是呆了呆,继而缓缓合眸,他竟是无言以对…
凌灵本是一句无心的话,却是正说中了他心中的痛楚,是啊,他既然如此在乎人命,又为何不出手相救?
此刻若是换做往日,他还是那个刚从军的少年时,他必然会出手相救的。只是后来历经赵匡战死,江都屠城一事,他却是感到无法言明的疲倦,只想着离这些纷争越远越好…
而后林巧儿又在昆仑山香消玉殒,他对于这世间的纠纷就更是不记在心上了,只道天地茫茫,想他张羽不过孤身一人,又能救得了谁呢?
他能救得刚才那人?却能救得以后无数身陷战乱的人吗?能救得那千千万万的百姓吗?自古战场是炼狱,有人功成名就,有人马革裹尸,一将功成万骨枯,却是说的一点儿没错。
凌灵见他合眸不语,不禁道:“你做什么不说话了?”
张羽深吸一口气,睁开眼来,却只觉有些厌倦,“走吧。”
他这句话已然说的有些无力,凌灵亦是瞥见他满含疲惫的眼眸,心中感到一丝酸楚,她之前也听林巧儿说过一些张羽的事情,心道:“我做什么要惹他这般呢?他说什么我便听他的就是了。”
颔首道:“好,我们走。”
她一句话说完,却听得那城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这一次出来的人却是燕行,他纵马而来,张弓搭箭,连发三箭,直逼周无延。
朱元始终没能劝住他,燕行见赵勇信身死,只觉热血上涌,心道:“我即便不能杀了那贼将为赵兄弟报仇,但至少要夺回他的尸体!”
这般想着,便不顾朱元的劝阻,冲出了城门。
张羽瞥眼看见燕行冲了出来,心中不禁为他捏了把汗,他虽不愿管这里的事情,但燕行是赵匡的至交好友,他却是不能坐视不管。
周无延大喝一声,周身劲气宣泄开来,对他那三箭躲也不躲,这三根箭矢尚未触碰周无延的身子,便被他体外散发的劲气尽数挡了去。
他身后的军士们见自己将军露得这一手,不由大声叫好。
叫声直冲云霄,之前周无延斩杀赵勇信,以令己方士气大增,如今他又不闪不避,强行接下对方三箭,更是令军士们的士气上升到了极点。
燕行这三箭却也不是要杀敌,只是拖延一下时间,他纵马而来,忽而弯腰一提,便提起了赵勇信的尸体,一拍胯下马臀,调转马首,便往城门处奔去。
“想走?!”周无延认得燕行,知他正是这先锋大军的统帅,之前自己在嘉林关外输了一阵给他,如今却是挽回颜面的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