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只是小孩子美好的心愿罢了,如今却被燕行当做了一生的使命,也不知是该为他感到高兴,还是为他感到难过。
张羽转过话题,道:“此次来,是有一事相询。”
燕行道:“张大哥但问无妨。”
“我们一路经过此地,见到从嘉林关出走了许多的百姓,他们说…”
张羽顿了顿,“听说你手下士兵入了关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燕行微一怔,想不到那件事的影响这么大,连张羽这个过路人都听说了…
张羽见他神色,只道他是难以启齿,当下语气冷了几分,“你既然知道匡儿的遗愿,便该知道若是战祸只能让更多的百姓流离失所,那不如不战。”
凌灵听得他的话语,见燕行神色犹豫,似乎有些难言之隐,不禁心道:“这个木头,也不给人说话的机会,自己在那儿说什么大道理?”
当下笑道:“你还是先听燕将军说说是怎么回事儿吧。”
燕行缓缓抬起头来,看向张羽的目光,道:“事情并非张大哥你所想的那样。”
他将之前在嘉林关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说了,待提到一位身穿白衣,颈围绕紫色绸巾的女子将那韦超打的半身不遂的时候,张羽不禁心中一激动,道:“那女子身边可是有位身穿青衫的女子?”
燕行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不知他如何得知的,只点了点头。
张羽眼露欣喜之色,“想不到她们竟然在这里!”
想他在邺城逗留了那么久,其实与雪柔不过几十里之遥,心中真是又悔又急。
“她们后来去哪儿了?”
凌灵不似他这般激动,只赶紧拣关键的地方问。
燕行不知他们为什么对那女子那般感兴趣,只是摇首道:“那女子来去无踪,提着那青衫女子只一瞬,人不见了。”
张羽不禁感到一丝失望,好不容易有了雪柔的消息,却又丢掉了她们的行踪…
凌灵心中沉吟一声,心道:“那文心萝带着雪柔离开了嘉林关也说不定,只是不知她们往哪里去了…”
她复又想到:“况且我冥绝宗的弟子遍布中原,她们既然在嘉林关而能避过宗内弟子的耳目,想来那文心萝若有意隐藏行踪,我与这木头也是绝技找不到的。”
但她又不忍见张羽如此伤心劳神,心中计较,总要想个办法帮这木头一帮才是。
燕行不知二人各揣心思,只是许久不见张羽,心中欣喜,挽留道:“张大哥,你们若是没什么事,不妨在嘉林关多停留几日,过的些日子,王大哥他也会来这里的,他见了你,必定开心!”
张羽听他说王朗也要来,心道那宸渊恐怕也会来这里,他心中不愿与他们见面,本想拒绝,但想着那文心萝与雪柔既然在这里出现过,他在关内打听打听,说不定有人看见过她们的踪迹…
他正思索之时,凌灵已然接口笑道:“那便却之不恭了!”
燕行见她答应了,又见张羽默然不语,显然也是同意了,心中大喜,“我立刻着人安排二位居住的地方!”
凌灵心道:“我与这木头结伴而来,两个人多么自由自在,你若安排人跟着我们,却是好不自在。”
便摇首笑道:“那倒不必了,我与你张大哥在关中随意选家客栈落脚便是。”
燕行心道:“总之嘉林关也只有一家客栈,他们想来也不愿被人跟着,便随得他们吧!”
“我说你能不能不要总是皱着眉头!”
出得营帐来,凌灵瞥了眼一直紧锁眉头沉思不语的张羽,“跟我在一起这么委屈你了吗?”
张羽一惊,他只是在思索如何寻到雪柔罢了,急忙摇首道:“不是…”
凌灵见他有些慌张,有些焦急的神情,忽而抿唇一笑,“我知道你不是,你定是又在想那雪柔了。”
张羽道:“你说那文心萝将她劫去,究竟为了什么”
他虽然不知雪柔的踪迹,但目前看来那女子并无加害雪柔的意思,心中也稍稍放心一些。
凌灵耸肩道:“我哪里知道?我又不是神仙,什么事都知道的。”
张羽想来也是,自己问她,她如何能知道呢?
凌灵见他一副苦闷模样,心中轻叹一声,“这个木头就是太重情义…”这些天下来,她自然看出张羽虽然这么担心雪柔,但并非出于男女之情,多半是因为他们曾经患难与共,张羽将她当做极好的朋友。
而他眼见朋友有难,自然不会不管的。
就如同之前他只身闯进炼魂殿救自己一般,自己之前还只道他总算对自己有几分情意,如今方才发觉,却是自己一厢情愿了…
这个木头,时常将林巧儿随身带着的古琴拿出来擦拭,便是连睡觉的时候,都在叫着林巧儿的名字,她今生今世,恐怕是怎么也比不上林巧儿在他心中的地位了…
“你既那么担心雪柔,不妨我们明日一早再关中四处问问,或可能问到什么蛛丝马迹。”
张羽颔首道:“我也正有此意。”
凌灵道:“那就是了,所以啊…你现在…”她两根纤细白皙的手指微微搭在张羽的眉心中间,向两侧轻轻一分,竟是让他皱着的眉头缓缓舒展了开。
张羽感受着女子指间的滑腻,心中轻轻一荡,和声道:“谢谢…”
“谢什么,我不过是不想见到你那张苦瓜脸罢了,见了我就心烦!”凌灵本是对上他清澈的眼眸,不知怎的,只觉被他的眼光灼的面颊一片火热,急忙偏过头去,不再看他。
二人如此一路相伴无语,到得嘉林关也已是四更时分,凌灵叫醒了那客栈中的掌柜,兀自开了两间上房,与张羽各自安歇去了。
两人一路劳顿,这一觉却是睡到了日上三竿,凌灵毕竟是女孩子,起的稍微早些,洗漱完毕后,从客栈后堂出来,走进大厅,正撞见张羽。
她此番睡懒觉,却是不知张羽也起的迟,生怕被他看出自己起迟了,红着脸道:“早啊!”
张羽一怔,想到都快晌午了,何来早这么一说?只是摇首道:“你…吃过了吗?”
凌灵方才起床,正觉腹中饥饿,听他这么一问,自是轻轻摇头。
张羽见状,道:“正好一起吃吧。”
此刻大厅中也没什么人,那掌柜的自那日文心萝在街边与那些士兵大闹一场后,许久没有开张了,本是盘算着带着一家老小离开此地,但也不知怎的,那新来的将军不但公开向他们致歉,更是免了嘉林关三年的苛捐杂税,这一来,他却又舍不得走了。
毕竟在此生活了这么久,若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背井离乡呢?
既然现在那些叛军与他们百姓相安无事,这是最好不过的。
现在好不容易迎来了两名客人,这掌柜的自是欣喜万分,笑道:“不知二位要吃些什么?”
凌灵刚刚起来,虽觉饥饿,却没什么食欲,只道:“你们这里有什么招牌菜,随便上点吧!”
其实她自小娇生惯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想来这小小城关中也没有她想吃的,便凑合随便了。
掌柜的应了声,急忙去亲自张罗酒菜了,这里的小二早就辞职开路了,如今客栈中没有伙计,他只好一人身兼多职。
凌灵倒了杯茶,递给张羽,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你问过这里人了吗?”
“什么?”
她抬眼看向张羽,“雪柔的踪迹啊。”
张羽摇了摇头,他将将才起来,哪里有时间去问?
凌灵见他摇头,也不在意,抿了口茶,“等那掌柜来了我们问问吧,我看这里只有这一处客栈,若是她们曾经在此地逗留过,这掌柜的肯定见过!”
张羽想来也是,便点了点头。
不过一会儿,那掌柜的便将热气喷喷的饭菜端了上来,凌灵看了眼,不过是很普通几样小炒,也不在意,随便用筷子挑了些放在碗里,兀自道:“掌柜的,你在这儿可见过两个貌美姑娘?”
那掌柜道:“两个我倒没见过,我眼前不就有一个美貌的姑娘么?”
凌灵微微一笑,知他是在讨好自己,只缓缓道:“我与你打听人呢,那两个姑娘,一位身穿白衣,围着紫色绸巾,另一位身着青衫,这两人的样貌可都如仙子一般,掌柜的你只消见了,便肯定会记得。”
掌柜听了她的话,脸色微变,不禁小心翼翼的打量了二人一眼,“你们…你们与她们认识么?”
凌灵见他神色,已然猜到他必定是见过她们了,笑道:“你放心吧,我们又不是什么坏人,你只说,你有没有见过她们便是。”
张羽也颔首道:“掌柜的,此事关乎我一位朋友的性命,你若是见过,还望如实相告。”
掌柜见二人神色也不似什么歹人,但想到那名白衣女子,何尝不是生的花容月貌,可…
他不禁轻叹一声,颔首道:“我却是见过…”
张凌二人相视一眼,张羽道:“不知是什么时候…”
掌柜道:“约莫是三天前吧…”
他将文心萝如何与他为难,又如何与那些叛军大打出手说了遍,而后凌灵沉吟一声,“后来呢?她们没有回来吗?”
掌柜摇首道:“没有。”
他心道:“那女子行事那般狠辣,她最好永远不回来才好…”
凌灵微感失望,“看来她们是离开这里了…”
张羽心中也是这般想的,这嘉林关中只这么一个客栈,她们若是还在这里,就定然会住在这里,可如今既然她们没有回来,那恐怕是已经走了…
他不觉失落起来,好不容易有了她的消息,却又失之交臂…
凌灵见他满面愁容,含笑劝慰道:“算啦!大不了我让宗内的弟子再帮你找找,她们离开这里,若是还在中原,就应该能找到的。”
其实她早先就暗地里联系冥绝宗的弟子搜索雪柔的踪迹,想来以那文心萝的本事,她若不愿让人找到,自己再派人搜也是无用。
但她总要带着雪柔四处走动吧?自己就不信,凭她冥绝宗在中原的势力,竟然会找不到两个人?
张羽本也没抱多大希望,但不知为何,见到她眼中盈盈如水的笑意,就觉无比的踏实,颔首道:“倒是有劳凌姑娘了…”
凌灵暗自道:“找个人有什么麻烦的,只是我总是与马叔叔他们联系,难免他们会泄露了我的行踪,若是我爹找来…”
她暗自烦恼,却不愿让张羽知晓,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心事,他便该不会允许自己这般跟着他了吧?
彭城外的军营中,王朗一步闯进中军主帐,神色颇为焦急,他尚没开口,帐内的宸渊便含笑道:“王将军,你此番来是为那燕行做说客的吧?”
王朗被他猜破心事,直截了当道:“我们为何还不进军?燕行已经拿下嘉林关有五日之久了,他屡次发书请求我们进军,我都按照你吩咐骂了回去,如今已是第六日了,再不进军,莫非真的等到那周无延在邺城中喘过气来?”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一双铜铃大的眼珠直瞪着身披白衣长袍的宸渊,即便他再如何敬重眼前的人,也还是为他一再延缓行军而感到愤怒。
王朗是个粗人,他不知宸渊那么多心思,只想那宸渊恐怕是舍不得宁萱,方才迟迟不肯进军。
但如今军情如此紧急,他怎能因儿女私情耽误了大事?
宸渊见他有愤懑之色,当下缓缓起身,走到他近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王将军,消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