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行睁开双眼,淡淡道:“不错!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在乎什么战功?我资历尚浅,军中有人不服乃是正常的,这并不值得忧虑。但若我立功心切而不能冷静分析当今战局,一步走错,令手下兵士陷入万劫不复之地,这才是最可怕的!”
朱元听出他话中意思,皱眉道:“将军你是说,嘉林关有埋伏?”
燕行缓缓道:“嘉林关地势那么狭小,便是有埋伏又能有多少人?我担心的是,嘉林关外有埋伏。”
朱元还不明白,却见燕行一指身后挂着的行军地图。“你看这里,这里名为流川谷,谷地宽敞,地势险要,足以容纳上千人,而且这里距离嘉林关不足二十里!”
朱元看着他手指的地方,又听他缓缓道:“这流川谷位于嘉林关南侧,如今我们在北侧,这北方是一望无垠的平原,南侧却有这么个深谷,你说,若是诸葛炎将伏军藏在这里,故意将嘉林关这个破绽卖给我们,只待我一轻举妄动,趁我攻占嘉林关立足未稳之时,他自流川谷出兵,不出一顿饭的功夫,他的大军便可临近嘉林关下!”
他的手指重重的在那地图上写着流川谷三子的地方点了点,随即道:“嘉林关守军是少不错,可我如今只有两千人,强行破关定然要有所损失,况且我们方才破关,正是众军疲惫之时,若此刻诸葛炎率军亲至,我与手下的两千兄弟,岂非死无葬身之地?”
朱元听得他的分析,也觉他说的有理,只是他尚还抱着侥幸心理,疑道:“可以嘉林关为饵,这种举动也太过冒险,若是我们去破关的不止两千人,是三军齐出呢?他不是束手无策了?”
燕行眼眸闪烁。“攻占一个狭小关隘,人来少了攻不下来,人来多了也挤不进去,这就是为何王将军只分派我两千人作为先锋部队的原因。”
朱元道:“可如此一来,我们岂非投鼠忌器,不能轻举妄动?”
燕行沉默半晌,缓缓道:“那倒也未必。”
他看向朱元道:“我即刻修书一封,你送往王将军处,请他连夜再调两千兵士,告诉他,燕行愿令军令状,两日内必定破关!”
朱元怔道:“将军?”
燕行摇首道:“按我说的去做吧!”
朱元应了一声,缓步退了出去,燕行看着那地图上的流川谷,眉头微皱,诸葛炎此刻坐镇洛阳,若是他率兵而来,他纵是再有什么计谋也是无用……但若不是他……他就有把握拿下嘉林关,还能叫前来的援兵有去无回!
彭城郊外大营,宸渊正静坐帐内与王朗商量着此次北伐之事,忽而听得帐外一人高声道:“报!曹长朱元求见!”
宸渊与王朗相视一眼,笑道:“这朱元是谁?”
王朗道:“那是燕行的随从!”
宸渊“哦”了一声,淡淡道:“让他进来吧!”
朱元应声进得帐内,躬身将一纸书信递给宸渊,随即跪下行礼道:“主公,王将军,燕将军命在下送来书信一封!”
宸渊不急着去拆信封,笑道:“所为何事?”
朱元将燕行之前的想法说了一遍,宸渊听罢,不动声色,缓缓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朱元应声退了下去。
宸渊拆开信封,看了半晌,上面说的与朱元所说的也并无多大差异,宸渊看罢,一拂袖袍,笑道:“这个燕行,倒是我小看他了。”
王朗不解他话中含义,只是道:“我看他说的没错,那嘉林关恐怕真是个破绽!”
宸渊俊雅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笑意。“诸葛炎将破绽卖的这么明显,我如何看不出来。只是我故意装作不知,安排燕行作饵,要引他上钩,却不想燕行也看到了这一点。”
王朗一怔。“你以那两千士兵的性命为饵?”
宸渊知他担心什么,摇首失笑道:“王将军,莫要那么紧张,那些是你的兵士,莫非就不是我的兵士吗?燕行猜测流川谷有诸葛炎的伏军,这却是不假,那谷中十分宽敞,藏个一两千人不成问题,只是他算错了一件事。”
“什么事?”
“此次在流川谷统军,不会是诸葛炎,只怕是另有其人。”
他看着王朗,淡淡道:“嘉林关守军不足一千,燕行的那两千人若要强行破关亦不过是片刻之间,那时对方的伏军必然自流川谷出发,迂回至燕行大军身后,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王朗心想必是如此,又听宸渊道:“但若那时王将军你另率三千人早一日从此地发兵,只待对方伏军一来,便与燕行的两千人前后包夹,对方岂非有来无回?”
王朗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了然,这却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是他先前还误会宸渊要牺牲那两千兵士,心中不禁有些歉然。
“可如今燕行他也看破对方的计谋……”
王朗犹豫的看了宸渊一眼,不知他会如何安排。
宸渊道:“我此次刻意安排一个年轻将领作为统军先锋,就是算着年轻人难免立功心切,看不到对方有后着,想不到……”
说到这儿,他微微一笑。“燕行很好,他很好,不贪功,不急躁,甚至想到的应对之策也与我所想的大同小异,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燕行是自王朗手下出来的,他知道宸渊从来不轻易夸人,如今竟然对燕行如此称赞,心中也是欣喜,又听宸渊道:“他既然再要两千人,便给他吧!也省得王将军你辛苦走一遭了!”
王朗沉吟一声道:“可如今他驻军之地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他若要反埋伏,如何藏住这两千士兵?”
须知燕行想的也是在对方流川谷的伏兵来的时候,自己再以这新增的两千人来个反伏击,可嘉林关北侧是一望无垠的平原,他若是藏不住这两千人,被对方得知他又调了两千人,恐怕他的计谋就会被拆穿。
宸渊想了想,这确实是个问题,他垂首沉默半晌,忽而脑中灵光一闪,含笑摇头道:“或许,这个燕行想的办法,比我还要高一筹。”
王朗惊讶道:“比你还高一筹?”
宸渊的智谋他是知道的,比他智谋还高的人,不夸张的说,尚且没有出生。
宸渊笑道:“我们只看戏好了,戏开场了,王将军你便什么都明白了。”
邺城以东有一块谷底,入口狭长,内里却是宽敞非常,那就是燕行所说的流川谷。
这流川谷说来也有些来头,昔年大云朝的开国皇帝入主中原时,便是以此作为大军的粮食储备地,只因这谷底易守难攻,入口只有一条,狭长曲折,敌军纵然有千万人,也只能排成队一个个的进来,是以这流川谷作为大军粮草储备是再好不过的。
如今这儿却并非用作粮仓了,周无延已然率大军在此有三日之久了。自打得到嘉林关传来的军情,他便连夜整顿人马,按照诸葛炎的指示,进驻流川谷,只待对方一旦对嘉林关有动作,自己便率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后突袭,将对方两千人的先头部队尽数歼灭。哪知足足等了三天,对方愣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周无延的耐心有限,每日都派出大量哨骑探听情报,得到的回报却都是一致的,对方先锋不对只是按军不动。
周无延心道对方不动,自己的这一千多人在这谷地里可是耗不起,他为掩人耳目,断绝了与邺城方向的来往,自己这一千多人的粮食都是随身携带的,也只得七日之用,按照诸葛炎所说,若是对方七日内还没有动作,自己便可率军进驻嘉林关。
可他在此苦守三日,眼看明日的太阳一升上,就是第四日,他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
“报!”他正百无聊赖的数着天上繁星的时候,一匹快马带着“嘚嘚嘚”的声音迅速进入谷内。
来人快速的翻身下马,跪在周无延面前,沉声道:“将军!”
周无延猛地一下起身,他听对方焦急的口气,心道那叛军总算忍不住了!
哪知却是听得这哨骑沉声道:“我军探得叛军又调两千人马与其先头部队会合,如今又进军五里,距嘉林关不过只剩几里地!”
“什么!”
周无延猛地起身。“你确定是又来了两千人?”
“绝不会看错!”
周无延神色阴晴不定,他这谷中只有一千五百人,若是对方先头部队只有两千人,他趁着对方刚刚在与关中守军僵持时,突袭之下尚可全灭敌军,但若再来两千人……他却是没有办法了……但嘉林关是绝对丢不得的,这可如何是好?
周无延沉声道:“对方的两千援兵已然到了?”
哨骑答道:“并没有,只是正在急速往嘉林关赶去!”
周无延眼中精光闪烁。“也就是说,如今距离嘉林关不足五里地的,还是只有对方两千人的先锋部队?”
“正是!”
周无延蓦地起身道:“好!”
他心中不禁暗喜,对方统军的将领真是个蠢材,若他等到与后续的两千援兵会合再以雷霆之势进军,自己定是极难有办法去救嘉林关。但如今对方援军未到,他便贸然进军,这岂非天赐良机?
“传令下去,众军士轻装简从,随我连夜奔袭敌方大营!”
哨骑怔道:“将军,对方大营中尚有两千人,我们可只有一千五的兵马……”
周无延瞥了他一眼。“对方匆匆进军,他们立足未稳,此刻我若进军,必然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况且若是让敌军合并一处,嘉林关必然失守,如今天赐良机,再不可磨蹭了!”
周无延自恃这一千五百人都是手下精锐,个个武艺高强,何况对付在明,我方在暗,他贸然突袭,对方决计想不到这嘉林关怎的突然多出这么多人来,那时他有如神兵天降,必然大获全胜!
夜寂人眠,此刻若是站在嘉林关的城头往下看去,依稀都能见得不远处一片灯火通明,那正是燕行先锋部队的大军所在。
他的大帐原本距离嘉林关亦不过十里之地,如今再进五里,几乎等于在嘉林关城下安营扎寨了。
那嘉林关的守将吓的面无人色,紧闭城门,终日闭门不出,另一边却是催促诸葛炎与周无延二位将军速速发兵支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