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歌没想到自己原本想说吓唬一下辜有为的一句话,却被人家作为撤掉自己支部书记职务的理由,几乎是没费吹灰之力就将自己撸了个一干二净。当他从村部跌跌撞撞地走出来的时候,还在心里说:辜有为,不出三天你还得乖乖地将支部书记的“帽子”还给我,陈家河还是我的。
回到家里,陈晓歌一个人喝了顿闷酒,喝得有了几分醉意之后,便上床蒙头大睡起来。这一觉他开始是头昏脑涨,后来就一直做噩梦,他梦见村里清理债务时,找出他一手制造的一沓假借据,然后将这沓假借据交给了检察院,检察院的办案人员开着警车进了村,有人说是来抓他的。他便撒腿就跑,警车在后边就越开越快,车顶上的警灯闪烁,警笛不停地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尖啸声。眼看着自己快被撵上,他便纵身跳入了水中。这时,他突然从噩梦中醒来,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背心,浑身都是一层汗珠,他便强撑着坐了起来。见他醒来,女人将一盆洗脸水端到了面前,轻言细语地对他说:“面条煮鸡蛋我都做好了,起来以后趁热吃。昨天弟弟打来电话,说我爹病了我过去看看。”
“去吧!”陈晓歌没好气地说。
女人便知趣地退了出来,掩了大门向村子西头走去。
见女人离去,陈晓歌便翻身下床,胡乱洗了一把脸,瞅了桌上冒着热气的面条煮鸡蛋一眼,觉得没食欲,便锁了门下意识地朝村部走去。走了一截他忽然想起来,昨天,自己的支部书记不是被辜有为摘了“帽子”吗?想到这里,他便有了几分懊悔,进而激起了一股仇恨。开始,他不知道是该恨自己还是恨辜有为?慢慢地他想明白了,没有辜有为向中央写信,就不会有省委工作组进驻;没有工作组进驻,就不会有减负清债;没有减负轻债的压力,自己就不会说出撂挑子的话;没有这句话,自己就不会丢官。所以,一切仇恨都应集中到辜有为的身上。想到这里,他决定去县里找他的大哥,要他帮忙治一下辜有为。因为他是县纪委副书记,又跟县委书记颜向东关系非同一般。
正在这时,一辆桑塔纳轿车“嘎”地一声停在了他的身旁。没待他回过神来,褚疤子摇下了车窗玻璃伸出头来,叫了一声:“晓歌。”
听见叫声,陈晓歌扭过头来看了一眼,原来是褚疤子,便应道:“褚总,您怎么来了。”
“看来我们的大支书真是贵人多忘事呀!不是说好了今天付我借款利息的呗!怎么忘了。”褚疤子说着拉开车门走了下来,从荷包里掏出一包“中华”牌香烟,递给陈晓歌一支,然后给他点上火。
陈晓歌吸了一口烟,叹了一声气:“别说啦!”
“怎么回事?我们陈支书也有不开心的时候?”褚疤子吐出一口烟雾问。
陈晓歌便把昨天负气说了一句撂挑子的话,被辜有为抓住把柄,摘了自己支部书记“帽子”的经过给褚疤子讲述了一番。褚疤子听后说:“你呀!这是上了他的套,你不能坐以待毙呀!你那么硬的后台,你得想办法还击呀!”
“我也正琢磨着到县里去一趟。”陈晓歌说。
褚疤子把手中的半截烟往地上一扔,说:“上车,我陪你去。不能让辜有为的所谓改革得逞,他得逞了我们的利益就完蛋啦!”说完,拉开车门让陈晓歌坐了上去,然后,一溜烟向县城开去。
在村组减负清债顺利推进的同时,辜有为将撤销管理区和镇直部门七站八所的综合改革也很快纳入了议事日程。
管理区撤销以后,原在管理区工作的干部全部回到镇里,参加镇机关的竞争上岗和村支书的选派,基本上消化得差不多了。但镇直七站八所的人员按照以钱养事、以事定岗、以岗定员的原则,就要砍掉一大半。然而,这些部门的主管局的头头们不是打电话,就是亲自到镇里来协商,目的都是一个,那就是强调本部门工作如何重要,编制不能动,人员不能减。有的部门的负责人甚至蛮横地说,我的人我出钱养,你月牙河镇无权干涉。
辜有为深知目前的改革,已经涉及到了核心的问题。人的问题是最复杂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社会背景和关系网络,动一个人就会牵连到这个人的所有社会关系。因此,人的问题是个“马蜂窝”。
但是,改革走到这一步,这个“马蜂窝”必须得捅。如果不趁省、地、县联合工作组在月牙河镇期间捅掉这个“马蜂窝”就难了。
想到这些,辜有为找到县委副书记骆虹,向他请示道:“现在是不进则退,进则困难重重,退则一败涂地,你说怎么办?”
骆虹知道他一定有了成熟的想法,才来跟自己说的,便反问道:“你说该怎么办?”
“我想县委得有个统一的盘子,否则,仅靠我们月牙河镇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辜有为说。
骆虹又问:“你是说全县都动起来。”
辜有为回答:“对,只有统一行动才能取得成功。”
骆虹想了想说:“这个事我定不了,我估计向颜书记汇报以后,他也不会作出这个决定的。”
“为什么?”辜有为问道。
骆虹看了他一眼,说:“因为省委在荆南召开办公会的时候,没有定这项改革内容。再说,颜向东本来是要到古城当副市长的人,只是因为荆南出了事,他才留下来擦屁股而没有走成。现在要他来捅这个‘马蜂窝’,他没有这么傻。”
辜有为:“那我们找省委臧书记汇报,让臧书记来定。”
“这倒是个主意。”骆虹笑着说。
于是,辜有为便和骆虹一道驱车前往金银滩去。
刚走到村口,就见一辆救护车从村子里开了出来,后面跟了一大群人,臧书记的秘书小金和春满两人也跟在车子后边走了过来。
辜有为见了连忙走过去问道:“谁病了。”
“没有谁病,是臧书记叫省卫生厅派车来接红菱去省城治病的。”春满答道。
这时,只见臧天际书记和省卫生厅的一位副厅长边说着边走了过来。走到车子跟前,臧书记握着那位副厅长的手说:“拜托了,你们一定要想办法治好她的病。”
那位副厅长大声回答道:“请您放心,我们一定按照您的指示,尽全力让红菱同志恢复健康。”
臧书记挥挥手:“好吧!你们走吧!”
那位副厅长上了车,车子开始启动了,这时,只见谷雨抱着红菱把脸贴在车窗玻璃上,看见红菱那呆滞的神情和谷雨那红润的双眼,春满说了声:“谷雨,你安心地去吧!家里的事情我会替你安排好的。”
救护车缓缓地开出了村口,早就等候在这里的村民们,特别是那些女人们便议论开了:
“共产党真是好!”
“臧书记是个好官,都像他这样,我们老百姓就有指望啦!”
“现在,讲‘三个代表’就是要让所有的干部像臧书记这样为老百姓办实事,多做好事。”
…………
透过人群,臧天际看见了辜有为和骆虹俩,就朝他们走了过来。辜有为和骆虹迎了上去,臧天际伸出手跟他俩握了一下,问道:“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辜有为笑着说:“我们要向您汇报工作。”
臧天际听后说:“汇报工作可得找骆虹同志和荆南县委,找我可是越级‘上访’哟!”说完,便爽朗地笑了起来。
骆虹:“我们是两级一起来向您汇报。”
“好吧!到我们的驻地去。”臧天际说着带头向春满家走去,一行人便紧跟其后。
这时,荷花正在洗衣服,见臧书记领着一群人走了过来,连忙站了起来。
臧天际隔着老远就喊道:“荷花同志,来客了。”
荷花答道:“欢迎,欢迎!”说着,连忙让座,倒茶。
臧书记一边落座一边说:“要不要我介绍一下?”
“都认得,这是县里的骆书记,这是镇里的辜书记。”荷花笑着说。
辜有为:“这是我嫂子,二十多年前,我就是在这间房子里结的婚。”
“哎!我怎么还没听你们说呀!”臧天际现出一些惊讶地问春满两口子。
春满一边将洗干净,已经斩成一截截的甘蔗摆放在人们中间的空场地上让大家吃,一边说:“不是没来得及跟你说呗!”
一阵寒暄过后,臧天际问道:“什么事情,你们说。”
看见臧书记要跟基层的同志谈工作,春满和荷花便回避开了。
骆虹看了一眼辜有为:“还是你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