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电话拨通了,可响铃响了几分钟,却没有人接听,电话又自动中断了。春满咕哝道:“怎么回事呀!现在正是上班时间,应该有人接电话呀!”说过之后,又不甘心地按了一下重拨键,电话又通了。电话铃响过一阵后,还是没有人接听。春满便有了几分沮丧,准备将电话挂断了。就在这时,电话里却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声音:“哪里呀!”
一听电话通了,春满以为是银花在接电话,便惊喜若狂地问道:“你是银花吗?”
对方喘着气问道:“你谁呀?”
“你听不出我的声音吗?我是你姐夫春满呀!”春满对着话筒大声说道。
“你找王研究员呐!哦!她现在不在。”对方说。
春满急切地问:“她到哪里去了?”
“她生病了,现在在住医院。”对方答。
“你是哪位?”春满又问。
对方答:“我是王研究员的助手,我叫全槐花。”
春满说:“小全同志,我想跟你打听一件事,你知道不知道?”
“你有什么事快说吧!我要赶到医院去,王研究员马上要动手术了。”对方显得很急地说。
春满也着急地问:“你们这里有粟谷种子吗?”
“什么?”对方没听太清楚。
“就是小米。”春满对着话筒大声喊。
“有。我挂了,外边车子在催我。”对方急不可耐地说。
“那她现在在哪个医院?”春满的话没有问完,对方的电话已经挂断,电话里传来一阵嗡嗡的蜂音。
春满望着电话出了半天神,春生在旁边问了句:“哥,怎么办?”
听见春生说话,春满回过神来,对春生说:“只要那里有粟谷种子,我马上赶到合肥去。”
春生摸了摸手中装钱的提包:“这钱够吗?”
春满看了看春生,问道:“有多少钱?”
“只有五六百元钱。”春生答。
春满:“这样,为了节省费用,你就不去了,我一个人去,你赶回金银滩叫乡亲们把地翻过来晒两天,把肥施足,待种子一回来就播上。”
“行。”春生点了点头说。
春满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还有半个小时古城发往合肥的长途车就要开了,我得去赶这趟车。”
听了春满的话,春生连忙掏出包里的钱交给春满。
春满接了钱,边往车站方向走边回过头来叮嘱春生:“跟你嫂子说一声,不出三天,我就回来了。”
春生点了点头:“知道。”
当春满来到合肥以后,他才想起了一个问题,由于接电话的小全要急着往医院赶,没待话讲完,她就将电话挂断了,现在要找银花,银花究竟住在哪家医院哩!怎么去找她呢?出了长途车站,他便茫然地随着人流往外涌,不知所向。正当他犹豫不决,从嘈杂的人群中忽然传来了一声喊爹的声音。春满听起来觉得很耳熟的。便停下脚步,驻足向四周瞭望。这时,只见雅兰背着个书包正从人群中向他奔了过来。春满不禁喜出望外地喊道:“兰兰!”
“爹,你怎么来也不告诉我一声。”雅兰气喘吁吁地来到春满的跟前。
春满一把将雅兰拉到身边说:“爹是临时决定来的,所以就没有通知你。”
“走,到我们学校去。”雅兰一把拉住春满的手就要走。
春满连忙说:“哎!兰兰先别急,你知不知道银花小姨的手机呀!”
“知道啊!”雅兰说。
“那你赶快给她打个电话,看看她在哪里?”春满高兴地说。
“那您就在这里等,我去旁边公话亭打电话。”雅兰说着一阵风似的跑开去。
没过多久,雅兰带着一脸懊丧回来了。春满见了着急地问:“怎么样?没联系上呀!”
“联系上了,银花小姨现在生病了,正在医院里。”雅兰说。
“在哪家医院里?”春满迫不急待地问。
雅兰说:“在省人民医院。”
春满提起放在地上的包说:“那我们快去。”
雅兰见春满这么急的样子,连忙说:“去省人民医院远着哩!我们得打车去。”
春满站住了,他看了看雅兰:“不能坐公交吗?”他是在算计自己荷包里的钱。
雅兰:“可以坐公交,但是要转几路车,麻烦。”
“行,那就打的吧!”春满说着向身边的的士招了一下手,的士便向他们父女俩驶了过来。
坐在的士车上,春满有些奇怪地问雅兰:“今天怎么一下车就碰上了你?”
“今天是星期天,我在这附近做家教,刚做完出来,我就一眼看见了您。”雅兰兴奋地说。
“什么?你星期天去帮人家做事呀!”春满把家教听成了家政。
雅兰笑道:“不是,我是到人家家里边帮小孩子补习功课,不是做家务。”
春满听了之后,笑道:“爹明白啦!”
父女俩说着话,不知不觉的士已经到了省人民医院的大门口,父女俩下了车,春满掏出钱问的士司机:“多少钱?”
的士司机撕下票递了过来:“十五元。”
春满接票的手顿时像被黄蜂蜇了一样,连忙往后缩:“这么贵呀!”
的士司机笑了笑:“我们这是计程的,都是按规定收费,不会乱来的。”
春满只得从荷包里掏出十五元钱,交给司机。司机收了钱,一溜烟驶去。望着远去的的士,春满惋惜道:“又少了三斤种子。”
雅兰听不懂春满说的话,便问道:“爹,什么又少了三斤种子呀!”
春满才将这次来合肥的目的告诉雅兰,雅兰听后笑着说:“怪不得我发现爹过去待我们都不是这样子,今天怎么变得抠门起来了呢?”
春满苦笑道:“这都是乡亲们的血汗钱,救命钱啦!”
雅兰说:“您不说啦!我知道,可去见人家小姨,我们总不能空着两手吧?”
“那是,你看买点什么东西好呢?”春满征求雅兰的意见。
“我的意见,买一篮花,一袋水果怎么样?”雅兰说。
春满说:“行,你去买,爹付钱。”
当春满和雅兰父女来到银花病房的时候,银花术后已经醒来,她带着几分惊喜地望着他们父女俩现出微笑。
春满走近病床问了声:“什么病?”
银花微弱地答:“胃穿孔。”
“你老早胃就有毛病,肯定是工作起来就顾不得饮食引起的。”春满说。
银花没有吱声,只是含着两眼泪花望着春满。
是的,此刻银花的心情肯定是激动的,同时也是温暖的。银花是春满的原任小姨子,她有一个姐姐叫金凤,二十世纪七十年代随着在蚌埠当兵的春满来到了金银滩。后来,春满为了掩护被生活所迫,到生产队禾场上担走一担稻谷的寡妇荷花,而身陷囹圄。趁春满不在家的机会,金银滩原任副支书黄秋水千方百计想占有金凤,在黄秋水的淫威下,金凤不忍屈辱,饮鸠自尽。春满出狱后,将金凤的灵魂护送回安徽。春满的义举,深受金凤家人的称赞。小姨子银花,对姐夫自然也印象很好。为了让春满从痛苦中走出来,金凤的家人把春满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半年。半年中,银花通过对姐夫的接触,终于对他产生了感情。然而就在这时,春满却毅然决然地离开安徽、离开她回了金银滩。这件事对于春情萌动、一往情深的银花可说是个沉重的打击。很长时间内,她都不能从这段感情的阴影中走出来。其间,很多人为她牵线说媒,可没有一个能够成为她的意中人。时间一长,便挨过了一个姑娘家的花样年华,成了一个嫁不出去的女人。至今,仍然是孑然一身。
见银花这副伤感的样子,春满生怕她又扯出那些感情的藤蔓来,连忙说:“我这次来医院看你是偶尔碰上的,我是来求你办一件事的。”
银花听了后轻声问道:“什么事?”
“我是来找你帮忙买粟谷种子的。”春满说。
“我知道今年长江流域发了大洪水,灾后要赶种晚秋。”银花说。
春满点了点头:“是的。”
“你要的数量大吗?”银花问。
春满答:“要几百斤。”
银花转向小全:“行,小全你到西郊种子站去提五百斤。”
小全应道:“提种子没问题,可你现在要人照管呀!”
银花朝小全摆摆手:“有护士哩!没问题的。”
春满看看银花那煞白的脸和那虚弱的样子说:“让兰兰在这里护理一段时间。”
银花连忙说:“不行,孩子上学不能耽误。”
春满一时没了主意,咕哝道:“那怎么办?”
小全想了一下说:“要不这样,你不要跟我去种子站,就在这里护理一下王研究员行不行?”
“那几百斤种子,你一个大姑娘扛得动吗?”春满问。
小全笑了起来:“看你说的,现在不是有快递吗?我把你们的地址一写,交给他们二十四小时就会给你送到家门口。”
春满连连摆手:“那得花多少钱?”
“不过,几百斤种子是得花点快递费。”小全说。
春满:“那不行,得运到长途车站,我要随货同行。”
小全说:“那也行。但是,现在天已晚了,今天怕是运不来了,得明天才行哩!”
春满有些无可奈何地说:“明天就明天吧!”
“那还得麻烦您今天晚上帮忙护理一夜。”小全说。
春满看了看银花,她非但没有反对的意思,反倒一副默许的样子,便答道:“好吧!今天晚上我就和兰兰护理她小姨一夜吧!”
“你老扯兰兰的偏风干什么,让她回学校去。”银花说。
兰兰是个聪明的孩子,她看透了小姨想与爹单独处一会儿的心思,连忙说:“今天晚上我们学校有个讲座,我得参加。”
春满看了一眼兰兰:“行,你们都放心地去,今晚我来当护工。”
小全和兰兰离开以后,银花忽然变得娇气起来,不是呻吟就是要这要那,春满自然是不敢怠慢,只要是银花哼一声,他就立马要忙活一阵。
夜幕渐渐降临,医院的主治医生来查过房以后,病房变得安静下来,加上银花是住的单独病房,所以,白天这个嘈杂的场所,现在却变成了两人世界。当春满打来热水,为银花擦了擦脸上细密的汗珠后,银花轻声说:“替我擦擦身上的汗。”开始,春满犹豫了一下,转而一想,她现在正在病中,身边没有一个亲人,我就是她的亲人,为什么不能满足她的要求呢?于是,拧了一把热毛巾,将盖在她身上的薄毯掀开,为她擦汗。银花一把抓住春满的手叫了一声:“哥!”
春满停下为她擦汗,静静地说:“银花,不要这样,你的病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说着,慢慢将握着毛巾的手从银花的手中轻轻地抽了出来。银花用手背抹了抹溢出的满眼泪花,长长地叹了口气,然后,渐渐地冷静下来。
这一夜,春满和银花两人都基本没睡。开始两人谈了一阵过去的往事,他们谈到了金凤,谈到了春满在王家的那些日子,也谈到了各自这二十年来的生活。最后,春满看见银花已经有了些疲倦,便说道:“银花,你睡吧!今天刚做了手术,不能太累。”
银花看着坐在椅子上的春满心疼地问:“那你怎么办?”
春满连忙说:“我没事的,抗洪的时候,两三个月没睡一个安稳觉,不也过来了吗?”
银花便说:“那我就睡啦!”
不一会儿,银花就睡着了,还不时传出一两声细微的鼾声。
这一夜,春满守在银花的病榻旁没有眨一下眼。后来银花说,这是她一生中睡得最香甜的一个夜晚。
中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