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满帮丈人家忙完夏收,又种上了大秋,一晃就快到夏至了。看看地里正是歇工的时候,没有什么活可干了,便向老丈人提出准备回家,老丈人说:“不要急呗!快过端午节了,等过了端午节再说吧!”于是,春满只好作罢。待过完端午,老丈人又说,大秋作物要搞田间管理,你就再帮帮手。话是这么说,却不怎么让他下地,地里一有农活,老丈人就自己去做了。他每天就是一天三餐九碗饭,一觉睡到日西下。间隔一两天,小姨子还会把一碗荷包蛋端到床头。每当小姨子为他送荷包蛋时,她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总会让他感觉到心神不宁。过后,他就在心里骂自己不要脸,人家银花一个比你小上十来岁的黄花闺女会看上你?然而,银花那双会说话的眼睛越来越变得火辣辣的,当与那双目光相遇时,即使能做到坐怀不乱的人,也会让她撩得心旌摇荡。
有一天夜里,春满起来小解,无意中听见岳父岳母在房间里说话。
岳父问:“我让你问银花的事情问过没有。”
“问过了。”岳母答。
“那她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她愿意。”
“愿意就好。”
“不过这事还不知道春满是什么想法?”
听见二老提到自己的名字,春满心头不禁一紧,赶紧把耳朵张得大大的,全神贯注地想听个明白。
“我想春满应该没有什么意见的,小姨子填房的风俗,他们老家也有。再说,咱们银花有哪桩配不上他?”这是岳父的声音。
听了这话,春满赶紧悄悄地溜回自己的房间。然而,躺在床上的他却再怎么也睡不着了。他想他得赶快离开岳父家回荆南去,不然的话,时间长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他很理解岳父母的心情,他们是想金凤不在了,用银花为他填房。将他拴在他们身边,看见了他就只当是看见了金凤。他虽然非常喜欢小姨子银花,但却不能害了她。银花年轻漂亮又有文化,她应该找一个比他强的男人,她应该过得更幸福,不能为了死去的金凤而连累她。另外,这半年多时间耳闻目睹江淮大地农村的变化,也让他按捺不住要回家去学着人家的样子干一番的激动心情。再说,金凤留给他的遗书中,对身后事是有安排的,他不想违了她的愿。想到这里,他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走,明天就走。想着不免在天亮之际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睡梦中,春满和银花并排坐在院中的槐树下,望着天上圆圆的月亮正在说话。突然,银花一下扑进他的怀抱说,哥,你答应姐过了百日后吹笛子给我听的,怎么说话不算数。春满说,行,我这就吹给你听。银花听罢高兴得立即抱着春满“叭”地亲了一下。就这一下,让梦中的春满一个激灵醒来。睁开眼睛一看,银花正坐在床沿上含笑看着他。见他醒来,银花说:“看来你睡得很香。”
春满不好意思地答:“昨天晚上喝茶太酽,一夜都睡不着,直到天快亮才入睡,没想到睡过了头,我得赶紧起床。昨天,玉米地里草还没薅完,今天还得一个上午,我得赶紧下地。”说着,准备起身下床。
“你再睡一会儿吧!地里活儿爹已经干去了,你就不必操心啦!”银花说。
“不睡啦!都太阳晒屁股了。”春满说着翻身下床。
见春满下了床,银花连忙替他打来洗脸水和漱口水,并给他挤上牙膏。春满一边接过银花递过来的水,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银花,再不要这样了,不然的话我就成了寄生虫。”
“哥,妹子愿意侍候你一辈子。”银花说完痴痴地看着春满。
春满见状,正在拧毛巾的手僵住了。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银花,不要说傻话,哥不好,哥没保护好你姐,哥对不住你们,哥再不能连累你。你还年轻,你的未来会很幸福的。”
“你要回去嘛?”银花噙着泪花问。
春满肯定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迟早会走的。”银花说。
“我舍不下金银滩,舍不下那里的乡亲们和那块肥沃的土地。”春满的话很动情。
银花赞许地点了下头说:“我理解你。”
“不怨我?”春满问。
银花摇了摇头说:“不。”
“你有什么要求嘛?”春满又问。
“给我吹一曲歌。”银花说。
“行,我给你吹。”春满说着拿出银花从蚌埠给他买回的那支竹笛,试了一下调,便吹了起来。顿时,一曲《康定情歌》的悠扬旋律便响了起来,随着清风飘出院外,飘向空中。
经过耐心的交流,春满终于以八月十五是母亲过世三周年的忌日,必须回家除灵为由,说服了岳父母,在稻谷飘香、棉花吐絮的时节回到了金银滩。
春满带回的关于安徽农村实行大包干的消息,鼓舞着金银滩的每一个人。自打春满回家后,他家里就没断过人,人们经常不约而同地前来找春满,要他详细地给大家讲安徽的情况。只要大家来,春满便不厌其烦地将他在安徽的见闻讲给大家听。人们听过以后,总会咂着嘴巴说,真好,太阳什么时候能够照到金银滩?见大家都心动的样子,春满就说:“起初人家那里也不是哪一级政府安排干的,是人家老百姓悄悄地自个分田到户。成了大势以后,上面看这包干到户比搞大呼隆就是要好,所以就认同了,自然也就到了今天这一步。”
“你是说,现在上面还不会公开要求下面搞大包干?”谷雨问。
“是的。”春满点了点头说。
“我听广播,这不是说中央已召开十一届三中全会吗?”赵二爹说。
“中央是开了,我也听过广播,这次会上还提了很多新说法,这不错。但我认为,这中央的精神要落实下来,恐怕还有个过程。”春满的话得到了在座的人一致认同。
有人问:“那我们怎么办?”
“我们自己先干起来再说。”赵二爹说着激动地从座位上站起来。
赵二爹的话,得到了人们的响应,大家齐声说:干起来再说。
见大家情绪激动,春满劝大家:“大家先不要激动,干是肯定要干的,但究竟怎么干?什么时候干为好,还得商量商量。”
“春满说得也是,我们金银滩情况很复杂,遇事先不想好,恐怕会出问题。再说,现在刚过处暑,离秋播还有段日子,不碍事。”赵二爹说着慢慢坐下来。
“那我们就商量唦!”谷雨的急性子又犯了。
春满瞟了谷雨一眼笑着说:“我看这事我们先听听有为怎么说,他不是区委派驻金银滩的工作组长嘛?”
“这主意不错。”大家应道。
原来,月牙河区委为了进一步加强对全区农村工作的指导,决定所有的区委委员各带一个工作组进驻一个大队,以便掌握底下的实际情况,更有效地指导面上的工作。用区委书记徐光远的话说,这叫“以点带面,点面结合”。在征得徐光远的同意后,辜有为选择了金银滩。徐光远问他为什么要选金银滩,他的回答是那里的情况我比较了解。再说,我跟那里的人们有一种割舍不下的感情。徐光远听后说,很好。只是金银滩的情况比较复杂,遇事得深思善断慎行。带着徐书记的嘱托,辜有为一头扎进了金银滩。
听了春满和赵二爹关于大家要求实行大包干的想法,辜有为沉吟片刻说:“你们的想法很好,既符合群众的愿望,又符合目前的发展趋势。中央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我国将发生一场深刻的变革。特别是农村,将是这场变革的实验场和先行者。这场变革带给我们的结果将是不可预料的。但是,金银滩要搞大包干,我们要认真考虑,要选择一个最佳时期,然后一气呵成。这个时期究竟怎么定,那就得先解决好一个人的问题。”说到这里,辜有为停了下来。
春满盯着辜有为没做声,赵二爹有些不解地问:“解决谁的问题?”
辜有为并不回答,只是用笔在一张纸上写下了黄秋水三个字。
看见黄秋水这三个字,赵二爹若有所悟地噢了一声。然后接着问:“那怎样解决呢?”
辜有为笑笑:“这个,我自有办法的,到时候你们就清楚了。你们当前主要是做好准备,但又不能让黄秋水这些人知道。”
赵二爹答:“我们晓得了。”
自打春满回到金银滩后,荷花便像变了个人似的。原来的一身邋遢不见了,那些年轻时穿过,后来男人死后又放入箱子底下的有颜色的衣服,全都翻出来穿在了身上。还真应了那句俗话,人是树桩全靠衣装。当荷花穿上这些衣服后,便显得年轻了许多,显得容光焕发,看上去还真是风韵犹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