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蒙蒙亮,镰刀般的弯月,在那曲径小道洒上了一层白霜,管事吴铁挺着大肚子,踱步走在白霜之下,在其身后,紧跟着一持尖锐木矛,眼露凶光,矫健如虎的魁梧大汉。
他眯着三角眼,扫了两旁房门紧闭,没有动静的草木屋一眼,冷哼一声,稍有不喜。若是往日,在这丰收的季节,这些村民已然起来,早就步入田里,开始一天的忙碌。今日这般坐姿,无非是借助吴娃子的狠辣,向老爷罢工示威,想着他冷笑更甚。
他不得不佩服吴财主的稳重,那可真是个老江湖,面对他迫在眉睫的大事,吴财主笃定的告诉他,杀人诛心。这话初闻,还有些疑惑,但当这持矛的大汉,立在他身旁时,一切便释然了。这汉子可不是平常的护卫,而是吴财主亲卫中五人之一,均是搏过虎的真汉子。
杀人又要诛心,无非将带头的两人打杀,立威的同时,又能灭了其他村民,心中仅剩的希望,此计可谓狠毒无比。
呲了呲牙,便直接来到老人的草木屋前,看了血液早已凝固,伤口蚁虫蠕动,死的不能再死的吴奈一眼,稍有惧意,退后几步,厌恶的捏着鼻子,不让血腥味刺激到他,狠声开口道:“去,把那小畜生与那老不死的削成‘人棍’。挂上木塔,让那些刁民看看他们‘英雄’的下场!”
大汉嗯了一声,起脚便将木门“哐”的踹开,呛鼻的酒味,腐朽的昏暗中,一双又细又长,如同狼王失去幼崽,暴虐的血红眸子,投在了他的身上,只是一眼让他瞬间瞳孔紧缩,汗毛炸起。这种感觉比狂暴的猛虎,来的更为猛烈,来不及不想,在吴铁茫然的目光中,急忙退后,手中的长矛也是横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你……”茫然过后,吴铁便要训斥几句,在自家门前,有吴老爷撑腰,即使那吴越再怎么狠辣,也不至于惧怕如此,但当那血红眼眸,隔空淡然扫了他一眼时,他心底顿时一颤,有种被人生生看透之感。
这种感觉,只有面对吴老爷才有,不由得心底骇然,面色苍白中迅速退后几步,想要再次开口,粗重喘息声蓦的响起,血红眼眸的主人,似饿狼扑食般从黑暗中跃出。疾驰冲到大汉眼前,手中打磨明亮的柴刀,猛的抬起,同时不带一丝感情冷喝道:“杀!”
刷!
寒光如月华般璀璨,划出冷冽弧光之际,大汉想都不想,手中的长矛隔空一挡,“咔嚓”一声,长矛如纸帛应声断裂,而那柴刀却以刁钻的轨迹,向着其胸膛戮来,危机临头,大汉稳重自若,脚下不多不少一错,便将柴刀闪开。
他暴喝一声,本能的扭腰摆腿,侧腿如鞭,携破风之音,砸向吴越的脑门,这一切快如电光火石,吴越并未因此慌乱,他心比石坚,血红双目不起波澜,屈膝一低,脚下狠踏地面,腾跃而起,手中柴刀寒芒如虹,从大汉咽喉切过。
“砰!噗!”
两声闷响同时响起,吴越在大汉一脚之下,如断线风筝般横飞出去数丈,落地时口中鲜血不断咳出,而那大汉的头颅,也是刹那横飞了出去,无头尸体鲜血狂喷而出。
“杀人了……!”
“救命啊……”
滚烫的血液喷射,溅了吴铁一身,感受着血液的温度,看着那轰然倒地的无头尸体,他魂飞天外,脸色瞬间煞白,再也保持不了平静,没命似的狂奔,一边失声大喊。
尖锐的声音,在这蒙亮的天色传播,紧随而来的,便是一声声宛如野兽般的嘶哑,接着小道两旁,七十多间草木屋同时打开,一个个神色木讷的村民,看着那血流不止的无头尸体,望着那惊魂未定的吴铁,纷纷露出了决然。
转身回屋,再次出来时,均拿着锈迹斑斑的铁锹、锄头、榔头等物。
其中,昨夜十多个高头汉子的速度最快,在那大喊响起的一刹,便在老村长的带领下,手握森森柴刀,向着吴铁迎了上去,没有过多的言语,老村长手中寒光乍现,鲜血四溅,吴铁油嫩的胖手被其斩落,不待其出声,一道道寒光临身,“噗噗噗”的沉闷声此起彼伏。
刀芒血光在月下乱舞,待吴越踉跄来到一旁时,原地只剩下一堆似米粥粘稠般的肉泥。
“吴小哥,民心所向,刀山火海,我等随你共闯!”老村长神采奕奕,浑浊的老眼中,少见的明亮,手中柴刀直指苍天。
“杀!!”
“翻身做主,我等不愿作奴为仆!”一声声低吼在这月霜笼罩的吴家村疯狂传出。
其声铿锵,振奋人心,饱含在无尽岁月里压出的怒与怨。一个个被生活所迫,骨瘦如柴的村民,不论老少,不论男女,均是挥舞着手中的简陋器物,火热的目光凝视着脸色通红,身体瘦弱,浑身酒气的吴越,只待一声令下,暴起持戈反抗。
吴越的双目依然血红,浑身的酒气更是如雾气般弥漫,他使劲的晃了晃眩晕的头,不合时宜的打了酒咯,才有所好转,一夜嗜酒,倒是忘了这群村民,他暗暗嘀咕一声,没有出声,而是用血红的眼眸,扫了一圈颇有人山人海的小道。
叹了一声,不在迟疑,脚下向前迈出一步,手中的柴刀在地面划出一道三丈长的拉痕,望着那一双双疑惑的目光,他冷声开口道:“此事,由吴某引起,更是吴某的家务事,与各位无关,若是谁越过此界,休怪吴某铁刀无情。”说完蹒跚着步子,向那高耸的木塔走去。
“村长,我们怎么办?”人群中一个汉子闷声问道,感觉特别憋屈了,竟被十几岁的瘦猴子无视。
“等!”老村长忧心忡忡,暗道吴娃子这么做,是为了村里一百四十二人啊!即使失败了,也由他一力承担,村里人不会遭受牵连,只是苦了这娃子了。
“可……”
“他会成功的!”老村长苍老的声音中,信心十足。
“老头,你生前孤苦,死后当享荣华,黄泉路上,便让那吴财主做你贴身侍从,养你终老!”走在小道上,吴越舔着发涩的嘴唇,低声喃喃着,其血红的眸子,更如滴出血一般可怖。当老人死后的一霎,他唯一的想法,便是将村里的毒瘤拔去。至于拒绝村里人相随,他不是莽夫,而是有十足的底气。
咻!
尖锐的呼啸打破了吴越的思绪,他立刻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气息直逼自身,抬眼一扫,看到那木塔之上的大汉,掷完长矛后狞笑盯着自己,双目眯起,不假思索,立刻向旁一步走去,“嗖”的一声,那长矛紧贴左肩而过,带起一串血花。
也是这一瞬,他手如厉爪般探出,将那长矛从根部抓起,看都不看汉子一眼,身体一转,嘶哑低吼,猛的将长矛甩出,顿时一道闪电破空,寒光冲向大汉的脑门。
噗!
大汉立刻头颅炸开,白嫩的脑浆,鲜红的血液,在月色下异常刺目。
“今夜,我只为杀!”吴越神色异常冷静,血红的眸子扫了肩膀快速蠕动的血肉一眼,咧了咧嘴,从腰间拿出一块粗布,绑在鼻腔处的须臾,似野狼般横冲向吴府大门,临近之际,脚下全部力气汇聚,哐的将大门踹开。
滋滋燃烧的火把,将颇大的吴府映射的恍如白昼,十八个高头大汉靠着粗壮的老槐树,气势汹汹的瞪着他,其中领头四人稍让他皱眉,冷哼一声,发现那吴财主不在此列,呲嘴冷笑,目光投向了平木屋左侧的粮仓。
在那里,身似圆球,嘴叼烟枪,背靠门槛,面上长满黑麻子,五十六七的中年,正冷眼相观。
“杀!”审清周边形势,吴越暴起出手,刀若闪电,甚至比闪电还快,瞬间横扫向领头四人的咽喉,冷冽寒光,似银河倒挂,从四人眼前掠过,立刻血花飞溅,四颗大好头颅滚滚而落。
安静的院内一时落地可闻,除了滋滋燃烧的火把外,只有沉重的喘息,剩下的十四个汉子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眼前一幕,太突兀了,吴越前冲横扫,动作一气呵成,在他们的眼皮之下,尽让吴财主堂堂四大亲卫,没有出手的余地。
瞬间这些汉子萌生了惧意,他们终究只为讨口饭吃!
“若今日他不死,你们便死吧!”吴财主长身而起,神色异常平静,磕了磕烟枪,笑眯眯的指向吴越,道:“动手,杀了他!”
大汉们稍有迟疑,最终像是想起什么可怕的事,咬了咬牙,紧握手中锋锐长矛,狂吼冲向吴越。
脑门劲风袭来,一支长矛刺向他的头颅,眼都不眨一下,微微错步避开长矛,手中柴刀抬起,接着无情划下,噗的一声,大汉持矛的胳膊被斩落,腿如蛟龙出海,将大汉踹到在地。
三杆呼啸的长矛,以刁钻的角度,同时向他刺来。吴越向前一迎,左手探出,抓起长矛用力一拉。大汉身体失衡,惊恐的撞上冰冷的柴刀,血花飞溅之际,顺势低吼一声,力气爆出,像是挥动稻草人一般,将那大汉甩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中,临近的大汉呕血被撞飞了出去。
趁此机会,剩下的长矛已刺到吴越怀中,冰冷的尖刃触到他的小腹,眼看便能将吴越刺个对穿,却无法再进一步,因他的臂膀连带半个身体,已然被锋利的柴刀分开。
血液飞溅,混杂着恶臭喷满吴越全身,他看不出喜怒,鼻腔也被粗布裹住,闻不到一丝血腥味,微微缓神,便大步向远处的吴财主走去,一路腥风血雨,如入无人之境,手中柴刀横扫,掀起一轮璀璨的寒芒,三四个大汉被其拦腰斩断,向上一撩,就将一人从中划开。
一路而过,剩下的几个大汉,瑟瑟发抖,却步让开,他们真的怕了,也许那吴财主事后会将他们打杀,但总比现在被这宛如神魔的半大的孩子,无情分尸。
啪!啪!啪!
脚板踩着粘稠的血液,吴越穿过平木屋,顿步望着那依然笑嘻嘻,让他生恶的吴财主,眸中凶光大盛,暴喝一声,蹬地跃起,双手持柴刀过头,一招力劈华山,径直向吴财主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