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话是儒家经典《大学》的开篇,意思是:大学的根本宗旨在于阐明完美、光明的德性;在于使人民受到感化,成为新人;在于达到道德上完美无缺的理想境界……古代想要把完美德性昭示、阐明于天下的人,就先要治理好自己的国家。想要治理好国家,就要先整顿好自己的家族。想要整顿好家族,就要先修养自己本身。想要自我修养,就先要端正自己的内心。想要端正自己的内心,就先要使自己的意志诚实。想要意志诚实,就先要丰富和充实知识。而要丰富充实知识,关键在于接触事物,从而领悟无所不在的万物本源。即使贵为天子也要以“修身”为本务,先“正己”而后“正人”,对全社会、对一般百姓发挥导向作用。一般百姓同样要致力于道德修养。
家庭教育在中国古代文化中占有重要地位,集中反映了古人对修身齐家的思考。古人认为,“正家而后天下定矣”。家庭是维系社会的基础,天下之本在于家,家齐则民安。自古以来,无论语豪门望族还是庶民百姓,都十分重视家庭建设。处理好家庭内部各成员之间的关系,维护家庭的和平稳定,搞好家庭教育,以保持家族的持续兴盛,是家庭建设即“齐家”的重要内容,并由此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家教文化”。
传统家庭教育的核心是教子做人,其次才是教子做事。在中国传统家庭教育中,“尊德性而道学问”,强调知识授受的道德化,从而使知识授受与道德教化合二为一,在教学中培养道德,在道德训练中学习经典。品德教育,教子女如何做人,是传统家教最突出的特点。无论语上层贵族还是普通百姓,在家教中,历来重视德育,以教育子女如何做人为主要原则。中国历代的家规、家训、家范无一不把教子做人作为重点内容,历史上的慈父良母也无一不是在教子做人方面为世人所称颂。
孔子教育他的儿子孔鲤说:“不学《诗》,无以言;不学《礼》,无以立。”认为只有学《诗》才能通达社会人情,心平气和,善于言谈。学了《礼》才能德性坚定,自立自强。唐太宗晚年认真总结历史上各朝特别是隋朝的统治经验,作《帝范》十二篇,传授给太子李治。他对李治说:“修身之法、治国之道都说在这本书里了,我死时不用再留其他遗言了。”太宗还告诫说:“要建立一个国家,成功是很艰难的,破败却很容易;要保持一个稳固的帝位则更难,而要失去它却是很容易。你要千万爱惜,千万谨慎!”唐代韩愈教育儿子说:“人不通古今,马牛而襟裙。”人不能通古博今,学习做人的道理,犹如牛马披一件人衣。北宋包拯针对当时社会腐败的状况,特别重视对后代的品德教育。他晚年立下家训:“后世子孙仕宦,在犯赃滥者,不得入归本这家,亡死之后,不得葬于大茔中,不从吾志,非吾子若孙也。”并请石匠将其刻在碑上,将碑镶立于堂屋的东壁,令子孙时时观瞻,严格奉行。
古人不仅把立德作为家教的重点,在对待财产的问题上,尤其教育子女要有自立精神,善待财产,力戒奢华。
据《梁书?徐勉传》载,徐勉位居相当于宰相的高位,但不置土地房产,家中没有积蓄,俸禄都分给了亲族中的穷人。他的左右和朋友都劝他不要这样,徐勉回答说:“人遗子孙以财,我遗之以清白。子孙才也,则自致辎耕;如其不才,终为他有。”徐勉的话入情入理,意味深长,可以称得上是至理名言。
北宋政治家司马光虽官高权重,但严于教子,注重培养子女自律自立意识。他写了一篇传诵至今的《训俭示康》,总结了历史上许多达官显贵之子因受祖上荫庇而颓废没落的教训,告诫其子说,“有德者皆由俭来也”,“俭以立名,侈以自败”。由于教子有方,司马光之子,个个谦恭有礼,不仗父势,不恃家富,人生有成,以致时人有“途之人见容止,虽不识皆知司马氏子也”的说法。
清末封疆大吏左宗棠告老还乡,在长沙大兴土木,打算为子孙后代留下豪华府第。他总是怕工匠偷工减料,便亲自拄着拐杖到工地督工,这儿摸摸,那儿敲敲。有位老工匠看他如此不放心,就说:“大人,放心吧。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在长沙城里造了不知多少府第。在我手上造的府第,从来没有倒塌过,但屋主易人却是常有的事。”左宗棠听后,不觉满面羞愧,叹息而去。同为清代名臣,林则徐在对待儿孙的问题上就要开明得多。他曾说:“子孙若我,要钱干什么?贤而多财,则损其志;子孙不若我,要钱做什么?愚而多财,益增其过。”山西祁县乔家是明清晋商中最著名的富商大贾。乔家经商是在乾隆初年开始的,其始祖乔贵发走西口、闯内蒙,在包头创办了“复盛公”商号。到第二代有三子,分别名为全德、全义、全美。长子全德生子名致祥,建堂(院)名“德星”,取“长发其祥,唯有德者居之”之意。二子全义生子名致远,建堂名“宁守”,取“宁静以致远”之意。三子全美长子致广早逝,次子致庸,建堂名“在中”,取“中庸之道,不偏不倚,执两端而用其中”之意。乔家虽显赫一时,但持家十分严谨。乔家大院老宅院门楼上挂着“慎俭德”三字匾额。乔家第三代乔致庸持家时,曾令犯有抛米撒面之过的儿孙反复诵读“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直至认错。他还题写了一副对联:“求名求利莫求人须求己,惜衣惜食非惜财缘惜福。”告诫子孙切勿贪图安乐,坐享祖业。他还为乔家立下家规高悬厅堂之上:一不准纳妾;二不准虐仆;三不准嫖妓;四不准吸毒;五不准赌博;六不准酗酒。乔家家规还有十勿:勿挟私仇,勿营小利,勿谋人财产,勿妒人技能,勿淫人妇女,勿唆人争讼,勿坏人名利,勿破人婚姻,勿倚权势而辱良善,勿恃富贵而欺穷困。乔致庸之孙乔映霞持家时,提出“心忌躁,言忌浮,才忌露,学忌满,胆欲大,心欲小,知欲固,行欲方”,“为人做事怪人休深,望人休过,待人要平,自奉要约”,“恩怕先益后损,威怕先紧后松”,“唯无私才可颂大公,唯大公才可以无怨”。正是由于这种严格的家教,乔家以及其他许多晋商才二三百年长盛不衰。
尽管古人鼓励子女自立,但无论语是在古代还是当代的中国,人们的一般观念和做法还是将财富传予子孙。在这一点上,西方人则明显不同于中国人。古希腊神话中有这样一个故事: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小时候曾碰到过两位女神,一个叫美德女神,一个叫恶德女神。恶德女神对他说:“孩子,跟我走吧!包你有享不完的荣华富贵!你要什么,我一定会满足你!”美德女神对他说:“孩子,跟我走吧!我将教会你如何勇往直前!而你也必将在战胜艰险的过程中变得坚强无比!”赫拉克勒斯想了想,毅然跟定了美德女神。这以后,他果然出生入死,在战胜无数毒蛇猛兽的过程中变得刚强无比,为人类屡建奇功,成了古希腊神话中首屈一指的最了不起的英雄!而且,正是因为这样,他才娶了青春女神,成了青春女神的丈夫。古希腊神话告诫人们,“要什么就给什么”非但不是幸福,而且恰恰是一种恶。
美国是世界上富人最多的国家,当今的美国富翁们并不留太多的财产给子孙后代。他们之所以有这样的观念,据说是缘自富翁罗斯?柴德的教训。罗斯?柴德把所有的财产都留给了儿子拉斐尔。但拉斐尔在继承遗产两年后被人发现死于纽约一处人行道上,死因是吸食海洛因过量,年仅23岁。美国卡耐基基金会曾作过一项调查,在继承15万美元以上财产的子女中,有20%的人放弃了工作,整天沉溺于吃喝玩乐,直到倾家荡产;有的则一生孤独,出现精神问题,或是做出违法乱纪的事来。因此,在留给子孙小部分遗产的同时,很多新一代的美国富翁在自己的孩子还小时就教他们要节俭,并鼓励他们积极参与慈善事业。如戴尔公司总裁迈克尔?戴尔的四个孩子现在都成了小慈善家,他们生活节俭,热衷公益事业。安?鲁瑞在50个大慈善家名单上排名第43位,她的六个孩子生活简朴得一如平常人家的孩子,他们甚至从打折商店里购买家具。鲁瑞以他们每个人的名义各设立了一项慈善基金,让他们捐款救助他人。鲁瑞说:“孩子们都想向人们表明,他们正在这个世界上走自己的路,而不是依靠父母。”美国当代著名投资家沃伦?巴菲特被誉为“股神”,以305亿美元的个人资产的身价雄踞全球富豪排行第二名。巴菲特夫妇的三个子女中,没有一个能从巨富父母手中继承遗产。巴菲特曾在妻子的劝导下给儿子霍华德买了个农场,而霍华德必须按期缴纳租金,否则立即收回。巴菲特的三个孩子大女儿苏西、大儿子霍华德和小儿子彼得都已过而立之年,都必须自食其力。霍华德是个摄影师,彼得是个音乐家,苏西是普通的家庭主妇。在一次公司的股东大会上,巴菲特说:“那种以为只要投对娘胎便可一世衣食无忧的想法,损害了我心中的公平观念。”15000名股东听罢掌声雷动,巴菲特接着说:“我的孩子们也在这里!他们是不是也在鼓掌?”巴菲特在遗嘱中宣布,将自己超过300亿美元的个人财产捐出99%给慈善事业,用于为贫困学生提供奖学金以及为计划生育方面的医学研究提供资金。他认为,如果这些钱被分配给那些知名的大学,这将是他的“一次失败”。“这些大学有自己的良好生源和政府资助。75年前,洛克菲勒把巨额资金捐给了黑人学校,这些学校从来没有得到过富人的捐款。洛克菲勒做了一些重要的事情,这些对我来说是有意义的事情。”
美国在20世纪初就实行遗产税制度,对后人从先辈手中继承的大额遗产要缴纳接近一半的重税。布什政府制定出了一套在2010年前逐步削减,最后取消遗产税的计划,没想到在国内遭到强烈反对。耐人寻味的是:反对者不是美国的穷人,而是来自美国富豪阶层。2001年,120名美国超级富豪联名在《纽约时报》的社论语版以广告方式刊登请愿书,要求国会继续保留遗产税。他们的理由是:减掉豁免额之后,死亡后应当缴纳遗产税的人不足美国总人口的2%,表明遗产税高度集中地针对富人征收。征收遗产税不仅有利于促进向社会慈善机构捐赠,更有利于平均社会财富。取消遗产税导致联邦政府和州政府每年减少300亿美元的税收,迫使当局必须增加其他项目的税率,或者削减医疗保健、社会保障、环保及其他计划的开支。于是百万富翁或亿万富翁的继承人更加富有,但一般靠薪资收入为生的普通家庭的经济利益、社会福利将受到很大的损害。在遗产问题上,美国的富豪们对待子女看似刻薄,但也许这正是当代美国社会崇尚个人奋斗、充满活力的重要原因之一。
为子女留下财富,不如留下知识、美德和智慧。正如林则徐所说的:子孙如果像我这样,要钱干什么?他有才能,给他留下很多财产,只会损害他的志气;子孙不像我,要钱做什么?他很愚钝,留给他很多财产,只能让他犯更多的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