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的都市下掩埋了往昔的幽暗，极少有人记得他们自己所践踏的大地之下曾经是一个怎样不可一世的城邦。
被遗忘的都市——托巴拉修
一如既往的深邃而黑暗，四处回荡着昔日亡者幽怨的哀嚎，幽蓝的灵火随处飘荡，遍布死亡气息的废墟中不见丝毫的人气，死寂沉沉的地下都市唯有中心那座高耸矗立的高塔尚予来者一线极为淡薄的生气。
步入敞亮的塔内，与外面的死亡世界决然不同，这座高塔内部却是另一番生机勃勃，绿色的藤蔓覆盖了大半的穹顶，翠绿色的繁茂枝叶中甚至还能零星看到一些青色的嫩芽。除了没有活生生的动物，眼前的一切都似乎与丛林无异，极难想象在这个终日不见阳光的死亡深谷中会存在着这么一片生机盎然的世外桃源。
“在这个地方小睡三十年对你来说应该也算是个不错的消遣吧。”走上中央类似祭坛般的广场，克鲁泽背倚靠着那根被无数藤蔓缠绕的古铜色巨大矩形石柱，抬头仰望着洁白如玉的穹顶似乎是在和某人说话。
这里便是不久之前被莉莉斯打开的封印之地，克鲁泽其实也是头一回来这，因上次被光明教会的家伙骚扰走得匆忙未能进入，想不到这么些天来教会居然没有增派看守的意思，既然对方诚心敞开大门那么自己也当然不会客气。但不曾想过竟会看到这番景象。“和我对你的影响不太相符嘛，至少在耶德拉的那会儿可没见你有这番兴致。”
“克鲁泽。埃鲁斯特吗？”回答的声音来自克鲁泽身下那块半身嵌入石柱中的人形浮雕，乍看之下宛如活物一般其实正是三十多年前被封印在此地的上古魔神－潵尔扎克。
“记性不错啊老东西，还认得出我。”丝毫不带最基本的敬意，克鲁泽并不在意对话者神灵的身份就像是在和一位阔别不久的老友交谈一番语调尤为随意。”我之前送你的礼物还满意吗？”
“哈哈，我就觉得奇怪，无缘无故那个人类小丫头怎么会找到这来。原来是拜你所赐。”对克鲁泽大不敬的语调出奇的宽容，两人似乎并非第一次这样谈话。”不得不承认你是对的。要是当初稍微听取你的一点意见我也不至于会捞到这步田地。”
“有什么不好？这里其实也不错，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去，很怀念的景象。”从随身的衣兜里抽出一根卷烟点燃，这是克鲁泽的老习惯了。”况且我的话真正能够听进去的也只有那个暴力女而已，你总是那么高高在上。”
“并不做声，克鲁泽的话令潵尔扎克回想起了以往那段千年的时光。那段屈辱与辉煌的记忆。”这话其实应该轮不到你指责我，那段日子里你也不是那么的桀骜不驯，可到头来我们却什么也没有得到。”
“或许吧。”深深地吐一口烟丝，注视着如缕的白烟渐渐在眼前消逝，克鲁泽有些黯然失笑。”呵呵呵，从我认识你到现在也有五百多年了吧。”
“啊，那个时候司拉图斯那家伙也还健在。那家伙的脾气比起你我都要暴躁的多。也只有瓦伦蒂能制得住他，记得那时候我俩还常常吵架。哈哈哈”
沉默的在一旁，克鲁泽是一位忠实的听众，潵尔扎克也似乎好久没和人聊天了，话匣子一打开就有点收不住的架势。空旷的绿色厅中满是魔神浑厚而略显凄凉的嗓音。
“唉，虽然脾气臭的很，但说起来司拉图斯那个家伙比起我可要谨慎得多，要不是拉塔力缇斯忽然插进来一脚指不定三百年前我们的夙愿就能达成，想想那时候要是我也跟着一起去就好了。”
“那是不可能的。”很不客气的打断潵尔扎克的回忆，三百多年前就已经成为黑魔龙骑士的克鲁泽也是亲眼见证了那场和龙族的战役，说起来也算是那场混战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一。“就算那时候你在场解决了龙族的搅局，但别忘了还有那些光明诸神的存在，或许他们是预知到了龙族的动向才没有亲自出马，可要是那场战役我们取胜了。或许在个时候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走到了尽头。又何况这已经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你说话还是那么刻薄难听，一点也没变呐。”
“你也一样，就算变成了石头却思维还是一如既往的幼稚。”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久没那开心过了，潵尔扎克感到意外的欣喜，若此刻说话的对象换做别人自己也许会大发雷霆，因为那是对他身份的大不敬。可既然这话是出自克鲁泽之口，那潵尔扎克听起来却别样的滋味。原因其实很简单，因为克鲁泽是他们共同利用时空次元召唤魔法孕育出的‘孩子’。那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仪式，从古至今大陆百种之中未曾有一个种族成功过，即便强大如他们三位魔神一同施展成功的几率也只有不到一成，因为时间即便是神也无法干涉的领域，不同时间次元之间就像是被一根主轴串联形成的一个个相对独立却又相互关联的平行世界，虽然息息相关但却并不相通，正如你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再回到未泼出前的状态，逝去的生命无法再复生一样，那是任何人都无法干涉的绝对空间，是超越了神这一概念并凌驾于其上的世界法则。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总之他们是成功了，但同时也付出了难以弥补的代价——至于那个代价是什么，克鲁泽不曾知道，三魔神们也从未提及过。而他们之所以不惜铤而走险的原因则是因为那个他们原本早已逝去的首领，被誉为黑暗魔王的梅尔萨迪斯临终前最后的遗言
——寻找未来的使者，那是我等赎罪的唯一希望。
至于赎的是什么罪，为什么赎罪，没有人知道，更没人敢问。
“我敢打赌你们并不是真正为了什么赎罪而召唤我到此的吧。”梅尔萨迪斯的预示克鲁泽自然不会不知道，虽然不像对光明诸神那样充满敌意和憎恶，但也从不曾真正的相信过召唤他来到这个时间层面的魔神们。“应该是为了从新讨回你们失去的信仰才对吧。”
“随你怎么说。”并不否认，在潵尔扎克的眼中克鲁泽算得上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儿子当面指责老子虽然不敬但倒也真诚，反正克鲁泽这家伙一直是将他自己放在和三魔神同一水平面的层次上，私下里自然是口无遮拦，但却没有一句废话，撇开了信仰身份的差距，没有觐言的阿谀奉承更没有歌颂的夸大其词。一针见血的言辞虽不中听但倒也直白干脆。多少也能听进去一点。因此在实质上克鲁泽的地位远比那些耶德拉元老院的执政官们来得高得多。“我等的目的从一开始便只有复仇，被次等品欺瞒踩在脚底下的感觉你一个人类是不会明白的。”
“人类嘛，好久没听人这么称呼我了。”挠了挠后脑勺，克鲁泽虽然怀念但切并不感到亲切：“打从一开始你们就知道会召来一个什么样的人吧。”
“不，这我等事先并不知道，但不可否认命运这种东西真会开玩笑。”并非像传言中那样，任何物种个体的命运其实并不掌握在神灵们的手中，正如时间的绝对性，身为神灵的他们充其量也只不过能预知和测定可能的未来，就好比在一条交叉路口前选出对自己最为合适的那条路一样，可其中存在的种种变数却是无法预知的。”当你的意识体出现在我等面前的时候，那个情形只能用尴尬来形容，难以置信我等召唤出的居然会是那些次等品未来的忠犬，哈哈哈哈。”
“其实你们早就知道那些家伙的真正意图了不是吗？”一根卷烟燃尽，克鲁泽又紧接着取出一根。对自己前世的身份如今只剩下憎恶和唾弃的现实早已不在乎他人的评价。未来的教皇如今却是个魔族，或许在旁人眼中即使无耻的背叛也是天大的笑话，但却着实为克鲁泽提供了一个机会，一个能发泄怒火和怨恨的机会。但在此之前他更在意的是在自己原本所属的那个时间的世界里，这些知晓内幕的魔神们却并未干涉的事实，“为什么你们没有出面阻止，哪怕连一点预示都没有。”
“哼哼，时间层面是个很复杂的问题。现在的我是无法回答你这个问题的。你应该也很清楚。”没有正面回答，潵尔扎克却忽然换了个话题：“若我预计的没错，你应该和我的另一个契约者见过面了吧。”
“啊，你说那个小鬼？”自顾自的低声不知在笑着什么，克鲁泽的表情忽然变得很奇怪：“那还真是杰作呀，同一时间层面居然会有两个相同的存在，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都不信。”
“那个家伙你打算怎么办？”关于这个问题潵尔扎克也是相当在意，活了数千年还真是头一回碰到这种离奇的事情，想一想这禁锢的三十来年也不算无聊了。“那家伙应该只能算是你意识的残体碎片，就算放着不管也不会有什么大影响，况且他已经时日无多了。”
“契约反噬吗？”大致也能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但正因为同是一个存在，克鲁泽倒有些希望文森特能活下来，因为本质上属于原先时间层面来到这里的除了自己也就只有他了。”有办法救他吗？”
要是身体能动，潵尔扎克肯定会连连摇头。“以我现在的状态那已经不是我所能掌控的东西，不过那小鬼也不像是个短命的主。”
“你又预见什么了吗？哦不不不，那家伙一直在你的监视之下，我差点忘了。”撒尔扎克之眼，那是文森特一直随身携带的东西，眼前这位魔神尚在外面唯一的媒介，应该是很容易便能想到的事。
“想知道就把我弄出来吧。”克鲁泽也就是这么随便一说，不想潵尔扎克却趁机开起条件来。
“我看你在这呆着蛮舒服的，三十年对你来说只能算是眨眼一瞬，五百年都不能算长也不在乎这点时间。继续打盹吧。“深吸一口烟丝，克鲁泽半开玩笑地说道。
“就知道你小子没安好心。”仿佛早就知道克鲁泽会拒绝，潵尔扎克也并不生气：“还是说你没这个能力？”
“呵呵，难道忘了我来到这个不属于我的时间层面的目的吗？”俯下身子用食指在风化成石头的潵尔扎克脖颈上轻轻比划了一下。“我迟早会杀了你。”
“那你应该记得我也说过，你杀不了我。”潵尔扎克的声音听起来并不像是在挑衅，可也不像是威胁。旁人或许难以理解，但这是三魔神从一开始便早已明朗的事实，只是他们都心照不宣罢了。并不是养狼为患，只是彼此最终的目的相同而已，在对付那些光明神的前提下他们和克鲁泽都是站在同一战线的，所以在达成这一目的之前没有哪个傻子会转而倒逆背后捅自己一刀。“再过不久这里还会来一位客人，到时候应该会有一场好戏看。”
“消息满灵通的嘛，老东西。是从哪丫头片子那得知的吧。”莉莉丝身上的变化预示着她已经和潵尔扎克的意识交流过，既然那老东西给了那丫头前世的记忆那么不可能不顺带撷取一点有用的情报。早知道自己也就不那么多嘴了。“那家伙的动机可对你极为不利，也没我这么好说话，你最好有心理准备。”
“呵呵，我等还没脆弱到连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娃娃都摆平不了的地步。”不屑回答，潵尔扎克自然明白克鲁泽指的是什么，想要取代自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皮囊撑得住几分重量。越是无知的越是弱小去越是想要得到强大的力量，可真正的强大却不是那种市井小人所能理解东西。
“瓦伦蒂现在怎么样了？”忽然想起了自己仅剩的同伴，被禁锢在这三十多年不知道耶德拉那边又有什么新的变化，百无聊赖的魔神拥有近乎无限的生命，最求自己目标的同时俯览这个大地不断的变化也算是他们为数不多的消遣之一。与司拉图斯的固执己见不同，潵尔扎克更倾向于关注这个世界的生气变迁。仅靠耶德拉人的实力硬拼是无法实现自己夙愿的，那么转换一下思路也未尝不可，瓦解对手的内部便是他所想到的方案，虽然以失败告终但却并没有灰心丧气。不过是又发现了一条死路，没什么大不了的。克鲁泽有一点说得很对，在被封印在这里的三十多年来虽失去了不少力量可倒也图了个清静，正好有很多时间来供他思考出去以后的种种考量。正所谓态度决定一切。永远保持着乐观的态度这就是魔神潵尔扎克与其他神灵最大的不同。
将嘴边燃尽的卷烟仍到地上，依稀的火星被克鲁泽一脚踩熄。不觉带的时间有些过长了。玩笑般的摸了摸潵尔扎克石化的脑袋，克鲁泽朝身后挥了挥手便开步朝出口走去。
“嗨，话没说完怎么就走啦。”似乎是有些不舍，潵尔扎克倒很期望有人能再多陪他聊会儿。“至少把握刚才问你的说完了再走嘛。”
“抱歉的很呐，这几十来年我在耶德拉呆的时间还没这儿多。”克鲁泽本人心底并不喜欢呆在耶德拉帝国，更懒得去看元老院执政官们的恶心嘴脸，自从潵尔扎克被封印以后这帮子老不死的好像终于得势一般疯狂争夺权势，那猖狂的态度是越来越不像样了。眼不见为净，所以算起来这些年回耶德拉的时间总计加起来也不足十年。内政变化什么的自然不是很了解，亦或是压根就没关心过。”难么我可走啦，再什么时候见可说不准。”
“喂。记得下次给我带点普林斯共和国的特产来，我记得人类酿的酒很不错，就那个吧。”
“老东西还真能破费，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能力喝。”
“呵呵呵呵，先操心你自己吧小子。”见克鲁泽渐渐走远，潵尔扎克又接着补上一句。”别老是一个人在钢丝上走，适当得找个伴吧，不然你会更加孤独的，米切尔。”
猛然停下脚步，克鲁泽并未回过身来，但从那背影中却能明显感觉到急剧膨胀的杀气。
“别用那个名字叫我。”
圣?米切尔?罗阿?布朗奈斯塔德?但丁——这是被神赋予了名为荣誉的诅咒，是克鲁泽昔日被抛弃背叛的烙印，不容许被任何人揭开的伤疤。
默默注视着克鲁泽逐渐消逝在视野中的背影，封印之地内潵尔扎克开怀的笑声的久久回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