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陆注册
21452100000016

第16章 重访锦城(4)

谭渔听到有钥匙哗啦啦地响,两个陌生女人的对话就此而中断。谭渔看到有道灰红色的光慢慢地在他的视线里展开,随后又被一个身影挡住了。一个女人说,开关呢?屋里开关在哪?谭渔听到一声开关的声响,就有一阵电流声在他的头顶嘤嘤作响,嘭的一下,强烈的荧光照亮了狭小的客房。谭渔推开被子坐起来,他看到一个高个女人站在了他的面前,这个身穿银灰色毛呢大衣的女人脱掉手套拍打了两下身上的雪花,她把那条红色的围巾从脖子上闪开,用惊喜的目光盯着谭渔,她说,谭渔,是谭渔吗?

你是?

认不出我了?

好像在哪儿见过。

好像?光好像吗?我是雷秀梅呀!说完她就朝谭渔伸出手来。

雷秀梅?谭渔站起来一边接过那只手一边看着她说,你可变了,变样了。

是吗?真变了吗?

变了。上午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就想过你在学校时的模样,可有一会儿,我怎么也想不起来。谭渔松开她的手说,你同以前不一样了。

他们一边在沙发上坐下来,一边对视着。雷秀梅说,我整过容,当然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整过容?怨不得我认不出你来了。

雷秀梅笑了。谭渔说,听说你开出租车?唉--谭渔一下子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她说,我想起来了,今天上午九点半的那班车,你是不是在火车站等客?红色“的土”?

是呀。

看看,你一进来,我就觉得好像在哪儿见过,当时你坐在车里,还问我要不要车。

看看……雷秀梅也激动地站了起来,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住在这儿,让我好找。

哎,对了,你咋知道我来了?

吴艳灵打电话给我,找你,可我没见你呀,她说你知道我的电话号码,咋不往我家里打电话?

打了。

打了?往我家打电话了?几点?

记不清了,没打通。谭渔又听到瓷器破碎的声音从锦城的某个方向传过来,他笑了笑说,老占线。

真是。雷秀梅说,知道你来了,我不能不见你呀,老同学哩,我就给赵静打电话,赵静说好像在什么宾馆。锦城的宾馆我熟,我想找吧,一下子找了四家,把条件好一点的宾馆都找完了,也没有找到你。吴艳灵说你是从她那儿出来的,我一想那可能就在这街上了,来这儿一查,你果然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

咋?没出去走走?

没有。

那肯定还没有吃饭,走吧,今天我请客。雷秀梅站起来对谭渔说。谭渔说,好吧。他看到一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两边长满了绿色植物的甬道,在那甬道上有一个高个子女孩在细雨中默默地行走。锦说,你看我那老乡。

他们一块走出旅馆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由于雪的缘故街道两旁的建筑还都隐约可见。雷秀梅指了一下停在旅馆门口的“的士”说,上车吧,咱们找个好一点的饭馆。

不麻烦了。咱们就近吃一点,吃了咱们好好地说说话儿。

也中。于是他们就踏着积雪穿过马路来到对街的饭馆。饭馆的主人在门里站着朝他们微笑着说,二位来了,里面坐。他们就在一张靠墙的桌子边坐下来,雷秀梅朝饭馆的主人摆了摆手,主人就走过去,说,咋吃?

先炒两个热菜,再要两扣碗。

好哩。

先拿一瓶酒,饭一会儿再说。

喝啥酒?

宋河粮液。

别浪费,大曲就中。

大曲不中。我们毕业这么多年了,不才见一回面吗?嘿,真快,一晃可都十几年了。

就是。

这些年你都干些啥了?还在学校里教学?

没有。毕业后先教了两年,后来就去了新疆,我有个大伯在新疆石河子。我在新疆一待就是七年,回来后在俺镇上办了个脱水厂。

颍河镇吗?

对,颍河镇。

生意还好吧?

还可以,忙的时候雇十几个人,一年也就四五万块钱。

哦,那你现在也是大款了。

大款说不上。正说着,他们的酒菜上来了。雷秀梅把酒泻在杯子里,两人一起端起来,雷秀梅说,来,干杯。就干了。又泻,又干。这样一连干了三杯,谭渔感到喉咙辣辣的,说,没想你现在还能喝酒。

看心情。雷秀梅说,心情好了就能多喝点。

有时候心情坏了也能多喝。毕业那一年我来锦城,那天晚上我和锦就是在一家小饭馆里吃的饭,那天晚上我们也喝了不少的酒。

谭渔,你说锦了?你到底说起锦来了?谭渔,我给你说,我一听说你来,锦就开始在我心上压着,一直在我心上压着,我不敢对你说起她,我怕你伤心。谭渔看着雷秀梅用颤抖的手泻了一杯酒,端起来一饮而尽,而后趴在了桌子上。

谭渔说,锦,你别喝了,再喝就要醉了。

醉?我正想醉,醉了好,谭渔,醉了多好!锦说着又饮了一杯,把头靠在椅背上。谭渔看到两行泪水挂在锦的面颊上。谭渔说,你别哭,锦,咱们今天就走,走得远远的,上新疆,我大伯在那儿。锦闭着眼睛摇了摇头说,我哪也不去,你死了这条心吧,谭渔,咱没缘分,你知道我心里想的啥吗?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谭渔,我不会再见你,我真的不会再见你。谭渔痛苦地把手捂在脸上,泪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来。现在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把手伸出去,搭在雷秀梅的肩上,他感到雷秀梅的肩膀在颤抖。他说,秀梅,你别难过。

秀梅把头抬起来,谭渔看到她的眼睛已经潮湿了,暗红的灯光穿过在空中盘绕的热气照在她的脸上,她的面容看上去给人一种憔悴的感觉。她说,我这人就这样,心软。说实话,谭渔,在咱们同学之间,我和锦是最要好的,可是,她死了。每年的清明节,我都去墓园给她烧纸,每次去,我都要在她的坟前痛痛快快地哭一场。谭渔,锦死了,你知道锦为啥死吗?她是为了你呀!她在临死的时候,还在叫着你的名字,谭渔。

谭渔的手从雷秀梅的肩上滑落下来,一直滑到她的手上不动了,他用力握了握她的手说,我一封又一封地给她写信,可是她一封也不给我回,一封也没有,那几年里,我写给她多少信连我自己都记不清了,可她连一封也没有回,秀梅,哪怕她给我一张四指宽的纸条,我也会立刻来到她的身边。

锦就是命苦,谭渔,她爹娘死得早,她爹娘死得早你总知道吧?让大火烧死的。你知道她家咋起的火吗?是汪丙贵放的。那个时候街道里还都是大集体,一九七几年的时候吧,锦她爹和汪毛他爹,都在社办工厂里当工人,砸白铁。锦她爹偷偷地在后院里开了个油坊,当时锦她妈请了假,在家里做杂事,听人说锦她妈长得同锦一样秀气,汪毛他爹没事的时候,就帮着锦家往外边悄悄地销些香油,买点芝麻什么的。谁知汪毛他爹不是个东西,趁锦她爹不在家的时候,对锦她妈动手动脚,这也难为他,三十多岁就死了女人,地旱得久了,还能有不盼着下雨?这样一回两回,时候长了能不露馅?有一天他们就被锦她爹撞上了,锦她爹要拿刀去劈了汪丙贵,锦她娘死死地拉着他的腿,锦她爹就狠狠地揍她,揍得没劲了就抱着酒瓶子喝酒,那样干喝还有不醉的?谁知当天夜里周家就失了火。你说这火着得奇怪不奇怪?有人说是汪丙贵在外面把门锁死后放的火,也有人说是锦她妈自己把门弄死在屋里放的,反正是那火把锦的爹娘都烧死了。锦的命真苦,后来她又偏偏要嫁给汪毛,你知道她为啥要和汪毛结婚吗?就是要为爹娘报这个仇。谭渔,你知道吗,自从他们结了婚,锦就没让汪毛碰过她,一次也没有。在他们结婚的十几年里,汪毛无论费多大的劲儿,也没能得到过她,锦每天睡觉的时候,光裤腰带就系了五六根,而且都系的是死结。有一回汪毛把她的手脚捆住了,她就说,汪毛,你弄吧,你今儿个要是这样弄了我,我明个就死给你看。谭渔,你知道她这是为啥吗?她说,她要叫汪家断子绝孙。

断子绝孙?

是的,断子绝孙。可是这事儿她给谁也没有说过。

她不是有个儿子吗?

谭渔,你看你有多傻,那儿子是你的呀!这是锦亲口对我说的。你们的儿子才是她活着的惟一的希望,可是后来小渔也死了。

死了?

死了,要不我咋说锦的命苦呢?那年冬天小渔和几个孩子在街上玩,在一堵山墙下去躲炮,那山墙就毫无道理地倒塌了,这真是命。那墙靠街,就在小渔学校的外边。墙是一家姓张的墙,城建局要那一片的居民都搬走,在那儿盖一幢楼,可是姓张的因为钱的事儿和城建局的人说翻了,扒了一半停下了,有一半墙根脚都掏空了,结果就让小渔给赶上了。那是春节刚过,有几个小青年在大街上放大炮,小渔就和另一个孩子跑到那墙下去躲炮,当时人们都在看那个碗口粗的大炮,.谁也没有注意到那墙,结果那墙在炮响之后就倒了,一下子把两个孩子都拍在了下面。谭渔,你知道吗?你知道锦为啥给那孩子取名叫小渔吗?那就是为了你!可小渔儿死了,这一下她的精神支柱就没有了,她再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了。她受的打击太多了,她疯了,谭渔,锦疯了,锦每天披散着头发,光着身子在街上行走,她一边走一边轻轻地叫着小渔的名字,小渔,小渔……

小渔真是我的儿子?

真的是你的儿子,谭渔,你不信吗?要不一会儿咱们去汪丙贵家看看,锦和小渔的照片,仍旧挂在锦临死前住过的房子里,那么大一个院子,现在只有汪丙贵一个人守着。

谭渔在幻觉里穿过空空荡荡的街道,街道两边全是两层陈旧的小楼,在那条名叫大同街的尽头,他终于看到一个用白铁做成的水桶为幌子的白铁铺子,随后他看到了那个身材高大的白铁匠,那个人扬起的锤子撞击在铁皮上,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在一个充满阳光的冬日,谭渔听到那种声音仿佛来自大地的腹部,在一个有雪的冬日,谭渔坐在一家小饭铺里,又一次闻到了那种生铁的气息,他说,锦在家吗?

白铁匠停下手中的活,抬头看着谭渔,说,锦?锦是谁?

汪丙贵的养女。

汪丙贵?噢,你说那个汪丙贵吗,他在几年前就搬走了,搬到后街那一片去了。

同类推荐
  • 叠爱

    叠爱

    顾易谦为了保护恋人陆晓晴在一场车祸中丧生,之后他进入了一个靠意念生存的异空间,在这里他遇到了靠仇恨存活的何亦美。后来,两人找到载体重回人间,何亦美开启了准备已久的复仇计划,而顾易谦想要重回晓晴身边却发现晓晴已经爱上了另一个男人——欧阳承俊,顾易谦以新的容貌和身份再次出现在陆晓晴面前,而陆晓晴无法接受这不可思议的一切。正当顾易谦准备退出离开时,陆晓晴的好友萧落落遭遇侵害并由此引出了陆晓晴年少一段痛苦的往事……
  • 第12夜之死亡旅程

    第12夜之死亡旅程

    碰上钟辰轩这种不仅白吃白住还每天神秘兮兮以研究别人心理为乐的家伙,可怜的程启思连休假看张碟,都得看钟辰轩精心挑选的心理悬疑、推理破案电影。汗,还嫌他们自己参与的案件不够刺激吗?无聊到爆的两人决定自驾游。可惜侦探永远没有安宁的假期。暴风雪中两人被围困在山上,临时到一家偏僻的汽车旅馆休息。没想到旅馆内的人竟然一个个离奇死亡,尸体也瞬间消失了。难道这只是程启思与钟辰轩精神紧张导致的一场幻觉?诡异之处是汽车旅馆中发生的一切,都跟他们旅行前所看电影的剧情一模一样!
  • 梨园风流

    梨园风流

    小说将历史与现实,舞台与主会统一完整的板块,着力刻画了众多个性鲜明人物群像,语方情新,故事生动,意味深长,发人警悟,是一部很文化品位的现实主义佳作。
  • 花如梦

    花如梦

    现今是文德元年,又是一年春来到,久违的三月长安街上依旧车水马龙,依旧喧嚣聒噪,或叫卖或说笑,好一个大唐。在这繁华的街市中,可曾懂得深宫的生活,爱情的向往,身边的尔虞我诈,唯有平平淡淡的生活才是最真的,宫中虽有荣华富贵,但也有着常人不必承受的勾心斗角,本书讲述了女主的坎坷经历的宫中爱情。
  • 漂移时代

    漂移时代

    本书讲述了一群大学毕业生奋斗与成长的故事,他们遭遇了种种不幸——工作不如意,亲人与爱人离世,整容失败……但他们没有被困难打倒,犹如一只只蝴蝶破茧而出,飞向更高更远的天空。
热门推荐
  • 天赋带着灵魂收割

    天赋带着灵魂收割

    高高在上的修真门派为何被人放火烧山,巫师世界的女巫为何沉溺口红无法自拔?贵族骑士为何深陷传消无法自拔?当克苏鲁邪神直视美杜莎,当飞剑上撒上了丧尸病毒,当白素贞遇上了成年老酒(划掉)。许多年以后,诸天万界的原居民仍然不能忘记那个天天想着放火烧山、海里投毒而且跑的还贼快的那个魔鬼。总之,这是一个能叠法强的男人穿越诸天不断成长顺便搞事的故事。(主角怕死,所以在战略性撤退的方面会比较看重)第一个大世界:古代第二个大世界:女巫世界第三个大世界:西方神话现实:恐怖灵气复苏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时光无色

    时光无色

    “皮蛋粥你说我们还会这样多久?”门吏霖望着天空问我“谁知道呢,搞不好过一阵你就挂了”“为什么是我先挂,你怎么老咒我啊”“谁让你老叫我皮蛋粥”我傲娇说可能不清楚的人以为这是青年男女对话,但是不好意思啊各位。这是我和门吏霖小学三年级的对话,别误会哈哈哈我们只是说友谊啊。我呢,是年轻貌美的赵诗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为什么?因为我有主角光环啊!
  • 骑士之旅

    骑士之旅

    一个骑士的战斗旅程。一个贵族的生活画卷。………………………………………………这里有力量超凡的骑士和牧师统治着世界。有巫师和亡灵隐藏在黑暗之中。罗恩游走在光明于暗黑之中,践行属于自己的骑士之路。
  • 万万你叫什么名字

    万万你叫什么名字

    一只毛茸茸玩偶恐龙激起了静静那十六年不曾小鹿乱撞的玻璃心,原因就是……王亿万同学上课太无聊,让趴着的小恐龙坐起来了?!走班地理的亿万看到静静课桌上清秀的小楷差点没摔,wyy和ljj的课桌!万万从此在懵逼的路上俞走俞远……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清茶蜜茶

    清茶蜜茶

    他以为的世界,靠自己就能走下去,反正那么多年都过来了。但是有个人的闯入打破了这一切。这种两个人的小幸运能持续多久呢?谁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 天行

    天行

    号称“北辰骑神”的天才玩家以自创的“牧马冲锋流”战术击败了国服第一弓手北冥雪,被誉为天纵战榜第一骑士的他,却受到小人排挤,最终离开了效力已久的银狐俱乐部。是沉沦,还是再次崛起?恰逢其时,月恒集团第四款游戏“天行”正式上线,虚拟世界再起风云!
  • 痒死我了:大厂小镇往事录(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痒死我了:大厂小镇往事录(千种豆瓣高分原创作品·短故事)

    即使只有这么短,你的人生也精彩!记录他们,是对一群人的牵挂,对一个年代的回味。“大厂小镇”里一群小人物的故事,平凡而荒唐,看得见年代的痕迹,嗅得到年代的气味。作者曾经是他们中的一员,离开十多年了,记忆却越来越清晰。每周讲一个故事,连续讲十七个。真实得无需任何创作。如一把竹扒弓,挠你的背,挠你的心。
  • 我是一个海盗之基德王子的宝藏

    我是一个海盗之基德王子的宝藏

    以“海盗黄金时代”的十八世纪为背景,以女海盗为视角,叙述一部史诗,一段关于海盗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