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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车祸

“当然没有?警察跟这帮人勾结在一起,狼狈为奸,已下命令叫他们枪杀我,然而只要周围有人,他们就不敢下手,所以我尽量混在人群中。”

“你告诉我这些情况,很好,我非常高兴。”

“你知道了这些情况,打算怎么办?”

“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认真听着。”杜冷定指指录音机。“咱俩的谈话录了音,万一他们真把你杀了,我们手头有记录,可以追查阴谋。”

胡庆怀马上面露喜色。“妙!录音带!这就不怕了,可以收拾这帮家伙,给我报仇。”

“别太激动,请躺下好不好?”杜冷定说。

胡庆怀点点头,重新躺下,闭上眼睛。“我很疲乏。好几个月没睡觉了,不敢合眼呀!被人追踪的滋味你没尝过,我可尝够了。”

我没有尝过被人追踪的滋味?杜冷定马上想到刘方。

“难道你的管家没有听见声响?”杜冷定问道。

“不是对你说过了吗?两个星期前我把他解雇了。”

杜冷定立时回顾了最近几次与胡庆怀的谈话。就在三天前,胡庆怀说他跟管家干了一架,说得绘声绘色。看来他的时间概念全乱套了。“我不记得你提过这回事,”杜冷定漫不经心地说,“你敢肯定是两个星期之前把管家辞退的吗?”

“我从不记错,也从不说错。”胡庆怀厉声说,眼里闪烁着怒火。“你想我怎么当上全世界最大的公司的副董事长的?就是因为我脑子好,医生,别忘了这一点。”

“为什么辞退管家?”

“他想毒死我。”

“怎么毒法?”

“把砒霜放在火腿、鸡蛋里。”

“你尝了没有?”

“那怎么能尝呢!我没那么傻。”胡庆怀从鼻孔里哼了一声。

“怎么知道里面有毒药?”

“我能闻出来。”

“你对他说了什么?”

胡庆怀脸上露出得意的神色。“我二话没说,把他揍了一顿,打得他屁滚屎流。”

胡庆怀说得眉飞色舞,杜冷定听着心凉了大半截。本来他自信只要给他时间,胡庆怀的病是有希望治好的。现在时间过去了,节外生枝,胡庆怀的病情急转直下,变得严重了。

在精神分析中总隐藏着病人胡思乱想的危险,一旦迸发,长期郁积在内心的种种激情和兽性就会发泄出来:像疯狂的野兽横冲直撞。治疗的方法,第一步是让病人畅所欲言,随便乱说。在胡庆怀这个病例中,出现了反复,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原地。先前的治疗把多年秘藏在心头的敌意和仇恨全都排放出来了,病情似乎已逐渐好转,病人开始同意医生的看法,并没有人在搞阴谋,只是他自己操劳过度,结果精神耗尽。

杜冷定自以为正引导胡庆怀走向正常,不久便可进行深层分析,着手治本,挖除病根。他万万没有想到胡庆怀一直在巧妙地弄虚作假,糊弄他,考验他,引他中计落入圈套,搞清他的身份,看看他是不是他们那一伙的。胡庆怀是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炸。这个家伙孑然一身,如果炸死,倒也没有亲友需要他去通告。要不要给公司董事长打电话,把自己的看法告诉他?

如果真要这么做的话,那就无异断送了胡庆怀的前程,他会被关进精神病院。胡庆怀是个潜在的杀人偏执狂,自己的这个诊断对不对呢?他没有十分把握,所以想另请专家鉴定,待确诊后再打电话,但是胡庆怀绝不会同意的。

“胡庆怀,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胡庆怀立刻警惕起来。

“如果有人想陷害你,那么势必激怒你,让你暴跳如雷,狂吼乱咬,打人行凶甚至杀人放火,这样就可以把你关押起来……可是你很机灵、很精明,不上这个当。我要你做到,不管人家怎么激你,不理睬他们,不去动他们,那样他们就不敢碰你一根毫毛。”

胡庆怀顿时喜形于色,目光闪烁。“呀,你说得太对了。原来如此,那是他们的如意算盘。嘿嘿,我们比他们更机灵,是不是?”

从外屋传来接待室门开关的声响。杜冷定看表,知道第二个病人到了。

杜冷定轻轻地把录音机关上。“咱们今天就到这里吧。”

“一切都录在带子上了?”胡庆怀急切地问。

“每一句话都录下来了。”杜冷定回答道。“没有人会伤害你的。”稍稍停顿一下,接着说:“我想你今天不要去公司上班了,还是回家休息休息吧。”

“不行,”胡庆怀悄悄地说,声音里充满绝望情绪,“如果我不在办公室,他们就要把我的名字从门上扯下来,换上别人的名字。”说着他把身子斜向杜冷定。“你要多加小心。要是他们知道你是我的朋友,他们也会对付你的。”胡庆怀走到通向过道的门,打开一条缝,朝过道两边张望了一下,侧身溜了出去。

杜冷定目送他出去,心里很难过,可说是非常痛苦。倘若他早来六个月治疗,也许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正寻思着,忽然脑海里掠过一个念头,使他不寒而栗。杀人凶手正是胡庆怀?有没有可能何远强和白婉柔都是胡庆怀一人杀死的?胡庆怀和何远强都是病人,可能打过照而。

过去几个月里好几次胡庆怀排在何远强后头,不止一次胡庆怀迟到了。一个进去一个出来,很容易在过道里遇见,见过几面之后,很容易触发他的偏执狂想,以为何远强在跟踪他,威胁他的生命。至于白婉柔,胡庆怀每次来诊所必定看见她。会不会他的病态心理把她当做某种危险,必须除掉方始安心?胡庆怀得精神病到底多久了?他的妻子和三个孩子死于意外火灾。真是意外吗?无论如何,他定要弄个清楚。

杜冷定走到通接待室的门边,顺手开开,说了声“请进来”。

齐沁欣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朝杜冷定走去,脸上泛着一丝微笑。他的心弦又一次颤动了,第一次见面时就颤动过。自从妻子许墨雨去世之后,他第一次对女性动了感情。

许墨雨和齐沁欣在外貌上毫无共同之处。许墨雨金发蓝眼,个子小;齐沁欣长着一头黑色的秀发,一双紫罗兰色的眼睛,又长又黑的睫毛,修长的身材,丰满的体型,充分显露出曲线美。她仪态庄重,举止大方,才智过人,好一派典雅贵妇气度。除了一双温柔多情的眼睛,整个形象给人以可望而不可及的感觉。她说话时嗓音低沉而柔和,还稍带点沙哑。

齐沁欣年龄二十四五,是杜冷定所见过的最美的女性。美貌固然赏心悦目,使他产生爱慕之情,不过真正吸引他的是美貌之外的某种东西——一种几乎可以触摸得着的力量。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初次会面就一见如故,仿佛自幼就认识她似的。死灰复燃,熄灭的情火也会重新燃烧,而且来势凶猛,使他大为吃惊。

她初次出现在诊所是三星期之前,没有预约就来了。白婉柔向她解释号已挂满,没法再收病人。谁知齐沁欣悄悄地说她愿意坐等,在外屋坐了两小时,白婉柔于心不忍,便把她领到杜冷定那儿去。

霎时间一股强烈的感情流遍全身,杜冷定神魂颠倒了,头几分钟她说的话,都没听见,或听见了也没听进去,或听进去也不知什么意思。他只记得起请她坐下,她通报了姓名:齐沁欣。没有工作,是家庭妇女。杜冷定问她有什么问题,她不说话,过了一会儿,说自己也弄不清楚,她甚至弄不清楚自己的问题。有一位当医生的朋友提到杜冷定,推崇为国内水平最高的精神分析专家,问她医生朋友姓甚名准,她支支吾吾,避而不答。其实,杜冷定的名字她可能是从电话簿里找来的,谁知道呢。

当时杜冷定跟她耐心说明情况,预约已排得满满的,实在没法再接收病人了。他主动向她介绍了十几位名医,她都一一谢绝了,她已认定杜冷定一人,非要他治疗不可。拗不过,他只得收下她。看外表她似乎完全正常,只是显得有点精神压力,所以认为她的问题比较简单,容易解决。他破了自己立下的规矩:凡没有别的医生推荐介绍的病人一慨不收。那天他没吃午饭,全为她看病。过去三星期里她每星期来两次,杜冷定对她的了解却并无增加,仍停留在初次见面时的程度,对自己的变化倒清楚了:自许墨雨去世以后他第一次堕入情网了。

第一治疗时,杜冷定问她爱不爱丈夫,恨不得她回答“不爱”,但她说:“我很爱他,他是个大好人,身体强壮,精力充沛。”

“你认为他是父亲型的丈夫吗?”

齐沁欣把紫罗兰色的眼睛转向杜冷定,看着他说:“不,我当初就不找父亲型的丈夫。我童年时候家庭生活十分美满。”

“哪儿出生的?”

“许昌,一个小城市。”

“父母亲健在吗?”

“父亲尚健在,母亲在我十二岁时中风死了。”

“你父母感情妤吗?”

“他们情投意合,相敬如宾,称得上恩爱夫妻。”

杜冷定心中暗喜:你是他们爱情的结晶,你也是颗多情种子。看够了人间的病态、失常、苦难,齐沁欣给他带来了春天的气息,诊所里春意盎然。

“有兄弟姊妹吗?”

“没有,我是独生女,娇生惯养坏了。”她仰起脸朝他微笑,笑中透着天真稚气、坦率友好,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狡猾奸诈。

她简单地叙述身世。她曾随父亲在国外生活,现在他在******任职,后来他再婚,迁居到其他地方,她就到联合国当译员。她操流利的法语、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有一年,在巴哈马群岛度假,认识了一位建筑公司老板,起初齐沁欣并不特别喜欢他,可是他穷追不舍,不达目的决不罢休。两个月后他达到了目的,他俩就结合了。现在已结婚六个月,家住在新泽西州,一所很大的房子。

看病五六次,关于她的情况杜冷定就知道这么多;她有什么毛病,他仍毫无线索。每次谈话过程都遇到了感情障碍,使她不能和盘托出。第一次治疗时的部分谈话内容,他还想得起来。

“你的问题是不是牵涉到你丈夫?”

没有回答。

“你和丈夫在身体方面合适吗?”

“合适。”一阵窘迫。

“你怀疑他同别的女人相好吗,或者有暧昧关系?”

这一问把她逗乐了。“不怀疑。”

“你同别的男人有没有这种关系?”

她生气了。“没有。”

他暂不往下问了,得考虑突破障碍的办法。稍加思索后,他决定从大的方面逐个询问,直到击中要害。

“为钱吵架吗?”

“没有。他为人慷慨大方。”

“与公婆、妯娌有没有不和?”

“他是孤儿,我父亲住在别的地方,挨不着边儿。”

“你本人或你丈夫吸过毒吗?”

“没有。”

“你怀疑丈夫是同性恋吗?”

她笑了,低声而多情的笑。

他紧逼一步,追问道:“你有没有与别的女人发生过性关系?”

“没有。”她对他投以责备的目光。

后来,他又问了些其他问题:酗酒、性寒、怀孕。她害怕怀孕吗。凡是当时他能想到的话题都问到了。对这些问话,她只是摇摇头,那双沉思、机智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每当要她作出明确的回答时,她总转移方向,把他引开,说:“请你耐心点好不好。让我按自己的意思治疗吧,别难为我了。”

要是别的病人,杜冷定早就撒手不管了;但是他得帮齐沁欣一把,再说只要病人来,就可常见面。他心中有个她,怎也放不下。

近三星期来,他一直让齐沁欣不拘题目,随意谈论。她随父亲到过许多国家,见过不少世面,会过各种各样的人。她思维敏捷,有一种独特的幽默感。他发现他俩在读书方面有共同的兴趣,在音乐方面有共同的爱好,在戏剧方面有共同喜爱的剧作家。她热情友好,但对待杜冷定只是把他当做医生,至少杜冷定没有觉察任何过分的言语、举动。这真是难堪的嘲弄:多年来他一直下意识地在寻找齐沁欣这样的女性,现在她走进自己的生活中来了,而他的职业却是帮她解决问题,送她回到丈夫的怀抱里。

齐沁欣走进诊室的时候,杜冷定移步到长榻跟前的椅子旁,等她来躺下。

“今天不躺了,”她平静地说,“我来看看能不能帮点忙。”

他呆呆地瞧着她,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两天神经绷得太紧,情绪太受压抑,一旦有人说几句同情的话,尤其出自心上人之口——他完全没料到——顿时表现失常,局促不安了。杜冷定望着她,恨不得把一切都向她倾诉:噩梦,刘方,这个笨蛋的愚蠢怀疑。但他明白这样做是不行的,自己是医生,她是病人;他爱上了她,而她又是自己不认识的男人的妻子。有夫之妇怎碰得?这局面实在太使杜冷定难堪了,同时也使他十分难受。

她站在那里,默默无语,两眼注视着他。他点点头,不敢相信自己还会说话。结果还是齐沁欣先开口。“我非常喜欢白婉柔。为什么有人会杀害她呢?”

“不知道。”

“警方知道准是凶手吗……?”

“警察,这帮饭桶!”杜冷定心想,只是没有说出口。“可惜她不知底细。”

齐沁欣好奇地望着杜冷定。

“警方有几个设想。”杜冷定说。

“我知道你心情很恶劣,所以就来向你表示慰问,其实之前我还不清楚今天你在不在诊所。”

“我本不想来的,”杜冷定说,“不过,我还是来了。既然我俩在这里,待着也是待着,咱们谈淡你的情况吧。”

齐沁欣踌躇一会儿才说:“好像没有什么可谈的了。”

杜冷定感觉到心怦怦直跳,快要跳出心房了。天哪,她别不是来话别的吧!”

“我同丈夫下星期去欧洲。”

“那太好了。”他违心地说。

“浪费了你的宝贵时间,真对不起。”

“请别这么说。”杜冷定发现自己的嗓音变沙哑了。既相逢怎忍离别?当然她不会理解他的苦衷。当时的他就像婴孩一样,幼稚地想这一别再不会有重逢之日,心里想着,胃部阵阵作痛。

她打开手提包,取出一些钱。她不像其他病人付支票,每次看完病总付现金。

杜冷定连忙阻止。“不必付钱。你是作为朋友来看我的,我非常感激。”

杜冷定行医多年从没有对病人说过这类话。

“我希望你再来一次,好吗?”

她仰望着他,不动声色。“为什么?有事吗?”

为什么?因为我不愿你说走就走,因为我此生此世再见不到你这样可爱的人儿了,因为我恨与你相见太晚,因为我爱你。当然这些只在他脑子里默念着,真正说出口的话是:“我想好说好散,善始善终。咱们好好聊一聊,弄弄清楚你的问题确实已解决了。”

她嫣然一笑,显出几分调皮的样子。“你要我回来参加毕业典礼?”

“有这点意思。愿意来吗。”

“如果是你的意思,我当然愿意。”说着她站起身。

她伸出手,他把它紧紧握住。她的握手热情、有力。他又一次感受到那股激流,不过,这次它在两人之间奔流不息,奇怪的是她没有反应。“星期五见。”杜冷定说。

他目送她到门口,待她出去后,人顿时像瘫了似的,一屁股坐进一张椅子里。在他一生中从没有现在这样寂寞孤独,真是闲愁闷惯曾经,凭谁医治相思病?什么都不干,老坐着也不是办法。总该有个答案,如果刘方不想去找,他就必须趁早采取行动,尽快找出答案,揭开秘密,因为刘方想要除掉他。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刘方怀疑他是凶手,两起谋杀都是他一人干的,而他却无法证明两案与他无关。他随时可能被逮捕,多年经营的事业毁了一旦,今后再也抬不起头做人,更不要说重整事业了。这前景已不妙,更不妙的是他在热恋着一个有夫之妇,再见一面就各奔东西。马头咫尺天涯远,易去难相见。他极力迫使自己从好的方面想,却怎么也想不出一点令人乐观的事。眼前一片黑暗,不见一线光明。

齐沁欣走了之后,有几个病人提起白婉柔被害的事。病情较为严重的只顾自己,只想到自身的烦恼,这类人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自我上。跟病人谈话时,杜冷定不得不全神贯注;独自一人时,也力图集中思想,但是做不到,动不动就走神儿,转到这两天发生的事上,总想找到答案或解释。与病人谈话的录音他听了一遍又一遍,唯恐错过一句话,漏掉一个细节。

七点钟,杜冷定送走最后一个病人之后,拖着疲乏的身子来到酒柜跟前,给自己倒了一杯烈性威士忌。酒下肚,这才想起没吃早餐,也没吃午餐,而一想到食物就呕心,两腿也发软,就近坐下,思索这两桩命案。病历里实在没有什么东西会引发谋害人命。敲诈勒索之徒有可能偷病历,但那些是懦夫、胆小鬼,专会欺侮损害软弱之辈。如果白婉柔撞见这么个坏蛋破门闯入,遭杀生之祸,那家伙一定会立即把她结果,一下子干掉,绝不可能慢慢折磨她,他既没有工夫也没有耐心这样做,必定另有原因。

杜冷定久久坐着,一动不动,脑子里慢慢地梳理这两天发生的事,像过筛子一样,过得很细,到头来仍一无所获,理不出个头绪。他长叹一声,只得作罢。待抬头望钟,他大吃一惊,夜已很深了。

他离开诊所时,已过了九点。跨出大门,一阵刺骨的寒风向他袭来,又开始飘雪花了,满天飘舞的雪花使一切变得模糊起来,整个京城城好像画在画布上,油彩未干,在往下滴淌,把摩天大楼和街道都变做灰白色,到处水汪汪,湿淋淋,凄凄惨惨。他走在广安大街,心烦意乱,前思后想,仍迷惑不解。忽然对过商店橱窗里一排大字映入眼帘,定睛看时,白纸红字写着:圣诞在即,欲购从速。

哦,只有六天就到圣诞节了。他怕过圣诞节,怕想圣诞节。赶紧转移视线,刹住念头,同时加快步伐。眼不见,心不烦。

街上空荡荡,偶然有个孤零零的行人匆匆而过,大概赶回家见太太,或去什么地方会情人。走着走着,杜冷定陡然发现自己正在想齐沁欣:此时此刻她在哪里?做什么?说不定她在家里和丈夫谈论白天公司见闻,谈得十分亲热,或许他和她上床,卿卿我我,恩恩爱爱,鸳鸯戏水。杜冷定命令:“刹车!”太荒唐了!

北风怒号,吹散了行人和车辆,挟裹着雪花长驱直入,横扫街道。杜冷定走到街角,见左右没车,就斜穿马路,朝车库方向走去,刚到马路中央,忽听得背后一声怪响,急转身,只见一辆大型豪华轿车正冲他开来,所有车灯都熄灭,车轮紧紧贴住地面,但是地面上已结了一层薄冰,磨擦力小,尽打滑。眼看车子距自己只有十米。杜冷定本能的反应是:准是个酒鬼,喝多了。路滑开飞车,会闯祸的,简直是找死。同时他本能地一跃跳到街中央的安全岛上。说时迟,那时快,车头直向他撞来,而且加快了速度。待他意识到司机存心撞他,已迟了一步。

事后他只记得硬邦邦的什么东西重重地撞在胸部,听到雷鸣般的巨响。黑漆漆的街道顿时亮堂起来,如同许多根蜡烛一齐点燃。在蜡烛照明的那一瞬间,他豁然开朗,答案找到了。他明白为什么何远强和白婉柔遭到杀害。他感到一阵狂喜,得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刘方。正这么想着,烛光黯淡下来,只剩下黑夜的寂静。

19警察分局,从外面看,像一所古老的学校,风雨剥蚀,年久失修,显出破落的样子。这幢四层楼的建筑,棕褐色的砖头,正面砖墙涂了一层灰泥,屋檐被陈年鸽屎染成了白色。这警察局分管静安区,管辖范围从59街到87街,西起第5大道,往东一直延伸到东河。

十点刚过会儿,警察局接到医院打来的电话,报告车祸——司机撞伤行人逃之夭夭。电话通过总机转给侦察科。那夜19分局格外忙碌,警察们简直近乎焦头烂额,穷于应付。天气恶劣,抢劫案急剧增加。冷冷清清的街道成了冰天雪地的荒野,歹徒出没其间,专门猎食离群的、孤立无援的路人。

那一夜大部分警员被派到街头巡逻,侦察科显得空荡荡的,只留下陈晨和一名巡官。医院来电话的时候,巡官正在盘问一名纵火嫌疑犯。

陈晨接的电话。对方是个护士,说市医院接受了一个被汽车撞倒的路人,并说他要找刘方。不巧刘方到档案厅去了。护士报了伤员的名字,陈晨说他随后就去医院。

陈晨刚挂上电话,这时刘方回来了。陈晨赶快把电话内容报告刘方,并且说:“我们最好立即赶到医院去。”

“不,不忙。他在医院跑不了。我要先跟出事地点的警察分局局长通个电话。”

刘方拔电话号码的时候,陈晨在一旁瞧着,心里直纳闷:前不久徐济民队长曾与我谈话,队长会不会把那次谈话内容告诉刘方?谈话简短中肯,经过情形大致是这样的:“刘方是个好警察,”陈晨说,“不过,我认为他总受五年前的事情左右,影响办案。”

徐济民用冷峻的目光瞪了他好半天。“你指责他陷害杜冷定医生?”

“我并不在指责他,队长,我只认为你对情况应有所了解。”

“我对情况很了解。”谈话到此结来。

刘方在电话上只说了三分钟,一会儿哼哈,一会儿咕哝,还随手记点东西,在这段时间,陈晨在室内急躁地走来踱去。十分钟后,刘方和陈晨坐上警车向医院驶去。

杜冷定的病房在六楼走廊的尽头,走廊很长,气氛压抑,充满了医院所特有的那股气味。打电话的护士陪着刘方和陈晨去杜冷定的病房。

“他的情况怎么样,护士?”刘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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