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绕过村子又前行了一会儿,来到了一座依山傍水而建的度假山庄里。
天渐渐黑了,我们洗了脸便到了餐厅吃饭。
餐厅像菜市场一样乱哄哄的,其房子就是一个没有围墙的大棚,里面建了好多个高六十多厘米,直径近一米的正方形大火炉,火炉侧面及上沿的周围镶了瓷砖,面上放了些山茅野菜和一大盆冒着腾腾热气的羊杂碎。
我们刚围火炉坐下,一个厨师模样的人,便抬来了一头已烤好的山羊,架在了下面有一些炭火的炉子上。
“高主任,这是你点的羊。”
“谢谢。”父亲递支烟给他,他摊开了双手——太油腻了,父亲便把烟夹到了他的耳朵上。
“吃遍天下无敌手。”小老头撇了下嘴,小声对我道。
那山羊被烤得黄生生的,让人看了垂涎欲滴。大伙便忙不叠的戴上用餐手套,用刀割、手撕起来。
“高远,去我车上拿瓶酒。”
我接过父亲递过来的钥匙,刚走了几步,又被父亲叫住了,说要那瓶“紫米封缸酒。”
这顿饭好吃:各人都不自觉的把那贪婪的本性暴露无遗了。特别当那羊油偶尔滴到炉里的炭火上,“滋”的窜起一股淡淡的、蓝色的火苗的时候,大伙兴奋的脸,更被那火光照出了饿老虎的样子。
酒过三巡,父亲介绍说,这山庄是三兄弟开的,其名就叫“三学士”。
“还挺雅的。”小老头点着头对我道。
父亲说这三兄弟都是大学生。老大是农大园林艺术系毕业的,原先在市里的园林局工作,后来认识了一个林场的朋友,看中了这块。据风水先生说是:面临宝瓶湖,背靠观音山的风水宝地。朋友要在这建度假山庄,他便跟了来,帮助规划设计。这期间便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在单位领导面前的形象——他手头的工作虽没影响,但上班纪律却大打折扣,便被领导在会上批评了两次。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他一赌气便辞职来了这儿。可这山庄开业后却并不景气,你风水再好,山庄布局设计的再漂亮,空气多么清新怡人都没用:没知名度、太闭塞了。开了一年就亏了十几万,老板没办法就想转让,结果还转不出去。
后来老大回去跟老二老三讲了这事,还是从艺术学院声乐系毕业的老二有独到的见解,那时老二正在昆明的饭店、宾馆“走穴”,也可以说见多识广吧。便建议三兄弟来干:老大负责行政后勤拉关系。他在政府干了几年,有一定的关系网;由学舞蹈的老三负责搞宣传,组建一支有地方民族特色的表演队(那时老三正找不到工作闲在家里——本身学跳舞的男子就很难找工作,何况他年轻轻的就开始发福了);老二呢,负责餐饮,他认为这儿盛产山茅野菜,还有本地的山羊都是城里人喜欢的特色菜。
这样,三兄弟便把这山庄盘了过来。
“现在效益好吗?”我问。
“好得不得了,如果不预订,我们现在……喏,外面站着的那群人就是在等位子的。”
大伙顺着父亲的目光看过去,不是么,外面站了不止一群人,远处还有汽车亮着灯向这驶来。
正说着,老大来了。
“我介绍一下:这是老板吴建生,这是我的朋友……”
“陈志强。”雯的父亲站起来自我介绍道。
吴老板坐下来,与父亲瞎侃了一会,便要帮我们算命,说他懂已失传了的,唐朝给武则天算命的袁天罡的“推背图”,算得很准的。
“发啥呆,把你的左手给吴老板看看。人家雯的都看了。”
我不信佛,不是母亲说雯的手相都看过了,我是不会让吴老板看手相的。
“高主任,你这儿子,将来比你有出息,他能得到贵人相助。”
母亲听了这话,一时便喜气洋洋,眉飞色舞起来。
“您可看了他和她怎样?”
雯的母亲也来了兴致,我想她是想说我和雯的婚姻,又有点不好意思,便含含糊糊的问道。
“哦,光看了手相,高公子?……”
“属虎,七四年五月十五的中午生的。”母亲说。
“哦,饱虎。那小姐?”
“属龙,七六年十二月生的。”
“啊,龙虎斗!”很少说话的小老头不识实务的叫道。
“轰”的一声,大伙儿被他逗笑了。
“哪个说的‘龙虎斗?’龙跟虎是绝配!”吴老板瞅了眼小老头,呷了口茶,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本本翻了翻,然后说道:“听好了,男虎……”
大伙儿又笑。
“笑什么笑,这是科学!”吴老板没笑,但他那严肃劲,又把大伙儿给逗笑了。他也严肃不了啦,不觉呲牙裂嘴的笑了起来:“我说你们可是笑神精太发达了点,说个‘男虎’也要笑。我就说个虎男。”
这下,大伙更是笑晕了,有喊唉哟肚子疼的,有掏手绢揩眼泪的,小老头都笑得掉凳子底下去了。这边笑得人仰马翻,那边吃饭的人都停了下来,奇怪的向这面张望。
等大伙笑够了,吴老板便摇头晃脑的念了起来:
“虎男:口慢心细谋略宽,求知好学钻研强;
相逢投缘话自多,若遇狂傲不言谈;
求财莫西最为上,求婚忌蛇家宅安;
四十岁时有不顺,晚年富贵最安然;
常视钱财如粪土,挥霍无度如水淌。可听见了,除了蛇,什么都可以配。”
大伙面面相觑,都听呆了。
“龙女……噢,你们怎么不笑了?”吴老板卖了个关子,抬起头将大伙扫视了一遍。
“你又没念‘女龙’。”小老头又插上一杠子。
这回大伙笑不动了。
“龙女:多情善感才能强,能诗善文有主张;
为人和善话语温,忠厚贤惠世无双;
命里财富两兴旺,自有良人配鸳鸯;
二十九岁有不顺,终生一世福无疆;
太过幻想有时懒,做事耐性需培养。怎么样?龙是样样都可以配的。”
“您算得太准了,她就是没耐心,爱偷懒。”雯的母亲兴高采烈的。
“我看……你姑娘是十二月的龙……哦,她真的太有福气了,将来,她不用苦,就能过幸福的生活。你们想,十二月的龙吃饱了,不就是冬眠、睡觉吗?”
吴老板话刚说完,搅窝子的小老头又冒出一句:“冬眠,那是蛇。”
“嘴疼。”高杨瞅了眼小老头。
“唉唉唉,那她们……”
“夫贵妻荣,白头偕老!”
听了这话,俩母亲,一个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嘴都笑歪了。
“那,这俩呢?”母亲指了指高杨和小老头。
吴老板笑了笑:“吉人自有天象。”说完,起身走了。
我们这顿饭才吃完,那边场地上的篝火已点燃了。随着咚咚的鼓声,一群民族小伙和姑娘围着火堆跳了起来。
“瞎闹嘛。”高杨记着刚才算命的事抱怨道。
小老头露出不屑的神情:“父在母先亡也。”
我不觉在心里暗暗发笑——算命先生的这一双关话可绝了:“父在母先亡;父在,母先亡。”
“你可知道他们跳的是什么舞?”小老头看我入神的样子,问道。
我说:“不知道。”我想着先前吃饭时那些来敬酒的民族姑娘们唱的什么:“喜欢也要喝,不喜欢也要喝,管你喜欢不喜欢也要喝”的祝酒歌怪好听的,现在看他们在那翩翩起舞,觉得“世界真奇妙”,生活真是多姿多彩。
“他们跳的是三跺脚。”我正想呢,小老头又说。
“什么三跺脚?”
“就是跳的时候每跨出一步要跺三下脚:‘跳歌要跳三跺脚,跺起黄灰做得药,’嗨、嗨、嗨。”小老头有声有色的跳了起来。
“你今天真是吃错药了,疯疯颠颠的。”高杨嗔怪小老头。接着,又问我:“可是新编的?这民族歌曲咋这么好听?”
“乱说,谁有这水平?”我口头上叫高杨别乱说,可心里也在想这事。是啊,好几首民族歌曲虽然被唱得土土的、嗲嗲的,但却是那么的好听,说是天籁之音一点也不为过!
我正想着,就听主持人说:“下面呢,请我们的金嗓子阿咪为大家唱一首我们吴总经理编呢‘滇池恋歌’”。
“我是北方人,我一来到云南就爱上了昆明这块美丽迷人的土地。我和我的先生吴建豪,为大家创作了这首‘滇池恋歌’,今天把它献给各位佳宾。”一位身材丰满,穿了身牛仔服的女子,手拿话筒走到了篝火旁。
“这是我二弟媳妇,在省歌舞团工作,歌唱得特好,你要来,我特意打电话喊来的……”不知何时,吴老板又站到了父亲的身旁。
“有所图。”小老头把嘴凑近我耳旁说。
女歌手被热烈的掌声送下去后,火塘边走来了一个胖嘟嘟,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子。他没穿衣服,光着上身,头也是光光的,只在脑门那儿留了几根“三毛”,看他那滑稽样,大伙便笑。
吴老板介绍说:“那是我三弟”。
胖“三毛”先用唢喇吹了首《红彩妹妹》。只见他腮帮一下鼓,一下瘪,一会用嘴吹,一会又用鼻子吹,那裸露的大油肚,更是合着节拍一起一落的,把观众都笑翻了。完了,他把唢喇递给主持人,说他要跳《天鹅湖》。
小老头说:“胖的水桶一样,还跳芭蕾?”
想不到,当“四小天鹅”的音乐响起后,他和几个民族娃娃还真的跳得不赖呢,看他伸展自如,摇头晃脑的样,观众更是乐开了花。
“高远,想不到,这么偏僻的地方,居然能看到这么精彩的节目。”一直小鸟依人,挽着我的手臂,文文静静的看表演的雯仰起脸,柔声道。
我被雯的话勾起了心事,不是么:“山沟里飞出金凤凰。”先前路上遇到的牧羊女的妙曼姿容,又浮现在了我的眼前。这时,我忽然想起那晚睡在玉洁床上,拉着玉洁的手做的那个梦(先前路上遇到的牧羊女,好像就是梦中那个坐在河边,着古装,对我羞涩的浅笑了一下的女孩):难道……难道前世我和这牧羊女有什么冤孽?——不知我的那根神经出了问题,会生出这莫名的想法。
接下来是吴老板的二弟为大家唱了《山丹丹开花红艳艳》。我第一次听到用男声来唱这首花腔女高音才能唱得上去的歌曲,那高亢的歌声久久的回荡在夜空中,一曲终了,观众中爆发出了经久不息的、雷鸣般的掌声,我都忍不住喊了声:“再来一首!”
在观众的一次次掌声的邀请下,他又唱了“当兵的人”、“啊,我的太阳”。不说“当兵的人”他唱出了刘斌那压倒一切的霸气,“我的太阳”,更使我怀疑是帕瓦罗蒂的原唱,我听得如醉如痴的——那荡气回肠、热情洋溢、发自肺腑的动情之声,让我都想大叫:“啊,牧羊姑娘,我心中的太阳!”
“冷么?”依偎着我的雯,可能感觉到了我激动的颤抖,关切的问道。
我摇了摇头,闭上眼睛,在心里狠狠的臭骂起了自己。我骂自己是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花心大萝卜,是最龌龊、卑鄙无耻的小人!我把自己骂得一无是处、体无完肤。可骂着骂着,我的心开始痛了起来。它一阵紧似一阵,好像有只手在抓捏、搓揉似的。不知是心疼于世事的不尽人意还是恨自己的“坏”,我的眼睛热乎模糊起来,以至雯拉着我去参加民族姑娘、小伙一起围着篝火跳“三跺脚”时,还昏昏沉沉而跳得跌跌撞撞、磕磕碰碰的。
十六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就起了床。
昨晚篝火晚会完了,大伙便回房间打“双抠”。到了十二点,刚准备“收摊”,吴老板来了,非要请我们去吃烧烤。在烧烤摊前,吴家三兄弟和老二的媳妇都一直不停的给父亲敬酒。我怕父亲喝多了,便帮着喝了几杯,弄得自己晕头转向的。按理说喝多了酒,又睡得晚,今早应起得晚点才对,可不知怎的,公鸡刚打鸣,我便醒了。
我有个习惯,一醒便要起床,如恋床,足底、手心就会出汗,十分的难受。怕把父亲吵醒了,我蹑手蹑脚的到洗手间洗漱了一下,轻轻的出了门。
我漫无目的的在庄园里转了一圈,不觉感叹吴老板的设计真的别具匠心,独具一格。
走着,想着,不觉来到了庄园门口。放眼望去,只见青山绿水在晨曦中幻如仙境般的飘渺迷人,心想人说:“有山有水就是好地方,有酒有肉就成好人。”不觉哑然失笑。
这时,不知从那儿跑来了一只小花狗,只见它摇着尾巴来到我面前,先是嗅了嗅我的鞋和裤子,而后很自然的一屁股坐在我身旁,和着我的眼神向远处张望。
我笑了,对它说:“你知道我看什么吗?”
小花狗侧了头,好像回答似的汪汪叫了两声,伸了下懒腰,似乎露了点笑。
我看着小花狗的可爱样,蹲下去摸了摸它的小脑袋,而我的脑海里却无端的想起了玉洁。我想起了玉洁的笑。是的,玉洁很会笑,她会恰到好处的掌握笑的时机:有同学向她汇报时、班主任对她讲话时、就是在家里听父亲吹牛侃大山时,她都是一付全神贯注、笑眯眯的模样——我,终于悟出来了,她的笑,是经过训练的、不真实的、应酬的、表里不一的假笑!
雯也爱笑,比之玉洁却也真实、纯洁得多,而比之牧羊女却也逊色得多。
只有牧羊女的笑是那么的纯朴自然。这种无任何修饰的、羞涩的嫣然一笑,是那么的令人心旌摇曵、梦绕魂牵。
“梦里的天堂。”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已站到了我的身旁,对正看着远处村庄胡思乱想的我说道。
我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走,我们去那边转转。”父亲说。
我们便沿着湖边走了过去。
“爸,你平时去应酬也就这样?”我看父亲好像满腹心事的样子,便无话找话的说。
“是啊,吃饭、喝酒、看节目、卡拉ok、打牌……”
“这样,愉快么?”
“烦!但没办法,现在的社会就这样。”父亲叹了口气:“有时觉得怪对不住你妈的,我一个人在外花天酒地,却让她一个人在家独处。”
“那就别去了。”
“这你就不懂了,将来工作,你就慢慢的知道人际交往的一些事情。像昨天我推了另一头的邀请,想跟你们在一块,那边就有微词了。晚饭时我是从心里高兴,所以想喝酒。而夜半在烧烤摊前,我就不想喝。你也看到了,不喝行么?”
我沉默了,昨晚母亲在旁,都劝不住吴家人的热情。
“唉,现在的人真是……”父亲重重的叹了口气,他说吴家兄弟想在昆明开连锁店,这是好事,政府招商引资就希望像他们这样办得红火的企业来投资发展,他们大可不必走旁门左道。
“你没答应帮他们?”
“不是我部门的工作,我介绍他们去找你周叔叔。”
等我和父亲回来,母亲他们一伙全都在庄园门口站着呢。
“你们父子俩挺浪漫的嘛,手机也不开,害得我们到处找。”
“是潇洒。”母亲的话刚说完,小老头便插话道。
“就你说得对!”高杨戳了他一指头。
父亲对雯的父亲抱歉的笑了一下,说:“我们先吃早点,完了到庄园后面去钓金线鱼。这儿的水没有污染,金线鱼最讲究水质了。”
钓完鱼,吃了中饭要回昆明——我不知怎的,有点舍不得离开。
吴老板客气的非要送两只鸡,说这是土鸡,昨晚就抓了关着的,白天根本逮不到,会飞呢。
告别了吴老板上路,昨晚被我批判、臭骂了一千回的我的心它又蠢蠢欲动起来,不安分的眼睛也东张西望的,希望看到昨天放羊的姑娘。当车开到昨天陷了牛车的小河边时,我再也按耐不住的装佯说肚子疼,要去方便一下,有意想拖延离开这块牵着我的心的地方的时间。看后面的车停了,在前面的父亲的车也停了下来。
“我哥,你去哪儿?”高杨从前面的车上伸出头来叫道。
我没理她。我钻进树林后便沿着山坡爬到了山顶——非常的失望,那山不高,看得也不远,附近也不见羊和人的影子,草丛中到是有些稀稀落落的羊的粪便,只能隐隐约约的看见远处的小村庄。
我找了块大石头,面对那小村庄坐了下来。
这时,我觉得,我看到的,远处盘山而建,错落有致的小村庄,在那紫气环绕中宛如人间仙境:“牧羊女”就住那儿,她有兄弟姐妹么?她的家是那间大房子,还是那间小瓦房?她今天出来放牧了吗?或者,她就在那大房子或那间小瓦房的一扇明亮的窗子下绣花、做针线活儿?也说不定在看书学习。她昨天看的是什么书?是教科书还是小说?她看《红与黑》么?她还上学么?她上学走的远不远?……她的眼睛怎么那么的纯净迷人?……有首描绘江南美景的小诗说:“山似眉峰聚,水是眼波横,借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想想,盈盈的眉眼是多么的漂亮迷人,而那牧羊姑娘的眼神不就是那碧波荡漾、盈盈的秋潭么?——唉,我多么希望,自己掉进、淹死在那碧波荡漾、盈盈的眉眼中啊……
我在那小山坡上呆坐着、痴想着。
等我磨蹭了一阵回来,眼前的一幕把我吓了一跳,只见小河边的小树上,铺满了在骄阳下腾腾的冒着热气的衣服什么的,父亲和雯的父亲在车旁的草地上下棋,而雯他们不知跑哪儿去了。
我正想去小河里洗手,就听身后“冲啊!”的一声喊,高杨、小老头和雯忽然从一片小树丛的后面冲了出来。我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手里端了只小塑料盆的高杨一盆水浇了个透心凉。
“你?……”我话未说完“哗”的一声,又被赶来的雯浇了一桶水。
我明白了,敢情先前他们是在这打水仗。我想着便去抢雯的水桶。雯原先是面对小河的,因她过来泼我水时因冲得太快,泼水后自己冲到河边,这时看我气势汹汹的来抢桶,便慌不择路的跑河里去了。我冲进河里,手刚要抓到桶,不料脚下踩到了一棵鹅卵石,身子晃了晃,手舞足蹈一番便跌进了水里。
岸上的一伙人趁火打劫的叫:“赶快泼水!”
雯看我在水里扑腾便吓坏了,她丢了桶,手慌脚乱的来拉我,因脚下太滑,我差点把雯也拖入了水中。
“唉,真没劲。”我起来后,岸上的一伙人叹道。
“真是一对啦,还整成了‘美女救英雄’。”等我们上岸,小老头便瘪着嘴,怪声怪气道。
“赶快把衣服脱了晾起来。”雯的母亲怜爱的过来帮我脱衣服,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喏,把这披上。”父亲从车上拿了块大毛巾过来。
可能是先前爬山走热了,被水一激淋——别说,虽是三月天,但河水是从密林深处的山间流出的,还带着阵阵寒气,冰凉冰凉的,我被高杨的那桶水“激”着了。这会,当大伙儿坐在草地上打扑克,等着春日将衣服晒干的时候,我便不停的一再“啊……啑”。
“刚才他太坏了。”雯指了下小老头:“他说你去捡松子。我说‘松子是摘的还是掉地上捡的?’他便指着那边草地上的羊屎:‘喏,那不是’……”雯还未说完,大伙便笑。
“你就去捡了?”我也笑了起来。
“谁知道这羊屎跟松子长得一摸一样。”
“敢情雯是一个五谷不分的人。”我想着问:“你可分得清麦子和韭菜?”
雯摇了摇头说没见过麦子,高杨也摇头。
“你们可知道牛的角是长在耳朵前还是耳朵后?”我忽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大伙儿面面相视。
“喂,你不是常常自称‘乡下人’,你可知道?”高杨将了小老头的军,他抓耳挠腮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问问那俩老头可知道。”母亲见大伙一会说“在前”,一会又说“在后”的定不下来,便对高杨说到。
高杨跑过去又跑过来说:“他们也说不知道。”
“那你说在前还是在后?”雯睁着明亮的眼睛,仰着头,似小学生似的问我。
这个问题我也是无意中弄清楚的:我们校篮球队里的那个小前锋,是个左撇子,投篮很准的。他矮我两级,我们打球时,他班上的同学,经常:“郭在前,加油;郭在前,加油”的喊,我感到很纳闷,在介绍新队员时,记得他姓牛,怎么会叫“郭在前?”私下里问他,他说:“你可知道牛的角是长在耳朵前,还是耳朵后?”
我把这事对大伙说了,大伙都高兴起来,好像忽然学到了什么高深的知识似的。
等大伙的衣服晾干了,父亲与雯的父亲商量是进城吃饭,还是在路上找家馆子随便吃点。雯的母亲说还是各回各家吧,从昨天到这会儿,玩也玩够了,闹也闹够了,有点累。何况先前打水仗,把身上弄得粘乎乎的难受,还是回去洗洗澡舒服。
“唉,过来,过来。”我刚要上父亲的车,雯的母亲叫住了我:“我看你有点着凉,回去我熬碗姜汤给你发发汗。”
“哦哟,就这么心疼上了。”母亲笑道。
雯的母亲得意的偏了下头,说“当然”。
“唉喲!”车开出一段路后,我忽然看到远处的山坡上好像有条狼,心想糟了,这狼不会去伤害那放羊的姑娘吧?心里一紧,便不自觉的把和雯握在一起的手攥紧了,把雯捏得叫了起来。
我说:“那山坡上有狼。”
“哪儿?”雯来了兴致。
“狗,这儿怎有得起狼。”雯的父亲边开车边说道。
我想野狗也会伤人的——小时候,大人们不就吓唬我们说:“老野狗来了!”想着,就觉得心里慌慌的,生怕“老野狗”伤害了那牧羊姑娘。
回到家已经是掌灯时分了。
我在雯家那豪华气派,带按摩的浴池里泡了泡,又在桑拿房里蒸了一会儿,冲了澡,喝了碗姜汤便到客房里“发汗”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