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多事的春天，这个六朝古都，曾是孙传芳每日做金陵梦的地方，如今也丢了，这让他痛恨不已。已撤入扬州的孙传芳突然感觉形势不妙：北伐军已经占领了上海、南京，下一步就会将矛头对准与其只有一江之隔的扬州，那样的话，扬州岂不是很危险？虽然扬州城已被他“管治”得服服帖帖，可是基于自身安全考虑，他还是得再想对策。
在孙传芳实施“守江而治”的策略，仍然战败后，他觉得长江也无险可凭了。与其等蒋介石攻入扬州后与其决一死战，还不如选择在南京和上海与其决战好呢，那样还有可能保住这两块要地。如今棋走错了，退是退不回去了，索性再走一步：将总部移驻蚌埠，长江不行退守淮河。
就在孙传芳即将“移驾”蚌埠之时，曾经做过蒋介石说客的张群忽然来到了扬州，这次他没有约见孙传芳，而是约了杨文恺，邀他到南京一聚，洽商合作之事。
接到这个“邀请”后，杨文恺是万万不敢擅自决定的，他匆匆地来到了孙传芳的府邸，与他商谈此事。
听过杨文恺的汇报后，孙传芳从椅子上站起来，眉头紧锁，开始不停地在会客厅里走来走去。
“恺兄，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你说这老蒋葫芦里到底是卖的什么药？”蒋介石的这个邀请可是把孙传芳给闹糊涂了。
杨文恺想了一下，说：“无非是两条路给咱们走，要么与他们同路，要么被他们吃掉……”
“我是肯定不会等着被他们吃的。异旗也不可能，我已同张作霖有了盟约，再说如果想同他合作，我早就合作了，还会等到今天。这两条路我哪个也不选。”孙传芳边说边摇着头。
“那么如今要怎么做呢？这个邀请是赴还是不赴呢？”杨文恺想让孙传芳最后拿主意，毕竟联帅是他。
沉思良久，孙传芳才说：“南京可以去，听听蒋介石怎么说，不知道他这次又会许给我什么。”
于是，杨文恺匆匆地赶到了南京，来到了昔日孙传芳的府邸，如今已挂满了青天白日旗。杨文恺报上名号后，守卫马上进去禀报。不一会儿，张群笑脸相迎地从里面走出来，一见面就急着同杨文恺拉关系，套近乎。
“老同学，咱们可是有些年没见了。上次去找馨帅时，也没见着你，真让在下甚是想念啊！”张群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杨文恺也忙客套起来，“是啊！是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之后，张群开始切入正题：“馨帅与中正先生也本是同窗，虽然两人并无新恩，可也总该念旧情，是吧？”
“旧情是有，可是不知道馨帅会不会念哪！”显然，杨文恺不想跟张群硬套关系。
张群略显尴尬，本来想用同窗之谊跟杨文恺拉拉关系，没想到这老兄竟然完全不理这套。张群干笑了两声，接着说道：“这次请恺兄来完全是中正先生念念不忘同馨帅的同窗之情，想同馨帅一起攻入北京。如若馨帅能同意中正先生的提议，他将送给馨帅‘半壁江山’，任命馨帅为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兼华北联军总司令，而中正先生为国民革命军总司令兼华南联军总司令。这样的条件，我想是值得馨帅下决定的。”
杨文恺看了看张群，笑着说：“条件是够优越了，可是就不知道馨帅怎么想了。毕竟他并没有授任何权利于我，我只能把中正先生的美意转告于他，至于能不能接受还得由他自己决定。”杨文恺是一推六二五。
一听这话，张群有些急了，他已答应蒋介石，此次邀杨文恺前来一定要弄出个结果来，于是他忙说：“凭借恺兄与馨帅的关系，这个权利还是有的。你可以先签字，然后再报告。”
杨文恺摇摇头，“此事非同小可，无论我同馨帅的关系多么的不一般，都是万万做不了主的。何况馨帅最近情绪很不稳定，自己进退尚且无法自控，何况如此大事。”
无论张群如何游说，杨文恺就是不签字，最后无奈之下，张群只得放杨文恺回去了。
回到扬州后，杨文恺照实将张群的许诺报告给了孙传芳。
孙传芳一听，国民革命军副总司令？华东联军总司令？他不免有些心动了。如今在世人眼中，北伐军可谓是正义之师，如果他投靠了革命军，将来北伐胜利，民国兴旺发达之后，他也算得上是开国功臣一个了，还不得受到世人垂青啊！越想孙传芳心里越是美，突然他头脑一热，转身对杨文恺说：“恺兄，这字咱们签，马上就签！”
要说杨文恺不愧是孙传芳的军事，他可是没容孙传芳犯糊涂，他必须将情况说明，后果讲清。
“‘开国功臣’可不是白给你的，那是干出来的，拼出来的。要拼，就得把张作霖、吴佩孚、段祺瑞、还有你的拜把兄弟张宗昌和张学良都得拼进去，消灭这些人的任务必须得由你这位‘华北联军总司令’去完成。”
43岁的孙传芳无论多么渴求这个华北联军总司令，可是让他朝北洋大家族的成员们开刀，无论如何他都狠不下心，下不了手。更何况，蒋介石的北伐军能不能去得最后的胜利还是个未知数，别到了最后‘开国功臣’没当上，北洋的老将们都得罪了，他可真是得不偿失了。
孙传芳马上告诉杨文恺：“这字咱不签了，不能和蒋介石合作，华北联军总司令的头衔我也接受不起。马上移军蚌埠。”
蒋介石对孙传芳的拉拢，再一次失败了。这也是蒋介石意料之中的事，如果孙传芳那么容易被功名利禄所诱惑，他是无法成就昔日的霸业的。可是蒋介石毕竟还是存在一些期盼的，如今希望破灭，他也就只能硬打强攻了。
来到蚌埠后，孙传芳的心绪有些复杂，想着当年他在这里与张作霖、张宗昌两人闹翻，并斩了张作霖最心爱的大将施从滨，如今他不但再次与他二人合作，还重新返回了这个地方，真是世事难料啊！孙传芳心里充满了慨叹。同时他也陷入了无限的迷茫，他不知道自己下一步的目标是什么。
想想这些年里，他南征北战，你争我夺，打打杀杀，最后他的结局会怎样呢？他心里没底。他总也想不准他最后会有个什么样的底？当总统、当总理？他没想过，也不敢想；当个陆军部长什么的？他想倒是想了，可是目前看来实现起来有点儿困难；当一省的督军？他有觉得太委屈了，五省联军总司令都当过了，手下还掌握着五个省的督军，如今哪里还能把督军一职放在眼里呢？他的目标究竟是什么？他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他也不想跟别人讨论这个问题，索性什么也不想，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就完了。
此时的孙传芳有点儿迷失方向了，他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也不谈军事，整日里对着烟灯吞云吐雾。忽然又一日，守卫来报：“外面有一群乡吏要见联帅，说是从杭州来的。”孙传芳感到莫名其妙，“杭州来的，要见我？杭州现在不是归了蒋介石吗？还来找我干嘛？”可是人都来了，也总不好不见吧，于是孙传芳传令安排一个客厅，备上茶水、点心什么的招待着，他马上就到。
已经颓废了有几日的孙传芳连忙起身梳洗，换上便装，来到了客厅。见来人是一群衣冠楚楚的乡吏，想必都是杭州城内颇有钱财和威望的人吧，但不知这些人来找他又有何事？
众人一见孙传芳来了，忙上前一步，一字排开，对着孙传芳深鞠一躬后俯首下跪起来。孙传芳吓了一跳，走上前去，搀起了其中一位年纪最大的。“你们这是为何？如此大礼，我孙某人可是承受不起。快快请起，有话好说。”
人群中为首的一位叫宗富宓，是杭州商会经营茶叶生意的富商，虽已70有余，可是却满面红光，衣不染尘，一看就是非富即贵。宗富宓扶着椅背，缓缓地站起来，双手抱拳微微鞠躬说着：“孙联帅有所不知，自从联帅离开杭州以后，蒋介石的部队很快便开进了城。想联帅在杭州的时候，杭州多么太平，百姓也安居乐业，可谓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可是蒋介石去后，杭州便陷入了灾难之中，不但苛捐杂税繁重，而且巧取豪夺，整个杭州城的百姓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今天我们冒险前来，就是想问问联帅什么时候能重返杭州，大家都盼望着你能回去，好拯救人民于水火。”说着又是一顿叩首。
孙传芳听后可是心花怒放，几日来萦绕在心头的阴霾一扫而光，他忙上前搀起还在叩首的宗富宓，让其落座，然后又命令下边人马上准备酒菜，热情款待杭州的相亲们。
一切安排妥当后，孙传芳满脸堆笑地对大家说：“感谢杭州父老对我孙传芳的抬爱，各位回杭州后一定代我感谢杭州的乡亲父老，我孙传芳在这里向大家许下诺言，我一定会再打回杭州的，希望各位乡亲耐心等待。其实，这兵荒马乱、战火连连的年代，我孙传芳在杭州也没为大家做几件好事，我有那份心，只是恐于腾不出时间来。还请乡亲父老多多见谅。”孙传芳对着这些钱前来对他歌功颂德的人好好地客气了一番。
笑起来八面玲珑的宗富宓又说：“孙联帅不必过谦，你爱民如子，在杭州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在杭州的时候，对百姓关爱有加，捐少税少，社会安定。你不但不施苛捐杂税，连前任督军所欠债务，也用军饷代为还清了，黎民百姓无不拍手称赞！”
有句话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宗富宓的几句话，说得孙传芳有些飘乎乎了，他晃着脑袋得意忘形起来。
仔细一想，这些跑来对孙传芳大肆赞扬的人，无非是昔日杭州城里土豪劣绅们。军阀混战时，他们钻了战争的空子，强买强卖，大发战争横财。北伐军占领了杭州后，改变了各种税收制度，他们不再有利可图，当然万分想念这位可以让他们发财好联帅，因此才会联合起来，共同哀求孙传芳可以早些打回杭州。
可是孙传芳正陶醉在众人的吹捧声中，根本就没有思考到这个层面上来，他忽然觉得自己就像救世主一样伟岸和高大，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竟是如此地深得人心。接下来，孙传芳开始亲自款待这些远道而来的杭州老乡，为他们敬酒，觥筹交错，开始推杯换盏起来。这些乡吏们也纷纷为孙传芳敬酒，并且再三歌颂他如何爱民如子，如何深得民心，请他早些率军渡江，到那时，全城百姓将会大开城门，欢迎他的归来。
多少天了，孙传芳没有这么高兴过，愁云消散不见，开始兴奋不已。
吃喝完毕，孙传芳命人托出一盘的银元，他现在已处于半醉半醒的状态了，往日里高高在上的五省联帅，今日不但能同乡吏坐在一起把酒言欢，还要馈以川资路费。
“如今局势不定，到处都是战火纷飞，战争随时都有可能发生，我就不劝各位多做逗留了。今天各位的好意我孙传芳都铭记在心了，他日我一定不负众望，率兵过江，再取杭州。为了表示传芳对大家的谢意，这里为每位准备大洋百枚，还望各位笑纳。这一百块大洋实在是微不足道，我现在是今时不同往昔，也处于困难时期，希望大家多包涵，收下吧。”
大伙儿一听，心里都在琢磨，这趟蚌埠真是没白来，不但好酒好菜地大挫了一顿，还弄了一百块大洋，真是收获颇丰。想是这么想的，可还是免不了要一番客气：“联帅的厚意我们心领了，可这钱我们不能收。现在两军对峙，正是用钱之时，联帅还是将这些钱用在该用的地方吧。”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收回来的道理，何况他一个堂堂联帅，连这点儿小钱都拿不出，岂不是让人笑话，所以这钱孙传芳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收回的。
众人一看，孙传芳是诚心馈赠，也就却之不恭了。收下钱后，一行人等打道回府，回了杭州。
正当孙传芳在蚌埠做着“南下渡江”大梦的时候，南京的外国租界出事儿了，这就是着名的“南京事件”。
北伐军于3月下旬的一天夜里进入南京，第二天早晨，抢劫和暴乱事件已有发生，也许是处于对帝国主义的痛恨，所以主要目标是外国人及其财产。美、英、日三国的领事馆都遭到了攻击。日本领事遭到枪击，英国领事受了伤，被迫躲藏起来，而美国领事戴伟士及其家属和领事馆里的海军卫队也受到了威胁，并被搜查，财务也被抢走。金陵大学的美籍教职员工和其他教会机构的外国职员当然也同样难逃波及。
就在当日早晨，有一名美国人被打死，另一名美国人负了重伤。从中午十二点到下午三点，无数士兵成群结队来到这里企图抢劫财物。美国戴伟士领事表述了他被抢劫的过程：
第二批以及随后来到的各批士兵祛痘充满了敌意，气势汹汹，他们一到这里就用上了膛的手枪对准我们，在我们交涉的过程中，他们几乎一直把手枪对着我们的胸膛。……他们回答说他们不管我们是些什么人以及身份如何……，他们准备打死所有的外国人，他们要钱。他们答应我们，如果我们能没人交出一百块钱的话，他们就离开这里。可是等我们大家筹集到了这么一笔钱的时候，他们的要价反而越涨越高了。
这是戴伟士在给凯洛格的一份信中提到的。
后来，英、美派出在长江上的军舰对南京进行了报复性的轰炸。在这次炮击中，被炸死和炸伤的普通百姓达2000多人，被损坏的房屋和财产不计其数。此时蒋介石不得不派出代表同各国领事进行疏通和谈，向帝国主义人士赔礼道歉，并将这一事件的制造者归结于中国共产党，并下令通缉共产党人李富春和林伯渠。
这给了日本在南京驻兵的理由，大批日军由山东出兵，公然支持张作霖的北洋军阀政权，这无疑未北洋军阀注入了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在获得英、美代表首肯的情况下，日军于6月中旬占领了济南。他们的借口是要吓一吓那些“猖狂的北伐军”，希望北伐不至于发展成为屠杀洋人的运动。自此，北伐队伍已经略微地有些变质了，以蒋介石为首的国民党开始有意地同帝国主义勾结，肆意屠杀共产党人，蒋介石开始背叛革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