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孙付云回到家里。听到父亲的脚步声，正在跟刘卓青QQ聊天的孙水平赶紧下线。孙付云在饮水机上装了一杯水，喝了两三口，听到儿子房间有响动声，便端着杯子来探个究竟。推门进来时，看到已经故意倒在床上的孙水平，孙付云颇为奇怪地：
“这个星期我回来两趟，你都一个人闷在家里。怎么这样轻闲呢？”
孙水平苦巴巴笑道：“只得闲哪。”
孙付云说：“这人懒，可不是天生的，大多闲着闲着就把自己闲懒了。老爸在人民大剧院当演员时，早上五点钟起床，一个人跑步到码头边的沙滩上练功，天天这样，只要三两天不练功，这腿这腰就发硬。别说在人民大剧院，你爸就是离开大剧院出来混，不管有饭吃，还是没饭吃，或者只能吃个半饱，这早上练功的习惯我也没变半点。你看看，你爸五十岁的人，还能嗨嗨嗨耍上一个小时的拳，一口粗气也不喘。”
孙水平撑起身子说：“我也在练一个功。”
孙付云来了兴趣：“新鲜事儿。当然，练功有益身体健康。练的什么功？”
“中华神功！”
“还中华神功？穿墙术还是遁地术呢？莫非有高人梦里点拨过你？嗯，练什么功呢？”
“坐功！”
“坐功？还有这种功？哦，明白了。老爸又被你小子耍了。你呀，二十几岁的小伙子怎么还有闲时间在家打坐？”
“老爸，我没办法呀。”
“腿都焊在你身上。”
“我妈念了一道紧箍咒，不允许我离开这家里。离了半步就要打断我这双狗腿。怕我偷偷溜出去，妈每隔二三十分钟打个电话回来查岗。还不打我手机，她直接打家里的座机电话。又怕我搞什么呼叫转移，每一次还让我用家里电话回她一个电话。”
“你妈脑子好使。你犯了什么事？”
“刚才，她又打来电话，说了几句就匆匆挂了。天呀，她是从手术室里打电话查岗的。没办法了。看看，只得学会玩电脑。这手提还是托一个老同学帮我买下又偷偷送到家里来的。跟人家，我还得撒谎，熟人上门推销电脑买了一台。老爸，我打字上速度了，一天比一天快。再过一阵子，连老妈也会非常惊讶，她不会打字，但她竟然奇迹般地培养出了一个打字高手，说不定我将是全国打字最快的人。爸您说有没有打字这方面的世界锦标赛呢？我一定要把金杯献给我伟大光荣正确的老妈！”
孙付云说：“我问你到底怎么会困在家里？你答非所问，一定犯了你妈的大忌。”
孙水平搔搔脑袋，嘿嘿笑了笑：“不好说。”
“都关禁闭了，原因该在你身上。”
“爸，妈是不是有点过敏？不是说她皮肤有病。她有时候想得太多太多。上个礼拜，她跟您又大吵一架吧？”
“她说有个女人跑到医院去，要逼她离婚。还说原因是因为另外有一个女人想嫁给你爸。你妈就这性格这脾气这心态，拿她没办法。呵呵，想嫁我的女人还不是这个来逼她离婚的女人。”
“谁呢？”
“还用得着问谁吗？有必要问谁吗？”孙付云喝了一口水，又把杯子放到电脑桌上，看到孙水平伸长脖子过来，随手拍了他的头一下。孙水平歪起头嘻嘻笑道：“妈说谁，你不说谁，我也知道是谁。”
“你知道什么？”
“应该不是别的女人，就是从小被我跟踪的女人！我没猜错吧？”
孙付云沉闷地叹了一口气，也坐到床上。
孙水平眨眨眼，突然带着忧虑的心情问：“爸，您会跟那三个女人中的某一个结婚吗？那三个女人恐怕都过得不够幸福。一个有老公，但老公不爱她，当然她也不爱老公。第二个女人，生下儿子没多久，她男人没了。守了一辈子活寡，她也没再找别的男人了，够苦的。第三个女人，她干脆不结婚，到现在还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孙付云说：“管过档案吧，还挺了解这些的。”
“都跟踪了这么多年，她们一切的一切我都了如指掌，比当事人还了解她们。爸，您跟我说实话，您会不会跟妈离婚，再去娶这三个女人中的某一个呢？”
“你这脑子就是你妈脑袋的复制品！”
“并不是我想得太多了。三个女人中间，起码还有一个没嫁人的。这女人您也没动过心吗？”
“什么还有一个没嫁人的？刘卓青就是刘卓青，连名字你都不敢说？她是一个女才子。我那时就奇怪，她脑子里怎么装了那么多故事呢？”
孙水平非常认真地：“爸，您别跑题。您到底会不会又动凡心呢？我是说对这个刘卓青。来逼妈离婚的肯定是那个邓冬兰，而要嫁给老爸您的一定是刘卓青。三个女人毕竟有一个结了婚，另一个结过婚，还有一个没结婚。于是这结了婚和结过婚的两个女人就想着让刘卓青也结上一次婚。这三个女人怪投缘的，如此创意也只有她们才能够生发出来。嗯，这个问题老爸您还没回答我哪。”
孙付云说：“你想提审老爸？听口气，你好像有什么顾虑。以前你从没这样问过爸。跟你说个明白吧，我这辈子不会再娶哪个女人。”
孙水平强调了一句：“我是说刘卓青。”
“刘卓青也是一个女人。涵盖了。”
“真的吗？”
“我说水平，老爸早没这方面的激情了。抱残，守缺，是老爸今生的信条。”
“还挺古朴的。那就好。”孙水平似乎松了一口气。
孙付云拍拍孙水平的肩膀，说：“你别担心我们这个家会碎掉。爸已经这把年纪，结婚二十几年都熬过来了，我哪会再哼一曲翻身农奴把歌唱？不知道登台唱过多少民歌，唯独老爸没唱过这首歌。”
孙水平点点头，又有些尴尬地朝父亲笑了两声，说：“谢谢爸。”
“什么，还谢谢爸？”孙付云突然醒悟什么，侧头望着儿子说，“我明白了，我明白了，你被你妈关在家里，一定跟女人有关。你妈一直催你早点结婚。结果呢，等你找到一个女朋友，你妈又不太满意，她接受不了你带给她的那个准媳妇。我说得对不对呢？”
孙水平撅起嘴巴，用力点了两下头。
孙付云笑道：“是该找个女人。老爸在你这年纪，也成家了。”
“你那叫成家？漫漫无期的煎熬。不叫家，叫监牢。”
“手铐往往都是自己戴上的。唉，也难。一个人来到这世上，匆匆做客一趟，凡事不能一一顺从自己心愿。父母有些事，当晚辈的别去管那么多。终身大事都是你个人的，你妈也管得太宽了。”孙付云无奈极了，又问：“你不想见见那个女的吗？到时候飞了。孔雀东南飞，飞到你这里是东南面，飞过你头上也还是往东南飞呀。”
孙水平挑起眉毛：“想见，我也见不到。”
“她是谁？”
“我想立刻见到的一个人。”
“够了。这就够了。不想跟爸说出女的名字吧，那爸耐心等。耐心爸还是不缺的。爸什么都不缺，就是缺钱。爸给你一句忠告，这想见的人，就得去见。世上哪有想见的人还见不到的呢？”
“事在人为，我知道这道理。可要是妈有个什么意外，我这当儿子的还不一辈子痛苦？见不见我想见的人，这辈子我都注定痛苦了。”
孙付云把一只手搭在孙水平的肩膀上说：“好儿子，老爸来帮你，我跟你妈说说。”
孙水平仅仅高兴了一下，愁云又返回了他脸上，“跟妈说说，她能听您说吗？凡是您讲的，她都一概反对，决不采纳。二十几年沉淀下来的就这么一个规律。”
孙付云信心十足地：“这次她会乖乖听老爸的。”
“爸您还有什么杀手锏？莫非这些年偷偷修炼……”
“相信爸吧，爸要不就不出手，出手就是制胜。我跟你妈建议，让她亲自挑选一个女孩做你女朋友，再让你穿好衣服，换上新皮鞋，头发打一点摩丝去相亲。”
“什么？你们俩是不是合谋逼我？”
“小二百五吧。你顺从她的建议，去见她认定的那个女孩子，至于你跟那女孩子怎么见面，见面又见多长时间，那你妈管不住你了吧。只要你妈允许你出这个门，外面的世界不就是你这双腿的？答应她去见你不想见的人，你就可以见到你妈不想见到的人。”
“呀，老爸您真行！老爸万岁！万万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