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二妹陪邓冬兰吃完早餐回到三号套房,看到刘卓青的门还没打开,就夸刘卓青能睡。邓冬兰便说:“属猫的,懒猫贪窝,不死睡一场那还真醒不来。”说完这话,她先进了自己的房间。
赵二妹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打开电视,把音量调得很小很小,怕吵醒刘卓青,只是换了好几个频道,也没发现一个好看的节目。看看时间也不早了,刘卓青也该起床吃早餐。她起身走到301房门口,侧身贴耳在门上听了听,才轻轻敲了两下。
过了一会儿,刘卓青把门打开。她刚起床,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伸懒腰。
赵二妹笑道:“邓局长没说错。”
刘卓青懒洋洋地:“没说错什么呢?不会说她到文化部当部长吧。进京当官,她算得上一个年富力强的干部。”
“她说你是一只懒猫。”
“不太准确。我非懒猫,一只夜猫子罢了。没办法,白天看到她那张脸一下子阴了一下子晴了,我哪还有什么创作激情?看她脸色,最影响我心情。”
“又乱说。你昨晚半夜三更起了床吧,窸窸窣窣忙了老半天什么?”赵二妹问道。
刘卓青进了卫生间刷牙,呼噜噜一阵,把最后一口水吐出来,才答道:“也没什么,起来‘偷菜’哪。”
正站在床边帮刘卓青叠被子的赵二妹一听刘卓青这么说,惊诧地:“晚上还偷菜?”
刘卓青又嗯了一声:“是网上‘偷菜’。”
“那让人睡不好觉。”
“没办法,不偷不行。否则……”
“还会没菜吃?”
“不偷当然没菜吃。”刘卓青出了卫生间,冲着赵二妹扮了一个笑脸。
赵二妹没被逗笑,也没再说什么,掏出一张纸条给她。刘卓青打趣地:“‘双枪大姑’搞到什么重要情报?”
赵二妹说:“你照上面交代的办就行了。花不了几个钱。”
纸条上写着:
“当归5克、香附子(制)20克、熟地黄10克、白芍(炒)10克、白术(炒)10克、续断5克、砂仁5克、黄芩5克、陈皮5克、甘草5克,每天一剂,一天两次……”
刘卓青打开纸条念完后,满脸惊讶地:“哎哟,没想到二妹姐你不仅会写一手好字,还会开处方呐。”
“我会写字?下辈子吧,等下辈子吧。下辈子我拿大毛笔再写几个字给你卓青妹看。”
“看你写几个字还要等到下辈子?下辈子我都不知道会投什么胎。变成一只猫也好。到时候也取个名字叫玛丽。不过那个时候小狗受宠还是小猫逗人爱就说不清楚了。六月份,我去贵阳见几个老同学,师范老同学一起聚会。有一个姓曹的女同学她把自己的宠物也随身从福州带了过来。我问她什么宠物?狗还是猫?应该不会带一只兔子过来吧?结果吓了我一跳,天呀,她的宠物竟然是一只好大的蜘蛛。我说你把盒子扔在地上,让我一脚把它踩死。她说,这只蜘蛛花了三千块钱买来的,哥斯达黎加的斑马脚,学名叫什么Aphonopelma seemanni。对了,这学名你别说,就叫斑马脚,她还说斑马脚很可爱,冬天把它携带出来,还得把它专用的电热毡也带上。刚好那几天斑马脚脱壳,她就像是斑马脚一个小用人一样照顾着主人,太细心了。那只蜘蛛的待遇比你那只玛丽还好些。真有意思,十几年前,狗都是用来帮主人看门的,谁知道今天的赵总还要雇人看狗门。你给我一个什么处方?丰乳的还是催情的?”
赵二妹说:“吃这中药,可以让女人迟几年衰老。柏子仁昨天跟我特意到老家杨树湾跑了一趟。我们村里有一个老中医,省中医院领工资,坐什么专家门诊,挂一个号八百。去年,他过完八十岁的生日,让儿子孙子把他送回杨树湾,说要叶落归根吧。治女人病他最有名气,天天都还有人从城里跑到杨树湾去找他看病。听说交通厅有个厅长的老婆也得了什么女人病,跑到香港和美国去治都没治好,白花了好多钱,后来听到人家介绍,便去杨树湾请老中医开了一个方子,没过半个月就好了。厅长大人一高兴,马上大笔一挥,把杨树湾村那黄泥路给换成了水泥路,六米多宽,二十七公里远哪。乡里村里,还有县里领导修这条路都想了三四十年办法了,报告送去不少,还向省里汇报,乡长带着村长去了七八趟,也没一个回音,乡人大代表还为这事闹着要赶乡长下台,说花钱没办事,乡长掉着眼泪说,他都下了跪,还磕了头,可人家就是说研究研究再说,都研究不知道多少次了。还好还好,这厅长是个大好人,村里人都高兴得发疯。还有一个女人结婚七八年,屁都没放一个出来……”
“二妹姐,这话说得太不雅了吧。什么屁没放一个出来?”
“是这样,我没撒谎。七八年了,连一男半女都没生出来。老中医给她开了一个处方,结果一年后一胎噗噗噗生出三个,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不是破坏计划生育?”
“多子多福。这也说明我们村那个老中医的处方就是灵丹妙药。吃它一段时间,保证你还有一个十年二十年的女人身子。只是每个月弄脏了被子让你难洗哦。”赵二妹信心百倍地说。
刘卓青谢了一声,又问:“给邓局长了吗?”
“给她?”赵二妹连忙摇头说,“她没这毛病,给她没什么用。对了,你是问我跟她提过你这事没有吧?没有,我从没跟她提过这事。在你面前我都发过誓,嘴巴再怎么张开,也不会跟她说这个事。”
刘卓青忍不住笑起来。
刘卓青没去餐厅吃早餐。泡了一杯燕麦片喝下,又吃了两块苏打饼干,她便坐到客厅沙发上跟赵二妹一起看电视。赵二妹突然想起一件事,说:“在餐厅里听小邝说,十点半的样子统一坐大巴去参观工业园,人家还招待一顿中餐。”
“去去也好,白天闷在房里也无聊。”
这时,有人敲门。
刘卓青把门一打开,吃惊地:“哟,陈局长好!稀客,真是稀客!”
原来陈道忠出现在门口。他身后还跟着一个小丁。
陈道忠一边走进房间,一边打起哈哈:“早就该来看看你们了。前段时间,省里组织我们到湖南去考察文化产业了,长沙呆了五天。什么叫夜生活,那长沙夜生活才叫人明白什么是夜生活。田汉大剧院演出真够气派!太热闹了,晚上十二点半人家长沙五一大道还堵车哪。对了,长沙洗脚不错,都金盆洗脚哪。他们说,北京是全国人民的首都,长沙是世界人民的‘脚都’。”
赵二妹起身也跟陈道忠打了个招呼。
陈道忠握上赵二妹的手说:“赵总,好久不见,看看你又年轻多了。杜厅长让我再次向你转达他的问候,谢谢你一如既往对我们文化事业的关注和支持。你对文化系统就是有感情。这是杜厅长的原话,转达给你,我算完成任务了。”
刘卓青笑道:“陈局长,好像我这手你忘了握哦。”
陈道忠被噎了一下,笑了笑:“好好好,接下来补握一次。就你刘所长会说话。我可不是嫌贫爱富,杜厅长的话总要先传达吧。来,握一下,用用力。”
跟刘卓青握完手后,陈道忠又问:“邓局长呢?”
刘卓青嘴巴一努:“闺房里。”
“哪个又挖苦我呢?”邓冬兰在房间里大声问了一句。显然,她对客厅里喧闹声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她还是没有露面。陈道忠便说:“我先进去看看邓局长,跟她报告一下工作,再轮着到你们房间都坐一坐。”
刘卓青说:“小丁,你等下帮我打扫打扫卫生再走。”
小丁没听明白,问:“打扫卫生?”
“陈局长莅临陋室,当然蓬荜生辉。不仅地上有灰,四墙和天花板上也要沾满灰尘。”刘卓青不紧不慢戏言道。
陈道忠倒也不在意:“说不过你,我说不过你。文化武装到牙齿上,那牙齿比枪和刺刀还好使些。我不是嘲讽你,别误会。我感叹文化就是有力量。上次还听市招商局老吴说起一件事,有个老板到我市东部工业园投资三个亿要建一个电子配件厂,这个项目断断续续谈了三年时间,老板一直都在犹豫。老吴也叫苦,这商越来越难招。但有一天晚上,这个老板无意中跟朋友去看了一场肚皮舞表演,他被其中一个表演者姚小姐的肚脐眼迷倒了,他说自己见过千千万万个女孩子肚脐眼数姚小姐的肚脐眼最美丽。老吴得知这个信息,就把姚小姐找来陪这个老板喝酒,席间还让老板近距离欣赏了姚小姐的肚脐眼,老板高兴了,他说实在没想到贵市的肚脐眼文化艺术水平如此高超一流,结果酒还没喝完,投资的事就正式定了下来。看看,文化就是有力量。当然,文化可以影响老板影响经济影响社会,但就是影响不到财政局拨款或者组织部门用人。好了,不管你那卫生等一下多难搞,我都要到你刘所长房间坐上一会儿,也想听听你对局里工作有什么好建议。”
“局里搞整风吗?”
“没有哇。”
“不整风你当局长的还这么谦卑来征求我们这些人的意见?”
“惯性思维了吧。错觉,打一个大叉叉。不整风就不能接受你们的批评和帮助吗?兼听则明。平常多听一点话总不会错吧。”
陈道忠在邓冬兰房间坐了二十来分钟,又到赵二妹房间说了一会儿话,才走进刘卓青房间。刘卓青嘴巴虽然不饶人,但她早早把一盘水果洗好了,摆在茶几上。来者便是客嘛。刘卓青刚请陈道忠坐下,便问:
“削个苹果,还是切个橙子呢?领导大鱼大肉的日子过惯了,吃橙子好些,吃个苹果也好。”
陈道忠说:“都不吃了。”
“客气吧?”
“不。还是言归正传吧。昨天我才从长沙飞回来的,今天匆匆忙忙来疗养院,一方面看望看望你们三位,另外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有一个忙想请你刘所长帮帮。”
“找、找我帮忙?”
“是的。”
“我能帮你大局长什么忙呢?又不是写剧本。”
“你看看,刘所长一说就中。我就是来请你写剧本的。”
“不会吧。”刘卓青还是不相信,看到陈道忠一张很认真的脸,又眨眨眼,故意说,“我说陈局长呀,你想让我跟你量身定做一个什么角色来演?这可算全市最大新闻,恐怕比副市长跳楼还轰动哪。文化局长都亲自登台演戏,这文化也就有救了。”
“卓青所长,我不是开玩笑,”陈道忠看看房门还是一动不动虚掩着,才放心把话说下去,“文化馆不是有我一个小姨子在那工作吗?”
刘卓青说:“郭灵芝,认识。一朵馆花。”
“什么馆花——”
“哦,贬低了。市花,我们的市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