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丽芬跟儿子孙水平打电话,让他开车来接自己下班,顺便到沃尔玛超市买点日常用品。坐上车后,廖丽芬问儿子:“这几天跑哪去了,怎么不见你回家呢?”孙水平一边开车一边解释:“刚好手上有两笔业务要跑,上午把合同签了下来,准备从山东寿光拉两火车皮的蒜头到这边来卖。”廖丽芬眉头一皱地:“还当起小菜贩了?不务正业。”孙水平笑道:“妈,这观念您得改一改。什么叫正业?能赚钱的就是正业。否则,才叫不务正业。当然,我也是临时串演一下角色。妈该听说了吧,眼下这蒜头比年初涨了五十二倍,还在呼呼往上涨,都涨疯了。炒房的不如炒蒜的。就这两火车皮赚下来的钱,也可以买下七八套商品房,大户型的,或者一幢大别墅。
”廖丽芬伸伸舌头:“我的老天呀,几斤蒜头可以换回一幢大别墅?那你怎么只拉两火车皮?拉它二三十车皮回来,我们不发了齐天大财?”孙水平如实说道:“你儿子也想发大财。但它还是有风险,万一市场价格突然回落,想刹车都刹不住,这蒜头又不禁放不耐藏,到时候弄得血本无归那惨了。”听儿子这么一说,廖丽芬顿时紧张地:“那就少拉一点好,拉一个车皮也行。赶紧卖掉,脱手了才叫稳赚了。”接着,她满脸憧憬地,“蒜头啊蒜头,你给我涨吧。要涨它五百倍,让我儿子卖出五百车皮,那我天天跟你蒜头爷烧高香,天天向你磕上五百个响头。有了钱,我儿子买一块‘地王’,做全市最大的房地产老板,让我儿子把新世界、旺发、景湾那一大把公司统统吃掉,连人人居也给我拦腰锯掉。
到那时候,在全市最热闹的时代大广场边上我们盖它一幢一百六十八层的大厦,就叫蒜神大厦!”“叫蒜神大厦?不,该叫神算大厦!老妈掐指一算就大发了。”孙水平自己说话自己先笑了起来。廖丽芬侧脸白了他一眼:“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你以为老妈开玩笑吗?别像你那个臭老子一样胸无大志。你给我好好听着,以后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真够丢脸的,竟然被警察抓去拘留十五天。”孙水平纠正:“住了一个晚上就出来了。”廖丽芬说:“范总不跟那个教导员稔熟,哼,看你住一个晚上还是熬上十天半个月!这么一醉酒,又把人民大剧院转让的事也给耽误了。昨天我还跟范总打电话。他说去了澳大利亚,过两天才回来。嗯,到时候你去接机,也好多给人家些好感。只要他肯多给一两个点,买三五台宝马你也不缺钱。还真以为你卖蒜头赚大钱?”孙水平说:“买上那么多好车也没人开。妈您没学开车,爸也从不摸方向盘。”廖丽芬就说:“我把车摆在家门口总可以吧。”孙水平笑了起来。
进了沃尔玛,没过半个小时,廖丽芬和儿子提着两袋东西出来了。廖丽芬突然发现燕子站在路边等的士,便立即叫道:“燕子,燕子你要到哪去呀?”
燕子回头见是廖丽芬,连忙转身问好,又说:“我有哪个地方可去?回家吃饭睡午觉。”
廖丽芬跟燕子说:“没事那我们一块吃饭吧。沃尔玛旁边这间喜相逢大酒店的菜还不错。上次有一个病友家属请我来这吃过一顿,人家客气,不就是跟他安排了一个床位嘛。这里粤菜做得很地道,有白切鸡哪。走吧走吧,燕子别客气。”
燕子笑道:“切,有吃不吃也不对。”
三个人说说笑笑一起走进喜相逢大酒店。高挑的领班笑吟吟把他们领进一个包厢。服务小姐泡好一壶茶后,又问要不要马上点菜。廖丽芬挥挥手,让儿子跟服务小姐到总台去点,自己有几句女人私房话得跟燕子说说。
廖丽芬问:“黄义国怎么样了?”
燕子故意装糊涂:“什么怎么样?”
“我在穷追不舍对吧?就是看好黄义国,我才这么关切。他那个副字这次删得掉还是删不掉……”
“这事呀,我问过表哥。表哥的嘴巴上了锁。”
“看来你表哥外面还有一个表妹,那个表妹比你年轻,比你还漂亮。”
“我表哥老实得很,嘴巴他上了锁,裤头上的拉链也没哪个女人拉得下。”
“要是你表哥自己愿意拉下拉链呢?”
“丽芬大姐你听到什么了?”
“嘘,别紧张。好了好了,谁不知道你表哥是一个油盐不进的好官?我这般开个玩笑,也就是想问问你,你表哥怎么不跟你讲实话呢?”
燕子说:“恐怕他真不知道。”
廖丽芬吁道:“城外都闹得乱哄哄的,城里的人还蒙在鼓里,这调整干部的事就是这么蹊跷。上次我们医院调整几个科室主任,人家都忙着到外面请客去了,我们好些医生护士还莫名其妙,蒙在鼓里。你表哥是装糊涂。他怎么会不知道?又不是一般人物。黄义国这人也该用一用。羡慕你呀!还有黄义国这种好朋友。我的观点没变化,还坚持着,挺讨女人喜欢是他黄义国的一个最大原因,就是他会疼女人,又会宠女人。知道疼女人,又会宠女人,这才叫好男人。世界上患禽流感的男人越来越多,像义国这种好男人越来越少,比八○版猴票还稀缺,贵重多了。”
燕子终于装不下糊涂了,女孩子那种本性让她一手托起下巴:“有次跟义国一块吃饭,走进店子时我有点口渴,服务小姐便帮我倒来一杯开水。我正要端杯,黄义国伸手先端过去了。我以为他也有点口渴,他想先喝几口,谁知道他又拿起另一个杯子,用两个杯子把开水倒来倒去。你知道为什么吧?他说,小心点好,别烫伤嘴唇。”
“呵呵,我没看错人吧。跑到山坡上逮野兔子,逮不到这一只,还可以等着逮下一只。野兔的繁殖能力特强,跟老鼠一样。但这好男人……”廖丽芬极其夸张地甩了一下头。
燕子有些不好意思,抿抿嘴:“丽芬姐你天天说他好,我也才留意了他一下。”
“才留意一下?”
“廖护士长说话每句都有潜台词。我也想,这种好男人拿来当老公该有多好哟。你告诉我好吧,到哪个店子可以买到一把锄头,我好去把他挖到手。再没体力,这种挖墙脚的活我还是能干好的。”
“嗯嗯,我说燕子,我可从来没有劝你要嫁一个好男人!好男人,决不能用来做老公。”
“好男人不做老公,那做……”燕子欲言又止,瞥了一眼,才接着说,“那也太可惜了吧。”
“哈哈,没想到你燕子小我二十来岁,这观念竟然倒退到梁山伯祝英台时代。当年祝英台要是换换观念,她把好男人永远做自己最好的朋友,把他当什么就是什么,那悲剧不就不会发生吗?不一心想嫁给梁山伯当老婆,祝英台也不会白白死掉,一辈子都会拥有同窗好友梁山伯。”
“奇谈怪论。”
“没半点奇怪,我讲的都是实话。你去问卷看看,一定有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已婚女人都对自己丈夫不太满意。可这老公当初做男朋友时,哪个女人不觉得自己的男朋友是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在女人眼里,比尔·盖茨那家伙又算什么东西?结婚后,才蓦然发现那盖茨才是一个好东西!”
燕子想一下,点点头:“正如你所说,没听过有几个女人说自己老公好。”
“也有说老公好的。”
“谁呢?”
“官场上的女人。”
燕子有点不解地:“怎么这么说?”
“黄义国的老婆,不就是这样一个女人?你看看,黄义国这人多好,要模样有模样,要气质有气质,谈吐口才那没说的,还有为人处世、文化程度更别说了,又有几个男人像他这样完美呢?说到他待女人如何,更没哪个男人能比上他的。可那个邓什么鬼兰就是欣赏别的男人。我说燕子,她的风流韵事你也该听说过吧?比如省文化厅那个厅长,姓杜的,啧,那老头子矮胖矮胖,一个肉坨,还黑得要死,也不知道他妈跟哪个挖煤工弄出来的劣种。可邓什么鬼兰就是喜欢他。喜欢他就喜欢他吧,萝卜青菜,各有所爱,但她偏偏又要去争抢‘恩爱夫妻’、‘模范夫妇’、‘五好家庭’这些乌七八糟的头衔。呸,我一看就作呕,一听就想吐。
都退二线了,今年‘三八’节还挽着黄义国的手登台,一起从市委书记手上接过奖杯和一个红包。假的,全他妈装出来的。这种女人,只要政治上有需要,她敢赤身裸体、一丝不挂抱上黄义国在时代大广场上做爱。天是房,地是床,她不怕什么,什么都不怕,只要给人家看到她和老公恩爱就行了。全是假戏!唉,太苦了黄义国。嗯,就说这邓什么鬼兰看中那个杜胖子、杜矮子、杜黑鬼,你以为看中这男人有什么才气有什么德性?错。姓邓的聪明,她看中人家手里那点权。只要看到对方手上有权,就是一条长了虱子的癞皮狗,她也会脱裤子。哼,拔了萝卜眼还在。”廖丽芬越说越来劲,要不是实在觉得口太干了,一时间还不会歇歇嘴巴。
燕子笑道:“丽芬姐这么多感慨?”
廖丽芬喝了几口菊花茶说:“我还有一点没完全感慨出来哪。”
“还有什么?”
“我想告诉你一个道理,黄义国他再怎么完美,你燕子也别去把他挖来当老公。当了老公,再怎么好的男人也会在你感觉中退化的。记住哦,好男人,永远做自己的朋友吧。这世上本来也有好男人,结果都是女人把他们给‘埋葬’了。”
“深刻!”
“不是你燕子我还不会说呢。”
燕子点点头,很快萌生出几分惆怅。看到燕子的神情变化,廖丽芬暗暗发笑,但稍纵即逝,她接着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端起茶杯喝一口菊花茶。她突然觉得,今天这杯菊花茶泡得特别香、特别甜……
吃完饭后,廖丽芬叫儿子孙水平先把燕子送回家。燕子一口谢绝了,她说自己还有点事要急着办,便匆匆钻进一辆的士离去了。孙水平拍了一下方向盘,有点奇怪:“吃饭前她还说不到哪里去,回家吃饭睡午觉。”廖丽芬说:“她要去找一个男人!”孙水平有点奇怪:“找哪个男人呢?”廖丽芬好像没听到儿子的问话,紧闭着嘴唇,连眼睛也没眨眨,好像一个人想什么事情。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突然喃喃着:“我要你尝尝滋味,自己老公在外面被一个女人勾了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