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点访谈》看完了,刘卓青走进邓冬兰的房间。邓冬兰刚从卫生间出来,便问刘卓青:“你那个《还我风骚》快还我风骚了吧。”刘卓青说:“快了,最后一场戏。来这疗养,我想冲击一把。”邓冬兰说:“最后一场?呵,我们英勇就义当江姐了,还是被游击队逮到砰砰砰毙了?”刘卓青说:“现在毙人的是警察,还有黑社会人物。但这部戏是主旋律,我们都还活着。”邓冬兰说:“谢谢。没想到你笔下还能留情。打探一下,你把我最终弄成一个什么样子的人物呢?我最不喜欢自己是一个会流泪的人物,哪怕感动眼泪我也不愿看到流下。还记得我当院长时,文化局有一个副局长被我逼哭一回,姓高,他要我派十个演员去扫大街,我说演员上街扭秧歌可以,扫大街不去。一个演员我都没派出去,结果让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副局长竟然掉眼泪了。后来听说我要来当文化局长,他赶紧早早写报告调走了。从当兵开始我最不喜欢的一句话,就是女人是眼泪水泡大的。呵,除非这些眼泪是男人流出来的。”
刘卓青正要答话,外面的门被人敲响了。
邓冬兰说:“你二妹姐回来了。”
“我去开门。我想听听你跟二妹姐对《还我风骚》的意见。”
刘卓青打开门,傻了眼。门口站着两个警察。
“请问,邓冬兰同志住这里吗?”警察问道。
刘卓青点了一下头,扭头往302房间喊道:“邓局,警察找你呐。”
邓冬兰的心猛地跳了一下,不过还是拖长腔调答道:“带他们进来吧。我心里刚才还嘀咕,怎么连警车也堵到路上了呢?”话音刚落,刘卓青把两名警察领进了邓冬兰的房间,接着,刘卓青退了出去。
一个警察向邓冬兰露露笑脸后,才说:“邓局长的消息就是灵通,下午才开党委会议,安排下来的事就被你知道了。解放路那段有个交通事故,小车撞单车,单车又撞到行人。耽误了一些时间。我作个介绍,这位是市公安局的罗副局长。我姓李,治安大队大队长。今天来这里,是受市公安局党委的指派,专门就信天游大酒店这件事……”
邓冬兰没有马上回话。她从被子上找到电视遥控器,连续按了几下,把壁挂式液晶电视的音量调得老大。她不想隔壁的刘卓青听到这个房间的谈话内容。李大队长看到她这个动作,误以为对方没耐心听自己的解释,便暂时没把话再往下说了。
邓冬兰嚷道:“怎么,哑巴了?还来调查什么?合法夫妻住一次宾馆,做一次爱也犯了你们哪家王法?也太嚣张,为所欲为,欺压百姓不说,还欺压到我们国家干部头上来了。哼,还真把自己当成太上皇的警察?相信你们也查实到我的身份了,还有黄义国。你们这样做,真是瞎眼!”
罗副局长尴尬地:“对不起,对不起,我们这次不是来调查的,一个任务,专程登门来向邓局长您道歉的。本来,我们市公安局秦局长亲自要来道歉,但市委政法委的领导突然下了紧急指示,要他今晚一起坐飞机上北京。您也可能听说了,七三三化工厂三百多下岗职工把省道322堵了三天三夜,把十几辆拉煤大卡车的轮胎气都放掉了,大动脉成了死蛇一条,这事惊动了北京,公安部首长也有批示,市里只得组织专人赶赴北京汇报,秦局长就委托我和李大队长赶早过来。这件事的发生,主要是我们工作失误,特别不慎重,执法过程中也不合乎程序,不够人性化,给您还有您的丈夫黄副局长两位领导干部同志带来很不好的影响,包括精神上的伤害。”
邓冬兰哼道:“怎么会是不好的影响?你们的风采不就是这样铸造的吗?”
罗副局长说:“这件事我们已经认识到它的严重后果。几名警察都给了相应处分。还有,这位负责治安工作的李大队长,这次本来轮到他警衔晋升,但党委做出了延期一年的决定。同时,我们将全面完善措施,要在全市公安系统开展一次警德警纪警风教育……”
邓冬兰冲出一句:“还教育?再教育下去,你们脑子更加发育不正常了!你们没听到社会上的议论吗?骂警察比骂黑社会还要多一万倍!骂到什么程度,天底下好警察都死绝了!这话不是我邓冬兰信口开河瞎编的。你们上网随便到什么吧看看就知道口水比河水还汹涌。”
罗副局长跟李大队长对视一眼,张张嘴巴,又合上了,似乎邓冬兰这几句话让他们听得很不舒服,但还是不想辩解什么。
邓冬兰继续嚷道:“对于你们警察,我邓冬兰一直最看得起你们,待你们也不薄。我当文化局长,还有当人民大剧院院长时,哪年不是要选一些好节目送给你们看?慰问一线警察,慰问你们这些与风霜雪雨搏斗的人物,有一年我还亲自上台跟你们献唱了一首《血染的风采》,虽说我五音不全,但我掏了一片真情,结果我好心遭报应了。”
罗副局长说:“对不起,对不起。当年我还在刑侦大队当副职时,就带着全队警察到人民大剧院看过戏。记得有一个戏是您邓局长亲自组织演职人员三天三夜赶排出来的。要是人民大剧院还在就好——”
邓冬兰翻了一下眼皮:“人民大剧院还在不在跟你又有什么关系?你是国资委主任还是文化局长?太平洋警察也没你管得多!嗯,你别耍小聪明转移话题!”
罗副局长连忙解释:“我的意思是有机会还想去欣赏您策划的一些剧目。那场三天三夜赶排的节目留给了我最美好记忆。除了小时候看过的《茶馆》外,我最有印象的就数您亲自赶排出来的那个小戏,对,叫《没事找警察》,警民鱼水情的一个故事。太感动人,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个女警察,姓邓,她流了眼泪,还向我讨要面巾纸。就那次跟我讨了一张面巾纸,后来她成了我的太太。一场戏不仅教育了我们,还成全了我和太太的爱情婚姻和家庭,从某个角度讲,邓局长说得上是我和我太太的红娘。那个戏演得真好,剧情太感人了,我再怎么想也没想到普通市民对警察这么好——”
“我再怎么想,也没想到警察今天会对不是普通市民的人也这么狠!”邓冬兰挖苦了一句,但语气比先前平和多了。罗副局长的心里暗暗转喜,便说:“邓局长,我们就是来跟您做深刻检讨的。想当年,邓局长什么好戏都想着我们警察。这次,我们真不该发生这种事情,太不应该了!为了挽回对您和黄义国同志的社会影响,我们明天准备在日报和晚报上,还有市委宣传部和公安内网中刊登一则道歉声明。”
邓冬兰眉头一皱:“声明什么?你们还怕这事影响不够大,不够恶劣吗?”
罗副局长悄然舒出一口气,好像他就是要等来这么一个转机。听到对方这么说,他马上请邓冬兰提出处理要求,还说要聘请她担任行风监督员什么的。接着,又拿出一万块钱现金,要作为精神补偿费交给邓冬兰。邓冬兰把钱一推,她说多少钱也弥补不了自己精神上和名誉上的损失,拿到这一万块钱自己将来就没胆再开口批评你们警风警德如何,我邓冬兰就是一个爱开口说话的人,不想拿这么一点钱憋死自己。罗副局长还想解释什么,只是邓冬兰心里此时有了自己的想法,她觉得不能让警察在疗养院呆得太久,免得刘卓青产生疑惑,说了几条不痛不痒的意见后,就让罗副局长和李大队长离开了。
邓冬兰一个人坐在房间,轻咳几声,用力睁大几下眼睛,把情绪调节好后,才懒洋洋叫道:“卓青,你过来坐吧。”
过了一会儿,刘卓青来到邓冬兰的房间。她还没开口问什么,邓冬兰就问道:“刚才进来时,他们有没有问你什么?”
“警察吗?”
“还有其他人来过吗?”
刘卓青甩了一下头发:“警察没问我什么。你叫他们进来,他们就跟着我进来了。他们来这有何公干?”
邓冬兰问:“你说,警察会觉得我躲在这里吸毒吗?”
刘卓青答道:“当然不会。”
“那还会带一个帅哥进来共枕?”
“带几张帅哥照片还是有可能的。”
“你是个编剧,爱制造点悬念。胡思加乱想,纯粹职业本性。跟你直说吧,两个熟人,来看看我。以前我帮过他们的忙,一个调动上的事,都那么多年了。这次听说我来这疗养了,专门开车来看我。太客气他们,还说晚上买不到东西,无论如何也得留下一个红包。想不想看看红包里有多少钱?”
“我又不是纪委书记。”
“哦,没兴趣了解是吧。我才不相信,连街上擦皮鞋的都骂当官的腐败。”
“所以,我就不用了解了嘛。”
“为什么?”
“都退二线了。”
“你!你这家伙。”
“嘿,嘿嘿。光荣退二线了,还能收到人家的红包,说明邓局长做官时做得很有人情味嘛。没其它要求,记得请我吃饭。”
“好吧。到时候拉上你二妹姐。”
砰砰,又有人敲门。刘卓青朝邓冬兰扮出一副怪脸:“又有人来送红包?”邓冬兰嗔怪:“乱讲什么,这次一定是赵二妹同志回来了。没有听到她的脚步声吗?外八字脚,就这声音。”
“连脚步声都听得出?”
“不听熟一些脚步声,本来不想开门见面的人物也见到了,那又会有什么意思呢?”
果然赵二妹回来了。她进门就嚷道:“好险呀,这妇产科医生堆里还混进一个大流氓,男扮女装要来跟我外甥女接生。他想也没想到我眼睛厉害,我一眼就发现这医生是个带柄的家伙。真不得了,生崽的地方看来该搬到公安局大院才安全。我交代好了外甥女,来跟她接生的医生必须先摘掉口罩,如果是一个男的,我要外甥女肚子再疼痛,也要一脚踹死那个流氓!。”
刘卓青咯咯笑了起来。
赵二妹有点不满:“你还笑?那是真流氓!”
邓冬兰说:“不是真流氓,是职业流氓!”
三个女人叽叽喳喳说了一番话,赵二妹便接到左左打来的电话,兴奋地:“什么?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好!好!好!”接着,她反复叮咛道,“你跟那刚当爸当妈的说上一声,孩子长大后当医生也不错,起码家人到时候看病用不着排他半天队,高价买来的专家号还看不到好看的脸色,但不要耍流氓,那太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