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刘哥还像爬虫一样在地上痛苦的翻滚着。管叔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有藐视,许是管叔觉得这类人并无什么好鄙视的地方,自己也是老光棍一条,思想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又许是管叔觉得,鄙视这样的人,简直脏了自己的中指。
只是冷冷的眼光,就足以威慑住地上的爬虫了。
刘哥慢慢地停下了扭动和呻吟,缓缓的抬起头,浑身瑟缩着,盯着管叔的脸。
一时间,屋里没有人说话。
我一直坐在上铺的床上,没有发话。
我也冷冷的看着刘哥,但我并不觉得,我的眼光能镇得住任何一个人。
半饷,管叔发话了。
自己滚吧,给你一晚上时间。
语毕,转身回屋。
在场的人,除了刘哥,每个人脸上都浮现出了一种优越感。
也除了我。
管叔是个实实在在的地头蛇,打小就在周谷堆长大。不过刘哥也许还算不上什么强龙,毕竟他只是个做凉菜的。但是跟我们这些推车的端盘子的洗碗的比起来,他的确是个很牛逼的角色。
此时,在地上抽搐着的,一点也不像是龙。
我想不通,大家脸上的优越感是从哪里来的。一群合肥人,围殴了一个生活作风肮脏的四川人。这,有什么值得优越的呢。
事后,我问管叔,为什么一定要弄走他。
管叔说,若是不弄走他,让他找到机会报复,就不好办了。
那天,管叔不仅仅教会了我“强龙难压地头蛇……”这个道理,也教会了我“软的怕硬的,硬的怕狠的,狠的怕不要命的……”这个道理。若是把刘哥逼急了,他也必是个不要命的主。
可是第二天我们才知道,刘哥已经被开除了。
即便我们不揍他,即便管叔没有下逐客令,他也是要滚蛋的。因为我们的大老板是香港人,他吃不惯刘哥做的凉菜,他强调我们港式早茶要原汁原味,要有我们读到的特色,不能被内地的饮食习惯同化。所以,刘哥的川菜就没有用武之地了。第二天,刘哥果然卷铺盖走人了。
不知道是夏总的挽留没有起作用,还是管叔的那句话起了作用。
反正我经常自己琢磨,也许那天刘哥的酒疯,并不只是喝多了那么简单。
我盯着窗外,楼下有一群小学生在围殴一个看上去很好欺负的小学生。
这让我回忆起了风清扬的那件事。
但我真的不想再让我的脑子工作了,我拿手机开了机,看到那两只手握在一起,便一头倒回了床上。
比起回忆,我还有更好的事情要做呢。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最大的00后都十三岁了。
在飞逝的时光面前,一切都是那么的无力。
我不太确定现在是什么时间。因为时间对于我,是个很空洞的概念。他像是一支箭,一支飞出去的箭。嗖嗖嗖,划过天空,撕破云层。永不停息。
我的时间,却好像一直停留在,最大的00后十三岁的那年。
不过我看了下日历,现在已经是十年后了。
我收到朱振杨的喜帖已经不是一两天,但我却还没有决定要不要去,毕竟,份子钱是让我很头疼的问题。我并不确定我这辈子,能不能收得回来,我在婚礼上送出的份子钱。
但终究我还是去了,毕竟是当年同学十五年年的发小——幼儿园,小学,初中……红包准备的鼓鼓囊囊的,我特地把那六张红票子对折了一下,这样显得更厚实。
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是,合肥变化却不大。162路公交车,从柳树塘发车,绕过天鹅湖,穿过南七,最终开到城隍庙。我步行了十分钟,走到杏花公园门口的酒店。我抬起头,却看不清酒店的牌匾。阳光是那样刺眼,提醒我,嘿,哥们,今天你老同学在这里结婚,你什么时候来这请别人啊?每次都是来吃酒席算什么事啊。
走了进去,我看到了今天的主角,我们初中的校草,朱振杨,还是十多年前那般帅气,阳光。我一走上台阶,他便堆起满脸的笑容,对我张开双臂走了过来,“仙哥……哈哈,还以为你不来了呢,咱们九三班的基本到齐了,就差你啦……”我给了他一个满怀祝福的拥抱,顺带看了一眼新娘子,女孩满脸腼腆的站在那里,捧着一束花,算不上美若天仙,但一袭婚纱,红颜粉黛,不枉费了给化妆师的几百块工钱。
听说你媳妇是你高中同学?你们九中当年有这么漂亮的美女啊!?
我拍着振杨的后背说着,并不管这句话假不假。
振杨松开了我,笑嘻嘻的说,是啊,和我一个班的,我和她高中就在一起了的说。
说罢他侧过身子,小声的问我,喂,你呢?可带女朋友来啦?
我假装皱起眉头,给了他一拳,愁眉苦脸地说,艾玛,求别黑,**丝哪有女朋友啊……
振杨笑了笑,没有说什么,带着我坐到一张桌子前,这一桌的,都是初中的老同学。我们互相寒暄着。最近在哪里发财啊,老人身体可好啊,孩子可还省心啊。
我完全插不上话。我想发财一直没发成,爷爷奶奶已故多年大家都知道,别说孩子了我连女朋友也没有。
我只得听着,呵呵,呵呵,呵呵。
一个小女孩摔倒在我旁边,一身红色风衣,像一团红霞跌落在人间。
我扶起了她。看她的样子,也就三四岁,这么大的小孩,摔倒了居然不哭,真的是让我非常惊讶。小女孩揉了揉鼻子,使劲的吸了好几口气,硬是把眼泪倒了回去。
然后,她笑了,笑得很开心,她笑着,这又像是一团彩霞,不断地放射着七彩的虹光。
我也笑了。我是个很容易受到周围事物感染的人。别人开心,我也开心,别人笑,我也笑。
小女孩是天真的,她并不与知道我是黑色的人。我压抑的气场会把猫猫狗狗自觉的退避三米开外,稍微有点灵气的小孩也是,躲我都躲不及。这个小女孩,好像却并不怕我。她阳光的气场甚至影响了我。就是那种傻乎乎的傻可爱,傻乎乎,傻乎乎。
不论对于什么样的事情,什么样的阴暗,都不会遮挡她的阳光。
以前,十年前,我也是遇到过这样的一个女孩。
小姑娘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我却不忍心去看她的双眸。
这样的一个小丫头,我实在是想不出会有什么人不喜欢。不过……却不是那种,让人一见到就特别喜欢的小孩。这丫头,长得可爱,但是却不讨喜。
我头一次遇见这样的,我的语言都不好形容的女孩。
我笑着,取下挂在脖子上的明日环。
银色的明日环,闪烁着褐色的光芒,照耀在小女孩的双眼深处。
我刚准备说话,小女孩就把明日环一把抢过去,用一种尖而细的声音,兴奋地说道:“这个,这个我会玩!”
一听到这个声音,我迷茫了。恍若隔世般的,又回到了十年前,杏花公园的那个湖泊。
“我真的……不知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杏花公园有一片湖,我并不知道那个湖叫什么,不过,我和梦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就是在那里。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是我和梦第一次的约会,也是第一次见面。
我们划着一条小船,行驶在湖中央,那不算清澈的湖水映着我们二人的身影,随着小船的轻轻摇晃,划开一条线,变成一波一波的水纹,向着两边散开去。
最终我们停在了湖心岛的岸边,一片树荫下。那里,一般是没有人经过,那天湖上也没有什么游船,躲在那里干坏事,再好不过了。
梦的身体是冰冷的,即便是这般炎热的夏天,出着油油的汗,但还是冰冷的。我搂着梦,靠在椅子上,有种说不出的清凉,倒不只是因为梦冰冰的身体。
我低下头,凑到梦的耳边,小声的张开了嘴巴。
妞,跟我在一起开心吗?
点头。
喜欢和我在一起吗?
点头。
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没有点头。只是沉默。
我对她的木讷有一点点反感,不过我知道,我和她才网恋两天,今天第一次见面,就要人家一辈子许诺给我,的确不太现实。呵呵,她要是一口就答应,那我反倒要提防着她了。很简单,她能认识第三天就一口答应一辈子和我在一起,那也可以答应别人。更有可能,她曾经答应过很多像我这样,要她许诺相伴终身的人,而且也是一口就答应了。
她能对你做的事情,也一定能对别人做。我在心里这样对自己说着。她的沉默,起码证明了她的纯洁。
我又问了一遍。妞,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依旧是沉默。没有点头。
我笑了一下,但是没有让她看见。
转瞬,我拉下脸,撇着嘴,装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妞,你很讨厌我吗?”梦抬起头,一脸恍惚的摇着头,“没有啊没有啊……”我继续发动着悲情攻势,“你是不是不想嫁给我,不想和我永远在一起……”梦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脸上除了恍惚还多了点委屈,“没有,真的没有……”
我立马“破涕为笑……”,抓起她的手,笑着问她“那我们永远在一起嘛,好不好?”
梦脸上的委屈消失了。但是恍惚的神情还在。
不是我不想,只是……
只是什么?
我真的不知道我们能在一起多久。
我看着她,那张楚楚可怜的脸,那肉肉的腮帮,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贴着耳朵的齐肩秀发,心中突然激起了千层浪,一种保护欲油然而生。我一把搂过她,嘴里说着“傻瓜,我们当然会一直在一起……”这类哄孩子般的碎语,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说辞。
该怎么说好呢?接下来的话一定要感动她。我至少要让她知道,我是真心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我和其他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可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