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风·绸缪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绸缪束刍,三星在隅。今夕何夕,见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绸缪束楚,三星在户。今夕何夕,见此粲者?子兮子兮,如此粲者何?
这即是结束
是一切颠沛的结束
这即是开始
是清风明月的开始
束薪,捆住的柴草,喻婚姻甜蜜,缠绵不解。
《诗经》中的“薪”都比喻婚姻:“三百篇言取妻者,皆以析薪取兴。盖古者嫁娶以燎炬为烛”。
这是美妙的比喻,有烛之温暖和悦,象征新婚的如胶似漆,也象征今生今世,甘苦与共。
《绸缪》描写新婚之夜的缠绵与喜悦。诗借“束薪”作象征,用“三星”作背景,以明亮的星图照亮新婚夫妇的爱恋。
“今夕何夕”?
“如此良人何”?
反复的慨叹,是不能置信又生怕是梦。
人生的初相见,常伴随不能置信的惶惑。
总会反复地问自己:你是不是真的属于我?那时,会生出强大的自私,将你的灵魂至躯体,全部据为己有。
而另一个人,更以俘虏的身份自喜。
人生的盲目以此为甚。
那是充满喜悦的盲目,一生难得的感情用事。
毕竟,并不是每段付出都能获得这样的捆绑。
《蝴蝶梦》里,“我”因为不了解丈夫迈克西姆的过去,始终担心自己并非他真心的选择。
因为,“对迈克西姆来说,我太年轻,太没有生活经验,而更重要的是,我不属于他生活的那个圈子。我像个孩子那样,像条狗那样,病态地、屈辱地、不顾一切地爱着他,但这无济于事。他所需要的不是这样一种爱情,他需要的是我无法给予的别种东西,是他以前曾领受过的另一种爱。”
“我”以为他始终爱着他失去的妻子:
“他并不爱我,他爱的是吕蓓卡,”“他从来没把她忘掉,他仍日夜思念着她。他从来没爱过我,弗兰克。始终是吕蓓卡,吕蓓卡,吕蓓卡。”
直到吕蓓卡的船被找到,迈克西姆将自己与前妻的悲剧婚姻和盘托出后,而“我”才知道他们“从来不曾彼此相爱;两人在一起没有一时一刻的幸福可言。”迈克西姆真正爱的是自己时,“我”几乎狂喜。
因为,“我”终于明白,自己深深爱着的迈克西姆真正属于“我”,而不是别人。
那是苦尽甘来的幸福,是孤寂灵魂归家的疾行。
若为我国女子,当此之时,她必低头轻呼:“如此良人何”?
那一刻的感情便极绸缪。
至于自此之后,跟前的这个人会变成附骨之蛆,生长在自己的衣食住行里。那种侵略是否意味着真正的占领,谁也难以说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种附着,在最初莫不心甘情愿。
从爱情到婚姻,绝对是种转变。虽不致天翻地覆,却也有穿透灵魂的裂变。
新婚便是这场转变的纪念。
纪念过去的浓烈,开启今后的平淡。
绸缪是新婚的基本形态,是感情最浓,也将开始变淡的时光。“情到浓时情转薄”。
一份感情,好到不能再好,便要开始变化了。
这是万物的定律,没有解药。
或者,是自携酒折花变做疏影照晴空,变了形容,不改变内容。
或者,是自翩跹飞舞半空来的惊喜,变做芙蓉开过雨初晴的淡定。
因为,婚姻之下的爱情,有了责任,有了亲情,也有了二人世界之外的他们和她们。
那时,除了你,还有公公婆婆。
除了你,还有岳母泰山。
除了我们,还有那玲珑的小手和初生的娇弱柔软。
除了家,还有身外的世界,那些一时一刻无不存在的诱惑及考验。
变,不一定是不好的。
激情的强度如果持续太久,也许会招致覆灭。
反而在应当释放时释放,那些过往绸缪,都会在今后长成枝繁叶茂。
如盖的爱之树,才能庇佑一生的风雨艳阳。
因而,绸缪理应如此缠绵,如此婉转,如此一唱三叹,如此千折百回。
必得今夕如此浓烈,才能共度今后漫长的柴米油盐。
所有今日积淀的,都是为了此去繁复不可知充满不测的人生。
是为未雨绸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