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着林氏兄妹俩的雨伞,顺利抵达宏伟的徐府,管家农叁立马上前给徐栎撑伞。告别林氏兄妹,徐栎至今难忘先前林莹儿那双布满狐疑的美眸,那是发现了新大陆的眼神和说不出的怪异。的确,他此刻一身墨色绸缎,又戴着黑金面罩,背负长剑,腰间挂着黑色的铁器,与往常那身火红袖袍的儒生形象相差甚远,怎能不引起她的怀疑?直到临走前,她都反复用唇语嘀咕:你...该不会冒雨行刺?
所幸,林仕希只在乎胖管家用以拜谢的银子,其余的并无多想,相比于妹妹关注徐栎的诡异行踪,他更关注眼前黑夜中尤为闪耀的金银,时而闪过复杂的情绪,似乎心中已有打算。目送他们离开,小水晶悄悄把书放在身后,俏皮地向哥哥做了个鬼脸,吐舌道:“看样子,哥哥貌似成功了?”
“那是自然。”徐栎伸手准备抱妹妹,想跟她分享成功的喜悦,然而小女生却是不自觉后退一步,指着哥哥湿透的衣裳,摆出颇为嫌弃的模样,他只好无奈摇摇头。就当农叁把门闩关闭时,徐栎猛地惊醒,犹如恍然大悟,侧目瞥向正门仅留一丝的缝隙,隐约间他好似见到了那个人,下一瞬那人却是悄无声息的退去。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将遁息术运用的炉火纯青,绝非寻常高手。
一夜无话。
徐栎褪去湿透的墨黑刺衣,重新换身火红袖袍,经过府内女侍的整理,此时的火红袖袍明艳地堪比真焰,若是置于烈阳当中,定会耀眼无比。看到镜中的自己,晨间暖阳透过窗帘,照在俊美的脸庞,拉扯出修长的身影,尤其是这双黑如墨的眼眸,仿佛蕴含无尽的深邃,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窗外响起清脆的啼叫,那是一只羽毛柔顺,个头精巧玲珑的百灵鸟,似乎察觉到主人家的善意目光,它也毫不畏惧地与之相视,发出歌声般的颤音。
眼看徐栎消失在街角,倚靠在门槛的小女孩,难得挤出一丝忧郁,叹息道:“像我哥哥既有帅气,又有武艺的男人,并且心地善良的男人,估计世间罕有。”
农叁沉默不语,圆圆的煎饼脸渐渐扬起弧度。“确实少见。但是眼下我们的任务,还是先把关在县衙的皮邱南等兄弟救出来。”
“这种事就指望你养的【火舞鸟】,不就行了?何必非要我费神伤脑筋呢。”一身浅蓝衣裳的小女孩,莲步微移,轻舞跃向庭院,仍不忘回眸跟满是无奈的胖管家,笑道:“没意见吧?”
没等农叁回答,她已是径直返回书房,留下他哭笑不得。
······
近身侍卫为城主梁振远牵住枣红骏马,助他骑上。老人和和马都穿着镀金锁甲和绯红瓷釉板甲,两套铠甲的头上装饰着匹配的金虎。淡淡的阳光照射在城主的铠甲上,一举一动都映出金色与红色的光芒。抛开百名随从不说,光是这幅行头估计很多平民都会认为【虎主】是准备带兵打仗,其实不然...这仅仅是城主应约参加剑邪阁盛宴的装扮。
梁旭乐骑上一白色良驹,本来他是打算穿铠甲出行,但是出门前爷爷忽然提醒他——你是去拜见师门,并非代表城主府——无需过多披盔戴甲,反而显得生分。凌风信骑在他旁边,锦绣华衣加身。梁旭乐看向他受伤的左肩,见他微笑示意,也就掉转马头。”爷爷,一切都已就绪。“他在马鞍上恭敬回应。
“嗯,走吧。风信,如果伤势严重,就留到府里安心养伤,到时我会与你师父道一声。”
”谢谢祖父的好意,这等无关紧要的小伤,岂能阻碍尚武的猛虎呢。“他的嘴古怪地扭了一下,如果这是个微笑,就是梁旭乐头次所见堂弟最反常的微笑。”今天是新生加冕之日。不属于我和你,属于那些挺进前三的新生。现在想想,当初咱哥俩携手进阁时,就应该多努力几分,说不定去年登台的就是我们。话说回来,“他压低声音,怕被庄严威武的爷爷听见,”把徐栎那帮乞丐兄弟弄进牢里的,真不是你暗中指使老县官?“
”不是我。“堂弟异常坚定的回答,目光透着冷冽之色。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堂弟有些奇怪,就像仍要死不赖账的小孩子。
爷爷浑厚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你俩小子在旁边瞎嘀咕什么,还不快跟上!“
于是将近百名的队伍,跟随枣红骏马的步子,向着隐隐有天下第一门派势头的剑邪阁走去,梁振远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的两个宠孙,不禁想起昨晚多出的信件,和那位武功不俗的刺客,显而易见这两件事肯定有联系,至于刺客是谁、藏身何处他倒不怎么关心,反倒产生要去县衙走一遭的年头。
穿过数条热闹非凡的街道,百姓们无不在为【英明虎主】欢呼,若不是负责保护城主的九名金甲侍卫散发骇人的气势,恐怕平民们早就蜂拥而上,造成前堵后围的现象。欢呼声穿越沉寂,城主渐渐恢复平静,不像先前满是笑言。于是他当先下马踏进剑邪阁的正门,身后跟着两名金甲侍卫,迎接城主的是【十三邪子榜】的郑雪颜、常彦、阳奉和寻勒以及林莹儿。均是榜单排名靠前,或是潜力极佳的邪子,由此可见,城主的地位之高。
”我等晚辈,参见城主!“三人毕恭毕敬地行礼,不敢有半分懈怠。立即招呼师弟们,请城主府的重量级贵客们入阁。与此同时,陵南城的名门望族,也在贵客之列,共同见证本届最强新生的诞生,顺道拜访剑邪阁的三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阁主。
······
徐栎没料到道台如此拥挤,也没见过它如此繁忙:一棍堪比擎天柱的木桩挑起三盏斗大的朱红色灯笼,写着【剑邪阁】,漆黑字迹苍劲有力,霸气内敛。高台正中间位置空着三座石椅,那是属于即将登场的阁主之位,旁边则是城主专属尊位,往下就是九位常驻长老,再往下则是名门望族。阁内希望之星,【十三邪子】则是很自觉的分散在十三个方位,算是维护一方秩序,然而越是临近高台的,越是彰显排名之分......譬如位居第二的郑雪颜,与高台仅有一步之遥,偏偏那个霸占榜首长达五年之久的大师兄,自那年外出游历便从未回来过,也就导致第一位每每都是保留空缺。
这首正在吟诵的师门铭言他是知道的;很久很久之前,在梦魇森林的鬼剑谷,父亲曾教过他,让他牢牢记住,为的是更好地融入剑邪阁,借此暗杀【季无】。于是他加入吟诵:
上古蚩尤铸剑,现世剑侠争锋,
万千大道横行,穷其执剑问雄,
浮生若世追梦,祇为心中剑缘,
红颜美剑邪魅,诸生怜诡艺武,
剑握誓驯苍天,非我邪子轻狂!
道台容纳近万的剑邪阁子弟齐声吟诵,一时之间,苍穹之下,宛如溪水汇聚成海。就连贵客们也情不自禁跟着念,声音溢出剑邪阁,越过山水河流,响彻云霄,传遍城内。父亲一定会听到我们的诵读,他心想。
做为曾经的江湖第一门派鬼剑宗的少宗主,他却寄于仇家的屋檐下,甚至吟诵仇家的铭言,九泉之下的老鬼王,亦就是他的亲生父亲,会是何等悲凉的表情?一种名叫苦涩的东西,瞬间占据他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