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我微微笑了笑：“确实，这是无法割舍的亲情和血肉。”随后话锋一转进入正题：“你们知道世界末日之后会发生什么吗？传说是太阳黑子爆发，亦或者是地球磁力消失，还有更多的自然灾害。”
查尔斯苦笑一声：“真羡慕你们中国人，以孝为首。因为杰米，我和我父亲都好几年没有见面了，希望他在美国能够平安。你应该也知道的，我们美国人和中国人的生活习惯不同，虽然许久未聚，但不代表我不爱他。”
杰米似乎十分心疼查尔斯，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后才转头回答我：“事实上，这些都是次要的。知道吗？在玛雅人预言中，我们这个时代的情感文明会毁灭在自己手中。在面对恐惧和未知，什么灾害都无法真正磨灭人类，真正可怕的其实是人类自己。为了欲望或所得自相残杀便是终结。不过到时寥寥无几的幸存者便是开创新一代文明的开始。这些都是我和查尔斯研究玛雅文明的结论。”
“但自然的力量我们也无法与其抗衡，那怎么办？”
“的确，所以我们可以选择逃避自然。预料在一段时间之后，地球磁力会为零，随后太阳黑子便会爆发，没有地球磁力保障，大气层会消失，太阳直射大地。人类会瞬间变成肉干。届时动植物全会因为无法适应新的环境而失去生命。”
“你们有什么好的提议？我们的办法是掘地三尺，在郊外挖出一个地下洞穴，洞穴设计为连绵辗转型。等到地震彻底停止后，便将大量食物能源转移到地下，来躲避这场灾害，等风头过去，再从地下出来。既然有了玛雅人的预言提示，那说明还有一线生机。我们可以想些办法逃避。”
老妈听了我和杰米的对话后插了一句：“可是如果现实中的世界末日并玛雅人的预言来进行，那么我们的一切准备不就白费了吗？凡事都要有个退路，躲在地下根本连退路都没有，假设太阳黑子没有爆发，反而引起海水倒灌等现象，那我们呆在地底不就等于自己挖了一个坟坑吗？到时候逃都没有地方逃。”
我点点头认真回答：“是的，老妈。所以我们必须挖这个刚才我所指的连绵辗转型地洞。这就是我们所留的这手。而且，我们必须在外面呆到情况都已经分明的时候。譬如，上苍会有什么方法折磨我们，由此来判断和制造出退路。况且我们这边并不是临海城市。郊外地势广阔，没有水泥，泥土坚硬或细软。最重要的是荒无人烟，现在人们肯定都向着人多的地方跑，根本不会脱离人群独自行动。况且横竖都是死，在死之前如果不做些什么，我无法安心。”
“可是如果我的父母出了什么意外，或者我们找不到他们，那该怎么办？”晓伟的声音忽然飘飘忽忽地响起。
“他说过，他会带着妈活下去的。你要相信他，正如你要相信自己一样。”我的声音无比坚定。其实，这也只是伪装罢了，我自己也无法肯定，在面对如此疯狂的一群人之中，一个男人带着一个柔弱的女子，能坚持到什么时候。但是为了安慰晓伟，即使只有百分之三十的几率也必须相信它存在。心虚地转过头看向窗外，我不敢再看晓伟深邃的眸子。
没有法律的社会，血肉只不过是一个微小的开端；没有食物的世界，鲜活的生命只不过是一道菜。不过这些还尚早，野蛮还未进军。平时虽然和晓伟的父母来往较少，但也不忘平时周日的时候上门探望他们俩，尽到媳妇的责任。闵正天夫妻为人比较低调，情感不容易外露，他们俩喜欢不喜欢我，至今都没有被我弄清楚，但是由于我和晓伟还没有孩子，他俩的情绪并不是非常好。所以大家之间的关系还有有些生疏的。现在的社会家庭似乎已经避免不了这种情况产生了，婆媳尽量躲避战争，但却无法逃避另外的情绪效应。心中略有些担忧，毕竟这是我爱的人的父母。
“恩。我知道了。”随后一阵叹息悄悄宁绕在车内，虽然被压抑着，但还是那么令人心酸。
三十分钟后，车子驶进一处旷野。
查尔斯停下车子看着四周凌乱的杂草缓缓道：“看来今晚，我们只能在这儿过夜了。”
摇下车窗，伸出头探了探，只见不远处有几座大山巍峨耸立，这块空地起码有好几亩，但当务之急并不是休息。于是我摆了摆手说：“不，我们先吃点食物补充体力。然后将车前大约十米处的杂草理清掉，位置是一点六平方米。任务定死，三个人一起行动，匕首，铲子，刀，都可以，但不能全部使用。周围树枝石头什么的稍微注意一点。完成任务后再休息也不迟。不过如果你们坚持休息，我不会反对。”
二十七
“呦，军师发话了！”杰米开门跳出车子。
查尔斯点了点头表示默认。晓伟和老妈自然没有意见。
众人下车之后，开始分配工具。查尔斯车厢后有两把铲子，晓伟的背包里也有两把，我想了想，主动选了一把小刀，晓伟却将他的铲子让给了我，自己选了一把匕首。
为了节省时间，所有人都一手拿着袋状食品啃食，一手奋力除草。
老妈拿着铲子将半米多高的草拦腰折断，不忘踩上几脚，忽然她说：“你们谁有火？为什么我们不能把它们放把火烧干净呢？这样一根一根除，得铲到什么时候？”
“我想苏绣应该是认为这些杂草有一定用处吧？”查尔斯挥舞着铲子，嘴里含着块巧克力。还不忘把铲出的杂草堆积在一旁。
“对，风干的草和树枝都有一定用处，它们能除湿，去异味，并且可以生火。如果在那种必要的时候，更能食用，以前闹粮荒的时候据说他们都是吃的草根和树皮。所以，老妈你铲的时候，要连根铲起，不过不是因为我们要吃，而是最主要的是它们妨碍了我们洞穴的入口。这样做有弊也有利，虽然有些麻烦，但起码这儿十分隐蔽。如果你一把火将这块旷野烧完，不但会吸引其他人过来，还会浪费现成的资源。”
不一会儿大约两平方米的空地就被我们五人合力除完。杂草则堆积在一边。远处高空依旧有些泛白的夜幕不时略过几个黑点，查尔斯看着我望向远处有些出神的样子，指着那些黑点说：“那是航空母舰，我想应该是那些人在离开。”
定了定神，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理解。累得一屁股坐在了空地上，放下手中的家伙拍了拍满是尘土的手道：“辛苦了大家，坐下吃点食物休息下吧。”大家便同时放下了工具，去车里拿了点东西后围坐在了一起。
晓伟打开了一盏强力的照明灯，照亮了夜幕。随后递给了我一袋饼干和一块巧克力。
拆开包装，大家默不作声吃着手中的食物，咀嚼声在寂静的夜空格外响亮。
咬着袋中的饼干如同嚼蜡，想到曾经家里热气腾腾的饭菜不由心里多了许多酸楚，如今的场面让曾经养尊处优的我有些难以适应，直到这一刻也无法想象这一切都不是梦境，而是最难以令人接受的事实。“夜晚是最危险的时刻，不排除人为，那些可能无法觉察到的危险生物更是数不胜数，对于这方面苏绣你有什么提议吗？”杰米的声音从阴影处传来，他恰好坐在直线照明灯的死角。
看了看周围的地形，我认真思考了一会儿看向旁边的老妈：“老妈，外公的祖屋距离这里大约多远？”她正津津有味地啃着一个奶油面包，奇怪地看了一眼我后努力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疑惑道：“怎么问起了这个？”
“哦，这样的，”我指了指四周围解释：“虽然说现在是冬季，有许多动物都已经进入了冬眠状态，例如比较常见的蛇、蝎子、蜈蚣，这些东西对我们的威胁较大，平时大约在十一月份降温的时候便自动寻找住处冬眠。虽说如此，但我们目前没有什么防护措施，动物的警觉性较高，能预知危险，它们此时肯定也处于惊恐状态，盲目逃窜的动物居多，很容易看见被群迁的它们所伤害。这儿的干草又那么多，假如生火取暖，可能会引来好奇的人类，而那些飘忽的火星又容易酿成火灾。为了安全起见，我们最好可以在房屋内过夜。白天的地震已经将那些高楼毁于一旦了，虽然现在没有余震发生，总归矮房子比较安全，也得祈祷祖屋没有被地震毁坏。如果祖屋可以住人，那我们就可以不用在野外过夜了。”
二十八
“恩。”她听罢点了点头：“你说的有理，那里距离这儿的车程大约三十分钟左右。说不定我们还能在里面多待一段时间，以便部署下一步计划，这大冬天的在破屋子里也总比在野外生活好。”
说到这儿，老妈似乎精神了许多，窜起来喊道：“那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我很乐意为你们指路。”好像她的用武之地也只能在这儿发挥了。
大家都没有意见，站起身来拿上家伙，坐进越野车离开了这里。
一路颠簸，所幸路过的农村矮房都相安无事。不过令人感到有些意外的是，不少屋子内还有橘黄色的灯光从窗户溢出，代表房子里依旧有人居住着。莫非这些人都没有被白天的地震所影响到？还是另有原因呢？
不容我细想，老妈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向左拐，可以看见房顶上红瓦的大宅子就是我们的祖屋了。等会儿绣儿和我先下车，把大门打开，查尔斯你可以把车停到院子里面去。宅子虽然不是很华丽，但是却很大。”
再次回到这里的时候，心中油然升起了一股异样的感情，依稀记得当年是五六岁的年纪，我还在这儿生活过一段时间，和外公外婆日日朝夕相处。这灰砖红瓦，宅子门口枝叶稀落的青枣树，似乎都随着人烟一同落寞下去了，还是在我的眼中，一切都格外的黯淡无光呢？
他们慈祥的笑容早已在我的脑海中渐渐模糊了，有没有少了门牙，是否健朗，是否走路会颤颤巍巍？早已记不清了……
但那时两人对我的疼爱关怀，外婆最拿手的糕点，外公烹饪的红烧肉……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我却永远不会忘怀。这份无以伦比的亲情宛如巨石，此时此刻用力压在我的心口，看着老妈从口袋拿出一把古旧的钥匙，开启了那把生锈的锁头，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眼眶竟然湿润了。
自从跟着老妈离开，随着那年二老的去世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踏入这片土地。甚至因为当时正临高考，老妈为了让我不多增心里负担，什么都没有告诉我，所以直到最后，连他们一面都没有见着。一切那么突如其来，就像是一朵绽放的鲜花在转眼之间枯萎凋谢，也宛如一道晴天霹雳，诈响在宁静的朗朗乾坤之上。
在很多年以后我才明白时光匆匆，我们抓不住的不仅仅只有时间，还有从身边渐渐消失的亲人。
面对逝去的人、事物，多少人只能捶胸顿足地道一声无能为力？
这个时候我才突然明白了那些村民为什么没有离开家的原因，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在山涧格外明亮。留在这种穷乡僻壤之处的毫无疑问都是老人，这儿是他们土生土长之处，是他们的命根，是他们的灵魂。他们没有多少文化，没有信仰，甚至没有牵挂。多半都是快入土之人，所以面对灾害，面对死亡，并没有那么恐惧，可以一生留在这儿，留在自己的家乡便是他们唯一的心愿了。
或许这也只是自己的猜测罢了。叹一口气，人类的情感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深和浅也只不过一念之间。
收回思绪，老妈主动请缨去收拾房间，回到曾经的家，我想这个多愁善感的女人也应该回想起了不少快乐和伤心的往事。可现如今，那些都得统统抛到脑后，冷暖自知，各自安好才是最重要的事……
残忍的是世界，还是现实？
我看着疲倦地趴在桌椅上的这三个男人，想到了依旧没有音讯的闵正天夫妻，不由喃喃自语：“这一切，我们可以抗衡吗？我们，拿什么来对抗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