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一直是林琳十分向往的地方。但是,真要到洛阳来上这个大学,她心中还不是有些不甘的。只是考试的事情,谁也不敢打保票,明年就一定比今年考的好,何况这个家也撑不住再折腾。
再说,时代也在变。原来的大学生,那是吃皇粮的,可现在,不但学费不管,连以后的工作也不管。她知道,爹娘心里真的很不愿意她到洛阳去上大学,怕失去她。虽然这话从没有说出过口,她是从爹娘提起养父时那闪烁的言辞和不安的表情上猜的。
可是孩子好不容易考上了,怎么肯让孩子因为这个放弃?爹娘也只好忍着心里的不安,只好多凑钱,尽可能让她早一些还上欠着的人情债。这样,他们觉得女儿心里可能会好受一些,少一些内疚。
其实要是不是这个原因,在家人的眼里啊,什么电大北大的,只要是大学,那就是中举了。以后就能够爬出这个黄土坑,先不说什么光宗耀祖的大话,以后日子能够比其他人好过一些,老人们也就知足了。
所以老爹一看那通知书上写的什么未来的工程师、设计师等字,当场就决定,上,只要能上,哪怕是借钱也要上。借钱,倒是还不至于,家里的粮食粜了不少,满满两大车,听爹说除了学费、生活费,剩下的,还准备还给养父一半的欠款。
他们王家是最不愿意拖欠人家的,一旦有能力还上,总是朝不等夕,免得欠着人家,自己心里过意不去。像养父这件事,她爹妈已经觉得亏欠了人家不少,送给人家的闺女,人家白养活了八年,水灵灵的又给她送回来了。这八年得多少个不眠之夜吃喝拉撒得伺候照顾啊,这天大的情分,爹娘总觉得没法报答。
林琳靠在汽车的椅背上,脑子里的思绪放马般的随意奔腾着。汽车一路上颠簸着,把哥哥晃了个脸色灰青。以前从没有听哥哥说过他晕车,不知是不是紧张过度引起的。哥哥这一路上揣着那厚厚的将近万把块钱,紧张的要命。不怎么识字的哥哥很少出远门,到城市去,他比林琳还紧张。
林琳掏出娘烙的千层油饼,绿油油的葱花发着油光,很是诱人。在平时,肯定早被他们兄妹吃个净光了,可这次,哥哥吃不下,她自己也吃不下多少。哥哥如吃了苍蝇,一路上干呕,妹妹象吃了不熟的葡萄,浑身发酸,一直酸到骨髓里去,丝毫没有新考上大学的那种喜悦和激情。
想着昨天姐姐、姐夫们都到家里给她送行的场面,很不是个滋味,谁知道这三年到底怎么样呢?就像她昨晚记在日记里的那半阙词那样:
松枝手,壮行酒。满园喜色风扶柳。父母愿,心头感。一腔血热,十年窗寒。难、难、难。
本来还想续下半阙,却没有灵感,怎么也补不上来了,索性就半阙吧,也许以后有机会补上来呢!
虽然林琳对这个专业一无所知,她都不记得自己报过这个学校,谁知道怎么阴差阳错调剂到了这里?但是向老师打听过这个学校,虽然不是什么国家重点,还是真正经的本科大学来着,在省里也是差不多的学校了。
只是那专业,却是新鲜专业——建筑装饰,还是个电大,奇怪的那学校并不是什么电视大学,老师没说明白,她更没听明白。反正她和家人一样的不明白,上就上吧,至少还有三年的准备时间,只希望还有机会博个未来……
她去年和柳卿一起报了个省里的一所医科大学,可惜,她的分数却不够,当时柳卿的分数考的不低,柳卿出来可就是医生了,有人能考上,也好……
柳卿恐怕是冲着他们家那罗锅病来着。再说,现在,虽说是文科是当官的料,也不是谁都可以混上去的。象他们这样的性格,不适合官场和应酬,又没有关系,所以还是正儿八经的学点真本事,是个奔头。所以他们都选了理科,医学是他们共同的渴望,至于其他的,骨子里到底喜欢什么,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了。
这次上学真是不顺,起了个大早却赶了个晚集——不是修路就是堵车,最后那汽车还抛锚在大路上。哎,出师不利啊!林琳心里嘀咕着。
在车上晃悠了将近一天,到了洛阳,天已经快要黑了,虽然不是很冷,可是七月底八月初的天气,晚上还是很凉的,何况在这个陌生的城市。
哥哥背着那个硕大包袱,象一个挖河的一样,下了车,路边得霓虹灯十分晃眼,可他们如同迷路的羔羊,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所谓的学校的新生接待处——
看到车站广场一边那个戴红袖章的大妈那里,过去一问,大妈一脸得遗憾的说:“天晚了,估计那些接待的人早已经回去了,接新生,又不是接皇上。哪里还有什么接待的,早走了!”还好,大妈热心,顺便告诉了他们可以到学校的公交车。
“哥,那不是五路?”是的,五路车‘刷的’一声从他们面前就开过去了,他们都没有来得及摆手。就赶紧追过去,还好,离站台不远,七八十米,当他们背着大包袱小袋子的赶到,汽车已经开动了。还好,门开着,他们挤了上去,大哥大口的喘着气:“车票多少钱?”
“到哪去?那么多行李?放后面去!”司机一面开车,一面发话。
车开的不稳,哥哥踉踉跄跄的把包袱提到车的最后面,赶紧回来交钱:“多少钱?”
“5毛一个!到哪去?”司机瞟了一眼说道。“工学院。”哥哥递钱过去,一张2块的。
“有投币箱,投进去,没看见阿我开车呢!”司机估计也累了一天了,看他们这老土的样子,也没好气。
“这是2块……”哥哥支吾着不舍得投进去。
“拿零的,不管找的——投了往后走!一会人多呢!到拿哪下?”
“到那个什么大学——”哥哥不情愿投进去那两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