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榴硕硕,槐叶微黄,凉风咋起,紫薇始零。转眼中秋将至。
紫衣至外面匆匆忙忙回来,看了眼,一大早就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绿袖,轻声问道:“绿袖,殿下呢?可在书斋读书?”
“喏,苏师傅今日告假,一个人在那里呢。”绿袖向书斋的方向努了努嘴。
“嗯,知道了。”紫衣冲绿袖笑了笑,向书斋走去。
紫衣轻轻走到书斋门口,见李旭轮斜倚在书桌上,无聊的这本书翻翻,那本书看看,并没有认真去看书。
“咳,咳。”紫衣轻咳了两声。
“紫衣姐姐,你来了啊?今日苏师傅告假。”李旭轮见只有紫衣一个人,仍旧叫她姐姐。那意思是:不是我不肯读书,是苏师傅没来,不知道该读什么书。
“苏师傅没来就这样?”紫衣微微一笑,用手指了指李旭轮。
李旭轮听紫衣这么一说,马上坐直了身体,冲紫衣甜甜一笑:“紫衣姐姐,今天下午该念什么书啊?”
“还念《论语》吧。”说话间,紫衣一把那本《论语》拿在手上翻着。
“噢。”李旭轮看着低头翻书的紫衣,撇了撇嘴,心里叹了声:我好命苦啊!这么大点个小孩,天天对着《孝经》《论语》《老子》的已经够闷了,好不容易今天苏老师请假,想轻松一下,不曾想,这个比妈还难缠的紫衣,偏偏不让,还得念。
“殿下,你念念这句可好?”紫衣翻到《论语•述而》这页,用手指着一行。
李旭轮瞟了眼,心想就这句啊?不教我也会嘛,冲紫衣笑了笑,大声念到:“子温而厉,威而不猛,恭而安。”
李旭轮念毕,紫衣看着他微微一笑:“殿下可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是说:孔子温和而又严厉,威严而不凶猛,庄重而又安祥。”李旭轮抬起头看着紫衣,心里有些得意:看到了吧,我还是个小孩,老师又没讲过,都能这样回答,应该是不错了吧?这回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很对。”紫衣顿了顿,看着李旭轮笑了笑:“不过,殿下能将温和、严厉、威严、凶猛、庄严、安详理解明白吗?
李旭轮心中暗自嘀咕着:你不是说很对的?还要怎么清楚啊?我一个小孩能理解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一个弱小女子,还会知道这些,我何不考考你呢?省得你以后笑话我。
李旭轮望着紫衣轻轻摇了摇头:“紫衣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好,既是殿下让说,奴婢就跟殿下说说。”紫衣在李旭轮对面坐了下来,轻声说道:“这温而厉之温者,是内心之仁的外在表达;厉则是庄重而严肃的意思。子夏说过:‘君子有三变:望之俨然,即之也温,听其言也厉。’意思就是说:远远望去,这人很庄重整洁,等你靠近他了,就能感觉到他很温和慈祥;当你听到他的语言的时候,却总让人感到是那么的认真。”
“嗯。”李旭轮看着认真讲解的紫衣,心里暗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她竟能讲解《论语》,这水平还真不差,还是虚心点,好好听人讲吧。
紫衣抬头一看,李旭轮正专心听自己讲解,满意的冲他笑了笑,继续说道:“这,威而不猛之威,则是说外表要有足够的威仪,让人不可侵犯,是可以让人对你尊敬;而猛,则是给人咄咄逼人的感觉,让人对你产生害怕。子夏曾说过:君子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俨然人望而畏之,斯不亦威而不猛乎?意思是说:保持住威严的气概,但不至于过分严肃。能找到一个恰当的度。恭而安,则是说:虽然举止恭敬,但也安详自适,毫无拘束。殿下,紫衣说的是也不是?”
“紫衣姐姐讲得真好,旭轮明白,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李旭轮冲紫衣笑了笑。
“殿下,往后做事、说话,可得多多参照,事毕常想想,有没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好的?”紫衣很认真的看着李旭轮。
“嗯,我记住了。”李旭轮冲紫衣很认真的点了点头,心中暗自赞叹道:今天我可算是开眼界了,一个小小的宫女,也能把《论语》讲解得这么好,真让人不得不说个服字,真的是佩服,佩服。
李旭轮冲紫衣笑了笑,伸出大拇指来:“紫衣姐姐你可真聪明啊!”
“紫衣不聪明,紫衣也是进宫前,听家师讲的。”紫衣放低了声音,脸上掠过一丝伤感。
见紫衣脸上掠过的伤感,这让李旭轮又不得不,在心里暗自揣测起来:至上次在凉亭跟紫衣对话后,就觉得这个小女子颇不简单,今日再这么一讲《论语》,就更添了几分神秘。
这些天,总是不见她人影,也不知道她在做些什么?今天没其他人在,何不趁此机会问问她呢?一来,她对我不错,表示关心,再说了,也好打听打听她在做什么?她应该不会对我个小孩设防吧?
想到此,李旭轮盯着紫衣:“紫衣姐姐,这些天怎么都找不到你,姐姐可是有什么事吗?”
“陛下这几日,头眩病又发作,奴婢是去了大慈恩寺,为陛下进香祈福去了。”紫衣看了眼李旭轮,静静的回着话。
听到慈恩寺,李旭轮的心里可就琢磨开了:我了来这么久,还没去过呢,这正好有借口出去走走,拉着紫衣的手摇晃着:“谢谢紫衣姐姐,为父皇祈福是做儿臣的本分,你带我去好吗”
“你可不能随便出宫,要出去得跟陛下请旨,以后再说吧。”紫衣冲李旭轮笑了笑,不紧不慢的说着。
“我这就去。”李旭轮一听请旨,连忙站起身来,冲紫衣一笑,还没等紫衣答话,人已出了书斋的门。
此刻,在蓬莱宫的含元殿里,武后心头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不停的在殿内转来转去,见躺在病榻上痛苦的李治,武后心里是又急又气。急的是,高宗的风眩病,这么长时间了,又吃药,又扎针的,却一直不见好转;气的是,太医署这帮笨蛋,也不知是怎么搞的,看见就让人生气。
“启禀皇后娘娘,豫王殿前来向陛下请安。”王富贵走到武后身后,怯生生的说着。此刻他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武后拿自己来撒气,要知道刚刚太医署那帮家伙,才被武后骂了个狗血淋头。
“轮儿,他来做什么?”武后皱了皱眉:“去告诉殿下说,陛下今日龙体欠安,让他改日在来吧。”
见武后情绪缓和些,王富贵壮着胆子:“老奴劝过殿下,说陛下这几日龙体欠安,让他改日再来,可这豫王殿下,跪在殿外就是不肯走,任老奴……。”
“行了,行了,让他进来吧。”武后有些不耐烦的打断了,王富贵的话。
“哎,老奴这就去宣殿下进殿。”王富贵应了声,小跑着出了殿门。
李旭轮进得殿来,在武后身边跪了下来:“儿臣叩见母后。”
“轮儿,你父皇这几日龙体欠安,你就别过来了,好好在玉佛殿里念书。”武后慈爱的拉起李旭轮。
“儿臣就是听说,父皇龙体欠安,今日,特地来向父皇母后请旨。”李旭轮望着武后。
武后微笑着看着李旭轮:“轮儿,有什么旨要请啊?”
李旭轮连忙又跪了下来,低着头:“启禀母后,那日,儿臣来紫宸殿陪父皇母后用膳,见父皇膳还没用完,就风眩病发作离开,儿臣明白‘天地之性,人为贵,人之行,莫大于孝’(《孝经•圣治章》)的道理,今日又听说父母龙体违和,故而,儿臣想向父皇、母后请旨,准儿臣前往大慈恩寺,为父皇进香祈福,万望母后恩准。”李旭轮一口气说完,又向武后叩了个头。
“我的轮儿真懂事,不枉父皇、母后疼你,难得我儿一片孝心,跟母后说说,为什么要去大慈恩寺呢?”武后微笑着,拉起跪在地上的李旭轮,轻轻抚mo着儿子的头。
“回禀母后,子曰‘昔者明王事父孝,故事天明;事母孝,故事地察;长幼顺,故上下治。天地明察,神明彰矣’(《孝经•感应章》)。父皇既为皇祖母立庙于此,做儿臣的去那里为父皇祈福,想必更能感动神灵,母后您说儿臣说得对啊?”李旭轮仰起小脸望着武后。
“嗯,我的轮儿懂得还不少呢。”武后温柔的拍了拍李旭轮的小脸。
“万望母后能成全儿臣的一片孝心。”李旭轮很认真的看着武后的脸。
“好,好,母后准你就是,大慈恩寺,”武后顿了顿:“母后让王富贵带几个人陪轮儿去?”
让我带着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老太监,还怎么透气啊?不让他烦死才怪,可我总的找个理由,有了,李旭轮想到此,仰起小脸冲武后甜甜一笑:“谢母后,王公公要伺候父皇,轮儿只是去为父皇祈福,恐人多嘈杂,不利寺中佛事,有紫衣跟小春子伺候轮儿就行了。”
“轮儿言之有理,母后依你就是。”武后拉过儿子,关切的问道:“轮儿准备何时启程?”
听武后这么一说,李旭轮连忙弯腰行礼,抬起头来望着武后:“谢母后恩准,过两日即是中秋,儿臣来时,去过太史局(唐朝的天文机构,相当于现在的国家气象局)打听过,说八月十五乃为黄道吉日,儿臣想赶在十五去慈恩寺,为父皇做佛事祈福,母后以为妥否?”
“不曾想,轮儿心到挺细的,母后还什么可说的啊?”武后拍着李旭轮的头,笑了笑叮嘱道:“路上可得多加小心,昨晚佛事早早归来。”
“嗯,儿臣知道了。”李旭轮向武后点了点头,抬头望着武后:“如此,儿臣拜别母后,这就回去收拾下,即刻启程。”说完又向武后连拜两拜,这才转身出了殿门。
“蝶儿,笔墨伺候。”武后向旁边的侍女说着,可身体却往殿门口挪了两步,静静看着李旭轮的背影出了含元殿大门,消逝在视线中,这才转过身来,往含元殿的书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