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对于外面的兵荒马乱,帐子里就和平多了。瞧瞧人这两位,点灯熬油的下着棋,一边一个随从捧着茶杯,要多滋润就多滋润。
清清嗓子,叉着腰,我沉声说道:“打扰二位,本相是来谈判的。”
“小公子!”
“莲将军。”
哎哎哎,放手啦放手啦,说话就说话,一个两个的扯我衣服干什么啊?
好不容易摆脱他们的碰触,我端坐在床沿,支着下巴道:“谈判时间暂定半个小时,现在计时开始,你们谁先说?”
“我,我先说。”脸皮超厚的虢明胭举手报名,嬉笑着说道,“小公子,我什么条件都没有,只要你跟我回虢国小住几日,我立马出去就让他们退兵。”
“啊喂!”一旁被忽略的夏长天不满的砸落一地棋子,气道,“刚才我们明明不是这么商量的,不是说好了让他先跟我回去的吗?”
无语的半眯着眼睛,额上青筋直跳,你们俩个畜生躲在帐子里这么半天,外面锣鼓喧天的叫你你不理,合着就窝在一起,探讨如何将我分尸吗?
虢明胭拂落身上的尘埃,似笑非笑:“好啊,先跟你回去,但只能去你那儿一天。”
“凭什么?”
“就凭先去你那儿了。”
“......”
僵着手臂,我悄声问着他们二人的随从:“主子们都多大了?”
虢明胭的随从甲:“……20吧?”
夏长天的随从乙:“……也是20吧?”
你看看,连随从们都不确定了,你们两个20岁的大男人玩的什么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啊?
不耐烦的一拍桌子,喝断他二人的争吵,我气道:“都给我安静下来,换我说。”
虢明胭与夏长天被我举动吓住,果真乖乖的坐下来。
接过随从甲好心端来的茶水,我满喝了一口才出声道:“我知道你们起的什么心思,看我像故人是吧?想把我带回去研究是吧?琢磨着与我有点瓜葛是吧?人人都爱我七弟是吧?”
一叠声的排比式发问,瞬间让俩畜生的脸如铺陈渲染的水墨画,复杂多变。
冷冷的哼了一声,我继续说道:“有些事情你知我知就足够了,不要深入的去寻思。两国交兵不是儿戏,若是为了一己私情,你们联手对付大宁,那么本相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你们,生是大宁人,死是大宁鬼,你们要是乱来,就先踩着本相的尸体过去。若是还有一丝仁义,那么不妨听听本相的法子,三国鼎立,和平共处。”
迷蒙中回过味的虢明胭情不自禁的轻笑:“若是用了小公子的法子,我倒是好奇有什么好处?”
夏长天经他提醒,也恢复了君临天下的强者姿态,端坐起身子应声道:“莲将军,这也正是我想要问的。”
手中的布条打成结,我慢慢扯着两头拉开,直瞪着绷成一线的布条,若有若无的笑道:“若是三国鼎立,互不扰民,本相倒很有兴趣往各国游历一番。”
“你说的是真的?”
“你说的是真的?”
虢明胭与夏长天意外的口径一致,击掌成誓:“若真如此,就如你所言,联军退兵十万,永不犯大宁嘉云关。”
得到满意的答复,我舒心的笑开,摆手示意他们接着下棋喝茶,独身一人打起帘子出来。
帐外,尉迟颜面冰冷的盯着我,我扬起手打个招呼:”嗨,我成功了。”
面色不动的点头,尉迟的目光依旧笔直的射向身后的帐篷。
疑惑的挠着头,挪着步子走到穿的一本正经的宁崇安面前,我说道:“谈判圆满成功,估计要不了多会儿,关外的十万大军就撤兵了。不过,不是我说你,你也拾掇一下,多派些人马守在这儿,别再让边关百姓白激动一场了。我写个求援信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你丢人显眼的就带了三千御林军,上去都不够敌人分肉吃的。”
噗哈哈!宁崇安被我说的笑到直不起腰,坐在椅子上花枝乱颤的说:“莲相,快别用这表情,跟你外貌不合适。唔哈哈,不够分肉吃?我早就说人数少了肯定不行,偏偏有人不信,尉迟侍卫,你家主子说的有意思吧?”
被点名的尉迟不作声的瞅了猖狂的宁崇安一眼,没有回应。
善良的拍拍尉迟的肩膀,我笑道:“你也活泼一点,老是这么严肃多没意思。今儿晚上是睡不成了,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先跟我回莲府一趟,过一阵子我们就出去吧。”
“去哪儿?”
尉迟与宁崇安齐声问道。仰天张开手臂,用着小资惯用的情调,我意味深长的呐喊:“去到心之所在的地方。”
我:“牙刷带了没有?”
小芬:“带了。”
我:“牙膏带了没有?”
晶晶:“带了。”
我:“床单被褥带了没有。”
大嫂:“……带了。”
我:“衣服鞋袜带了没有?”
二嫂:“带了!”
我:“抽水马桶带了没有?”
宁生:“你怎么不去死?”
“呃……”抱歉的拱手,“五哥,还不到死的时候。”
宁生咬牙切齿:“尉迟留下来!”
我再度抱歉的拱手:“他是居家旅游必备之良品,恕小弟难以从命。”
宁生面目狰狞:“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对不起,此路乘员已满,请等下一班。”
“莲华生!”
久违的狮子吼响彻屋顶,受不了挑逗的宁生抱剑围着我团团转:“好弟弟,你就多带我一个吧,要不然以后的漫漫长夜我会很难熬的。”
“我管你。”心平气和的忽视宁生的恳求,我利索的接过小芬趁着大嫂二嫂不注意,递给我的管家从账房私自领取的二百两银子。
又围着我转了一圈,宁生沮丧的嘟囔:“弟弟啊,哥哥都单身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找到下半辈子的人生发展目标,您就别搞破坏了成不?”
“谁破坏你了?”偷偷藏起书桌上的白玉老虎镇纸,我嗤笑道,“你要是真有胆子,别在我面前嚷嚷啊,自己去跟尉迟说,他若要同意留下来,我绝对不强求带他走。”
“你故意的是不是?”宁生蓦地停下来,紧盯着我,面色不善。
大方自若的点头承认,我摊开手道:“就是故意滴,你能把我怎么样?不敢直面惨淡的人生,一味的退缩忍让,五哥哥,你再这么下去,别说我不同意尉迟跟你好,大哥二哥他们也不会同意的,因为……你驾驭不住。”
“好你个莲华生!”宁生气的直跳脚,“你给我等着,你看我敢不敢把尉迟留下来。”
似火的身影骤然消失在眼角,我微微一笑,莲宁生,若你真的能留下尉迟,那我这一走也算是无憾了。
“华生。”大嫂低声叫唤我一句:“出门在外,自己照顾好自己。”
“嗯。”郑重的答应下来,我笑着拉起大嫂的手说:“嫂嫂,我知道你们可能都明白我是谁了,谢谢你的包容。这里有我太多伤心的回忆,我想出去走一走也是好的。你和大哥二哥他们在家里,也要多多保重身体,还有小樱桃,长大了别忘了告诉她,我跟花生都很喜欢她。”
“我知道。”宁冰焰红着眼眶允诺,“我知道这一别怕是很久,但是你要记得家里的人还在等你,别走得太远。”
薄如尘烟的笑容铺满面颊,我伸手拥抱着宁冰焰,汲取最后一份温暖,淡淡说道:“我记住了。”
回到院子里辞别了大哥二哥,抚慰了一下二嫂宝婵郡主,我就着手把东西搬上马车。
门外大街上好像有唢呐的声音传来,我低头轻声问着晶晶:“附近有谁结婚吗?”
晶晶一面帮我把东西搬上车,一面侧耳听了听,笑道:“是了,前街的陈翰林家的小姐今日出嫁。”
“哦?”
记忆里模糊闪过一道娉婷的丽影,我拍了拍手,理着衣服转身对大哥他们说道:“我还有一个故人要去告别,这里就麻烦大哥照看了。”
“嗯,你去吧。”大哥抱着樱桃淡声应道。
还是那身红衣大氅,玄纹云袖,没有多换衣服,我轻车熟路的摸到了一个巷子里。门口立着的两棵槐树枝繁叶茂,轻轻叩响门扉,传来熟悉的喝问声:“谁人求见?”
“是我,麻烦通报一声赵小姐,莲府的莲华生求见。”
“莲相?”门里有惊讶的人语,吱呀一声,豁亮的院子里赵安正与一个戴着昭君套,围着火红狐白毛里子披风的女子站子一起,原本交谈的二人,傻傻的盯着我,半天没见反应。
趁着他们发愣的功夫,我仔细看了看许久不见的赵曼曼,遥遥矗立在侍女们翻紫摇红间,不施粉黛而颜色如朝霞映雪,绝色难求。
屈指算下来她今年该是及笄之龄了,年少时说的那句冠盖满京华,想不到数年后真的一语成譏。
旧日的美好浮上心尖,不曾察觉自己的笑容有多明显,唯见从恍惚中走出来的赵曼曼一把捂住了嘴,清泪双流。
秋水明眸里溢满了欣喜,她一面哭一面轻轻走向我,呢喃的问:“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对不对?你没有死对不对?”
我一时间百味杂陈,点头不是,摇头更不是,只好微微笑着。
赵安似是当头棒喝,指着我连连张口却愣是叫不出一个字。
转身轰赶着随侍的仆从,怔怔的瞥了我一眼,赵安终究是退出院子,朦胧中倒好像看见他拿起袖子擦了擦眼眶。
走得近了,我才张开双臂,任由赵曼曼扑进我怀里,拳打脚踢。
“混蛋!大骗子!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久才回来看看我?你知不知道……我多么想你?混蛋!”
眼角****大半,我拥抱着她,低低的赔礼:“对不起,是我不好,早该来看看你的,对不起。”
“花生……”
用尽力气抱紧我,赵曼曼终于放声大哭:“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从今以后再也看不见你了,我一直都在责怪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通风报信放你走,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这么狠心,欺骗我这么久,呜呜呜……”
“对不起。”
哽咽着拍拍她柔软的脊背,我轻声安慰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你快别哭了,来看你一趟也不容易,咱们坐下聊天多好。”
“不行,我必须哭出来,你不知道我憋的多难受。”抽抽噎噎的嘟囔,赵曼曼继续哭道,“刚才我还跟我哥说,你若再不回来,我就出家做姑子去。要知道这话那么好用,早几年我就出家去,勾搭你出来了。”
呃?这是什么诡异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