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门缓缓的关闭,带出去的三千青铜甲,除了冲在前头的受了些伤,其余的几乎毫发无损跟着我回到了关内。
我攥住横在腰间的手臂,多少有些惊喜:“尉迟?”
颜面铁青的瞪我一眼,尉迟才将我放下来,扶着我的肩膀,不吭声的站着。
我挠了挠头,不解他此举何意,突然灵光一下,倒是想起一件事,不禁指着他俊朗的面庞惊讶的问道:“宁秋水不是不许我带侍卫的吗?你怎么来的?”
尉迟淡漠的瞥了一眼我的手指:“属下一直跟在主子身后,刚才看主子有难,不得已才现身。”
“哦。”食指在空中点了点,转而大力拍向尉迟肩膀,我啧啧有声,“可以啊你,欺君罔上暗度陈仓啊!”
尉迟眼神更加薄凉,正欲说话,却听得前方战鼓雷雷,啊啊的一通叫嚷,从巷子里窜出无数手举刀枪的将士。
我抱臂看着导演组傻到不能再傻的创意,我们这三千人马都退回城里聊了半天了,你们才反应过来,若要是进来的是敌人,那收拾一座城还不跟杀小鸡似的啊?
皱眉盯着最后那辆战车上拿把大砍刀装成愣头青一个的云来,我无奈招手,示意他赶紧麻溜儿的死过来,给我一个解释。
云来跑到面前,才傻眼瞪着搂在尉迟怀中的我,手上的剑还未及还鞘,愣愣的问道:“不……不打了?”
我从尉迟怀里挣脱出来,掸了掸衣服上沾惹的尘埃,嗓子里轻轻哼了一声:“不打了。”
“为什么?”
“因为敌方撤兵了。”
“啊?”
我就知道这个理由没几个人会相信,果然云来铜铃似的大眼瞪得更圆:“他们来干嘛的啊?千里迢迢就为了看咱们一眼,就不言不语的回去了啊?”
我朝天翻个白眼:“那还能怎么办,你还想要他们带着我们的胳膊腿回去啊?”
“不可能啊,我四大城门的埋伏都部署好了,说不打就不打了啊?”
云来挠着头,依旧百般不得其解,所以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呢。
不理他的胡言乱语,我下巴一抬,瞪着后方植物大战僵尸一般的阵仗,问向云来:“干嘛啊你们,反应这么慢,我们都进城好一会儿了,你们怎么才跟刚睡醒的一样,嗷嗷叫着冲出来啊?”
云来也回头看了一眼后方,才吞吐的说:“我也纳闷呢,本来四大城门都遭了埋伏,我还想着把兵力分散,来个声东击西,让敌人摸不清我们的战略套数。结果还没分散完呢,就听说城里进人来了,跑过来一看,才知道是你们。”
我切了一声。
云来登时有些急红了眼:“我说的是真的,才不是反应慢呢,咱们的兵你又不是不清楚,穿越火线玩得那么火热,怎么会过不了反应这一关呢?真的是没想到这仗打的跟雷阵雨似的,来得快去得更快,话说回来,怎么虞夏好好地就突然退兵了呢?”
“我哪儿知道啊?”心虚的低头,牵住尉迟的袖子,我嘟囔几句,“总之不用打仗就是皆大欢喜了,吩咐大家都回去休息吧,我估计这一回撤兵之后虞夏十天半个月也不会再回来的,都洗洗睡吧,离天亮还有些时候呢。”
“唔哎?”
在云来呆愣的目光里,我勉强一笑,和尉迟并肩回了连营。
放下毡帘,点燃了火折子,我还没来及脱去一身的铠甲,就被尉迟攥住了手,冷声喝问:“谁允许你出城抗战的?”
“啊?”
我愣了一愣:“我暂代大将军之职,想什么时候抗战就什么时候抗战,干嘛还要别人允许啊?”
“你……”尉迟别过头,掩口咳了一声,“主子身体孱弱,这等动刀动枪的事情以后还是找别人做去吧。”
“哈?”我禁不住好笑,“尉迟,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妈了?”
“什么婆妈,我只是……”
尉迟像踩了刹车,陡然止声,我还想问他只是什么,就听他换了话题,指着帐篷问道:“你就睡在这里?”
“嗯。”
我点了点头,也难怪尉迟惊讶,换做是我从大城市豪门华府里头奔波到这儿,也会觉得跟到了难民营一样。
由于那会子宁秋水旨意下的突然,我又赶在劲头上,来时匆忙并没有多带东西,那宁崇安又是个讲究的主儿,竟把自己的衣物收拾的一干二净,就剩了一个床板外加几张破凳子给我。幸好云来那厮不计较,借了我两床被子,才算有个睡觉的地儿。
换了中衣,裹着嘉云关里不知哪家闺女做的滚毛披风,我蹲坐在床上,露了俩眼珠子提溜瞪着尉迟:“喂,你来了这儿可想好住哪里?”
尉迟淡淡的眼眸从我周身掠过:“当然是主子住哪里,属下自然就跟着住哪里。”
我扑通一声栽倒在床上:“那……那怎么可以?这床那么窄,我们怎么睡啊?”
尉迟不吭声的走过来,在我目瞪口呆张口结舌的状态里,抬腿躺下来,侧头瞄了我一眼,安然自若的说:“主子,属下试过了,这床就算是并肩躺三个人都不在话下。”
“我……”抬脚踢踢他,我努力拿捏着华生的姿态,沉下声音,“那也不可以,我不习惯与别人同睡。”
“主子,属下记得你与七少爷自幼都是睡在一处的。”
“嗨,你这态度?”
我无意识的锁眉,这厮这架势这语气跟印象里的铁面尉迟有些对不上号啊?莫非,导演组中途换人了?
还在回忆着早上看见的演员表,尉迟却嗖的丢出一个东西,打灭了火光,低声道:“主子,您该休息了。”
休你个大爷!郁闷的在黑屋子里挥了挥拳头,我无语的躺倒在另一头,该死的导演组,就算是换人,也换个过得去,这回的尉迟怎么可以比我还大爷?
嘟嘟囔囔折腾好一会儿才安心睡下,早上被云来热情的morningcall叫醒的时候,我还不太适应外头折进来的光线。单手遮掩了一下眉头,别过脸问他:“几点了啊?”
云来笑呵呵的比划着:“早上八点了哦,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听哪一个?”
啐他一脸唾沫,我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听好消息。
云来活像上场表演的小丑,歪鼻子瞪眼睛自己傻乐了半天,才中气十足地说:“好消息就是,虞夏昨夜撤兵十万,派使者来议和了。”
“真哒?”
这真是太好了!我蹦跶下来,鞋袜都还没穿齐全,就要出去狂欢。
云来从后头一把拉住我:“哎哎,还有个坏消息呢,你不听了啊?”
“不听啊。”无辜的摆摆手,我瞪着云来说,“坏消息听了多破坏心情啊。”
呱呱呱!
像是有一群乌鸦从头顶飞过,云来眨巴眨巴眼,与我对视了少说有三秒钟,才一蹦老高的嚷嚷:“怎么可以这样子,台词里不是说了么,你要问坏消息是什么才对,干嘛不按照剧本来啊?”
我系着口扣子,撇撇嘴道:“你傻啊,我们自己都生活在剧本里,非要照着剧本来干什么,万一安排个血腥惨烈的场面,我们也要照实演吗?傻子!”
“傻你个头啊!”云来蹦的更加高远,“不按剧本来演,那还要导演组和编剧干什么啊?莲相!”
皱眉捂着耳朵,云来同学的肺活量果然超标啊。
拍拍他的肩膀,我正要安慰他两句,毡帘就再次被掀了起来,不知何时起床的尉迟冷着面孔走过来,说道:“虞夏使节已经到了营帐外了,请你出去一见。”
什么营帐外?
我疑惑地看向尉迟。
云来扒拉着草窝似的头发,沮丧道:“坏消息就是这个啦,不知道他们从哪里进来的,反正我醒的时候,虞夏使节就在我帐子里了,然后就说要找昨天拿箭射他们统领的人。我说不知道,他们说不相信,然后就放我出来,让我跟大将军你说议和。”
我掰着手指,云来边说我边数着,一共90个字,简洁明了的概括了一早上醒来时他遭遇的所有事情,但最重要的是,以上陈述自他进我帐子里就没说完整。
强忍着跳脚的冲动,我一遍遍在心里怒骂,尼玛,敌人都进到帐子里了,你还能睡得着,骠骑将军你上辈子是天蓬元帅转世吗?还有,什么叫你说了不知道他们就不相信,还让你找大将军啊?你难道就不会说,昨天射箭的那个,因为扰乱战场秩序已经被就地正法,化骨扬灰了吗?
现在无事一身轻的告诉我,人家找上门来捉拿真凶了,你让我怎么办?怎么办?
内心里嗷嗷的乱叫,我仍强装镇定的拍拍云来的肩膀:“孩子,你说得对,导演组果然不会让我们乱来的。你先出去,麻烦跟使节们说一声,等我穿好衣服再出去会会他们。”
“哦。”
直心眼的云来不疑有他的走出去。
我松口气,立马打包收拾行李,摸出把小刀就打算从帐子后面挖个洞,爬出去一走了之。
一直默默旁观的尉迟再也忍不住,摁住我拿刀的手,阴阴的扫描我一眼:“你要去哪里?”
“逃跑啊,不然还能去哪里?”
尽管我一再的努力说的理所当然,可惜在尉迟同学黑猫警长般的目光中,我只能选择惭愧的低下头。
“身为统帅,岂有战前脱逃之理?”
握刀的手小心挣扎:“没…..我就是出去溜达,再说了,不都上门议和了吗?”
宽阔的大掌压制更重:“议和也该双方同时在场,你跑了,谁去议和?”
“谁爱去谁去。”
“莲花生!”
我刹那冻结,愣愣看着尉迟。
还是那副天塌下来都不改色的尊容,尉迟放缓了语气:“莲华生莲大人,属下印象中您不是这么胆小怕事的人。”
我哑口无言,对,如果是华生,他的气场应该会比我强大许多。
缓缓的抽回手,我扔了小刀,整理一下衣服,轻声道:“抱歉,我忘了自己不是莲相,而是将军了。走吧,议和去。”
尉迟眉角稍稍抹平,点头嗯了一声。
我迟疑的走在前头,悄声的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身后,平淡的语气传来:“属下逾矩,叫了主子的名讳莲华生。”
哦,原来是莲华生呢!方才……我还以为,叫的是莲花生。
帐外的阳光更加明媚,我微微侧头,避开阳光的笼罩,虚掩目光看着前头朱衣玉冠的虞夏使节,无端发笑,夏长天亏你想的出来,虞夏使节?你还不如打着夏皇的旗号,直接破城而入的好呢,至少……我这样面对你会比较自然些,也比较容易泄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