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我避开太后他老人家精光依旧的视线,低头回道:“小女乃是明都郊外莲家的女儿,家中兄妹七人,小女年纪最幼,多得父母兄长溺爱,一来未曾让小女出府做耍,二来莲府也不并是显达人家,祖上没有出入将相之人,太后不知也在情理之中。只不过,小女福运较之兄长要多上许多,才有机会得承圣恩。以小女蒲柳之色,能得太后与皇后娘娘的训诫,受此恩宠实为有愧,从今以后必当专心侍奉太后娘娘与皇后姐姐,才是正经要事。”
“呵呵……”太后似是对我的回答很是满意,掩口笑了几声,拍拍江凌玉的手说,“瞧见没有?也算是个忠诚可靠的人儿了,多亏的玉儿教育好,她才有今天的长进。既为好人家的女儿,哀家且问你,为何皇上迟迟不给你名分,收在偏房不与哀家知晓呢?”
我面上一赧,往下绉道:“皇上曾告诉小女,说与皇后有三年不纳**的约定,所以对于小女虽有一丝喜欢,也不可违逆了皇后的心思,故一直迟迟不与小女正名。”
“哦,有这档子事?”太后心下惊疑,转头问向江凌玉,“你们夫妻情深意浓,偏要在哀家面前作怪,害的哀家还以为那个不孝子为了别人冷落皇后呢。若是这样,皇上对待皇后的情义,哀家也不好辩驳,只好委屈你了。不过,就如同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总归也不能例外。你若是有造化的,哀家便许你个才人之位,日后切记你今日说的话,谨遵圣训,听从皇后的懿旨,好好的伺候皇上,断不可有其他心思。”
“太后教训的是。”我恭谨的伏低身子应声回道,余光里却不小心瞥见江凌玉讶异的神色,心里暗道不好。上述一番言语我不过是想讨太后的欢心,免去日后对我的苛责而费尽心思琢磨着说的,但是换做花生,必然不是这些言语。都怪编剧姐姐啦,没事忽然把我的装备级别调那么高干什么啊?怀着小心,我调整坐姿,微微错过江凌玉投递来的探寻目光。
太后又问了一些家中作何营生的话语,我支吾着说有几亩薄田,兄长多已成家,日子还算丰润,连带昧着良心盛赞了虢明胭的治世清明,太后喜不自禁,竟转而开口邀我没事常来她屋里头坐坐,给她讲讲山野趣事,唬得我心惊肉跳了好久,亏得江凌玉又想起了别的好玩的事,才插嘴把话题给岔了过去。
看着临近正午,太后也有些乏了,便命我和江凌玉不必回去,就只在大殿里稍事休息,留在慈安宫陪她一处进膳,她自进里间躺一会子。
趁着宫女太监多下去准备用膳的杯盏碗筷,江凌玉起身迈了两步,就势坐在我身侧,笑问道:“我却不知莲七爷有这份能耐,眨眼七十二变的功夫真让我大开眼界啊。”
我只装傻做糊涂:“什么七十二变,我怎么不知道?”
“你自己讲的故事你会不知道?”江凌玉不屑道,“当日你调去上书房教习,讲了许多鬼神怪诞的故事,因为茶余饭后闲谈有趣,龙图阁的大学士们便整理成册,刊印了出去。里头可不就有个齐天大圣,善会使七十二变?”
我滴个亲娘四舅奶奶,世界再大,大不过编剧您的思维脱线啊。
忐忑的问了一句编辑成书后名字叫什么,江凌玉不加思索的说当然是叫《西游记》啦。我再次喊了一声亲娘四舅奶奶,吴老师,学生对不起你,原本只打算把你的著作在异国发扬光大,没想到却成就了自己的名声,真是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不过......
我突然想到了一个严肃的问题:“怎么没人发我稿费?”
江凌玉切了一声,说:“你就嘴皮子上的功夫,人家可是黑白昼夜写出来的,外加不辞劳苦的润色,你还好意思跟他们抢稿费啊?”
“再怎么不好意思,也不会和钱过不去啊。”我说得分外可惜,白花花的银子啊,竟然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被人拐走了。
江凌玉唾弃我几句,接着正题说:“别打岔,我还问你那句话,刚才的你和现在的你可是两个人一般,老实交代,你玩的什么套路?”
“单打独斗的套路!”不耐烦的推搡了江凌玉几下,直到她肯换个地方做,我才透了口气说,“每个人都有两面,平常我嬉皮笑脸惯了,你便说我正常,我偶尔深沉一点吧,你就招架不住。看来,你离御姐的精纯之路还有一段距离。”
“少跟我耍贫嘴。”江凌玉轻笑了几声,猛不丁一抬头看着外面说道,“哟,有稀客来了,你见是不见?”
“什么稀客?”这下我倒好奇了,忙伸着脖子随她往外看,透过软纱帘子,影影绰绰只见一个修长笔直的身影,正朝着慈安宫走来,从他身后排列整齐的仪仗阵容来看,来人的地位明显不低。
江凌玉把我的头给掰正了,面朝她,站着对我说道:“小子,你听好了,来的这位跟你一样,也是混虫一个,素喜男色。你别好端端的跑去招惹他,万一他招惹你,你也要第一时间躲开。听到没有?”
“可我现在不是男扮女装么,而且是他未过门的皇嫂,他怎么敢这么大的胆子?”
“我说的是万一!”江凌玉加重了语气,“挑明跟你说,他就是虢国小皇子虢思渺。”
我托着腮点点头,淡淡的问说:“然后呢?”
“然后呢?”江凌玉似乎对我的反应难以理解,拉长音调学着我说了一句,才正色道,“傻孩子,您还没到那种老年痴呆的地步吧?虢思渺哎,虞夏荣亲王的第一男宠哎,你竟然没有概念?当初若不是夏长楠死拉着思渺迟迟不愿放他回来,夏长天又怎么会刁难虢国拿红莲去换。”
原来如此,祸害我的真凶竟然是他?一个甘为小受的虢思渺?
哼.....我鼻子里长长出口气,拎着裙子就要出门踹他个窝心脚,慌得江凌玉一把拉住我:“你干嘛去?”
我豪气冲云天,甩着袖子小声嚷嚷:“别拉我,我收拾收拾他去!”
“不是,小样你行吗?你就裙钗一箩筐的要上去跟人家打架啊?还嫌身份暴露的不够多吗?”江凌玉低声说道,硬是把握按回了原处坐着。
我坐在椅上仍不安分,双脚乱动着偏要起来去找虢思渺的后账。我们两个人正闹腾着,不提防宫人们已经打起帘子,让虢思渺进来了。
光看样貌,倒也是上乘之姿,修眉俊目,面无须发,竟比虢明胭还多了几分飘渺之态。看到皇后在这里,虢思渺垂首拜了一拜,连说给皇嫂请安了。江凌玉一手搭在我的肩上,一手虚空扶了他一把,说道:“皇叔不必多礼,快请起。好些日子没看到皇叔,不知皇叔在忙些什么?”
虢思渺起身看了看我,回说:“好叫皇嫂笑话,本王这些日子竟一直在府里不曾出去。”
“这是为何?”
“前儿母后总说我疏于学习,本王为表决心只好关起门来认真研读圣贤之书了。”
“哦,这么说来,皇叔倒是有些心得了?”
“心得算不上,只不过府里的纸花倒是扎了不少。”
勤快的小乌鸦从我与江凌玉的脑门飞过,江凌玉说的果然不错,这厮与我真是一个档次的货色。
虢明胭见江凌玉没有别的话说,一抬下巴指指我说:“这谁啊这是?”
“你新嫂子。”
江凌玉说的毫不含糊,虢明胭吓了一跳,张口结舌似的说:“皇嫂,这么快你们的二人世界就添新人了?真是世事变迁,无可预料啊。啧啧,长的倒是挺好看的,你还别怪我多嘴啊皇嫂,这闺女小模样可是赛过你了。”
“是吗?”江凌玉似笑非笑,搭在我肩上的手又多了几分力气。
我强忍着酸疼不做声,倒要看看这个虢思渺还能祸害我到何时,非要跟他在这里报了新仇旧恨不可。
果然虢思渺一开口,又没句好话:“可不是,这眉毛这眼睛长的也太完美了,反而是皇嫂你的眉毛淡了点。”
“是吗?”江凌玉又加了三分力气。
“是啊。”看不懂人眼色的虢思渺,还吃着葡萄呢就不忘吐槽,“本王建议你啊没事多修修眉,就照这闺女的模样修就行。也别求修个一模一样,修个七八分像就很好了。”
“好的,我、记、住、了!”
嘶!我痛苦的倒吸口气,江凌玉你大爷的手上长钉子啦,掐得我这么疼?
揉揉肩膀,我决定不能坐以待毙,赶紧跟虢思渺打声招呼:“嗨,小王爷。”
“嗨你个头啊,”虢思渺吐了口葡萄皮,翘着二郎腿坐下来,斜眼看我说,“才刚夸过你,你就摸不着天了。你听听你的声音,要多难听有多难听。你以为你是王爷我吗?开口就这么粗声粗气的,吓着我皇兄可如何是好?”
我了个靠!我扭头看着江凌玉,眼含祈求,你快别拦着我了,不揍他我觉得今天这顿中午饭我们俩肯定吃的不欢快的。
江凌玉也暗恨在心,但是仍旧顾全大局,死死不愿放手:暂且饶他一回,等吃完了饭,离了慈安宫,咱们再收拾收拾他。
嗯!我痛快的点头,跟江凌玉达成了协议。
“对了,母后哪里去了?”虢思渺葡萄吃得差不多了,才想起来问屋子的主人。
他话音刚落,里间的帘子就掀开来,太后娘娘搭着宫女的手走出来笑应道:“皇儿又淘气了?哀家在屋里就听见你说话了。哀家不过去后面小憩一会儿,你又来找哀家做什么?”
“想母后了就来看看母后呗。”虢思渺笑着起身迎过去,扶着太后撒欢道,“母后,你关了我那么多天,也该放我出来了吧,就别让身后那群僵尸脸跟着孩儿了。”
太后娘娘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笑道:“你若是一开始便这么安分,哀家又岂会狠心把你关起来?这会子是该进膳的时候了,正好今日我也留了皇后与莲才人,你就跟着我们吃一些,省得再去御膳房闹得御厨们不得安生。”
“哼,没劲儿,”虢思渺嘟着嘴嘀咕几句,到底在太后慈爱不失严厉的目光里乖乖坐下来,一同用了午膳。
饭毕,漱了口又同太后闲聊几句,我便与江凌玉递了暗号,邀约着要去御花园里把没逛完的风景再逛逛。真让江凌玉说中了,玩心甚重的虢思渺闻言就乐颠颠地举手报名要跟我们一同去逛逛,太后顾及我们是宫妃,本不同意他这么做,我私下里捣了捣江凌玉的胳膊,江凌玉会意的站出来说道:“母后,臣妾与皇叔不仅是叔嫂关系,而且还是堂姐弟,自幼一个宫廷里出入惯了,哪里来这么多规矩?莲才人只不过是一届女官,尚未册封,也不会计较这些的。既然皇叔很久不曾出来游玩,我们在一处聊聊一聊也是好的。”
太后听后想了想,也觉得在理,就不便多说什么,派了两个宫女跟着我们,只吩咐多小心点,凡是我们玩耍时要的都给添上。
一行人出了门便往后院走,穿过了抄手游廊,一路行至幽径处得小亭子里,才寻了几张石凳坐下来。
虢思渺吊儿郎当的摸过盘子里放着的荔枝,在手里上下掂量着,一双秀目四下转着看向庭院中的风景,半启朱唇道:“皇嫂,我皇兄什么时候才能下朝啊?有一阵子没看见他,我还真有点想他呢。”
江凌玉偷偷地在我袖子的遮掩下,将一把棋子塞进袖中,专等着捉弄虢思渺,听得他问,忙分神说道:“这会子到点吃饭的时间,皇上早该下朝了,想来应该在沐徳宫批阅奏章或是召大臣议事,也为未可知。皇叔找皇上有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只不过有几句体己话要跟他说一说,跟旁人本王可是说不出来。”
江凌玉哟了一声,笑道:“你们兄弟俩还有隐私不成,连我也说不得?”
虢思渺笑了笑,眉目间隐约可见些许落寞:“说不得,知我心者唯有皇兄而已。”
“小孩子心性!”江凌玉吃吃笑话了他一句,我看她袖中的棋子也塞得差不多了,就坐直了身子,摸出一个苹果啃着,歇一会儿好养足精神戏弄虢思渺一番,你别说这苹果还挺脆生的。
正大口大口啃的舒服着,冷不丁虢思渺抬头瞅我一眼,又瞅了一眼石桌子,问我道:“你哪儿来的苹果?”
“桌上拿的啊。”我口齿不清的回他。
虢思渺却更加疑惑,伸手指着桌子说:“骗人!桌上只有荔枝葡萄和香蕉,本王怎么没见着苹果?”
咦,没有吗?我探头看了一眼桌子,是没有苹果哈,那我手里的是哪儿来的?
回头看向江凌玉,我正要问个究竟,却见江凌玉花容霎时失色,哆嗦着指着我说:“你……你……胸……胸……”
胸?什么胸?我低头看了一下脸前:“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撞鬼啊你?”虢思渺被我的嘶吼吓得死去活来,堵住耳朵嚷嚷道。
我一手护住胸前半面平原,一手就要把咬了大半的苹果给塞回去。岂料,虢思渺那个好奇的小儿一直盯着我的举动,见状上来就一把按住我的手说:“好啊,你还藏私哪?快把苹果拿出来,本王也要吃。”
吃你个头啊?我濒临崩溃,江凌玉也指手画脚半天说不出话来,一会儿示意我快走,一会儿又示意我坐下,我都被她弄得糊涂了,只想着反正迟早要出这口恶气的,不若现在挑明了跟虢思渺打一架。
爽性不顾江凌玉的百般为我遮掩,我直接伸手入怀,把另半边的苹果也拿了出来,递到虢思渺面前:“你吃不吃?”
虢思渺傻眼的看我胸前塌下去的两座高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问说:“这……这…..这怎么回事?为了好身材你掺水分啊?”
“掺你个鬼啊,”别去到现在的闷火此刻终于能找机会发泄了,我抖抖肩,站起来舒展四肢道,“实话告诉你,小爷跟你一样也是男的。”
虢思渺目瞪口呆良久,才一拍脑袋回过神,也跟着站起来揪住我的衣领质问江凌玉道:“皇嫂,你竟然私通外男?”
江凌玉眼睁睁看着事态发展到这一步,无力扶额道:“不是我私通,是你哥私通。”
“不可能!”虢思渺活像吃了炸药,平地一声雷般的吼道,“咱们虢国谁没有听说过帝后恩爱,情比心坚爱似海深啊?皇兄怎么会看上这个男不男女不女的东西?”
“谁男不男了?谁女不女了?”
我不服的横插一句,就要伸腿绊他一个趄趔,却被江凌玉止住,说道:“本宫没有骗你,实话跟你说,你眼前的这位貌如女色的莲才人,便是交换你回来的宁国红莲。”
“嗳?”虢思渺傻眼,趁着他不注意,我一手折过他的胳膊,摁在石凳上就好一顿捶打,江凌玉眼尖的事先把宫女们都支使开,单给我们留了好大的一块儿场地,自己也躲到一旁作壁上观。
虢思渺只片刻就反应回来,扭身转头啐了我一口:“我呸!下流无耻的小人,偷袭算什么本事,有能耐跟本王我单挑啊。”
我又伸出一只脚压住他的腿,嘴上也不饶他:“小爷这辈子最爱偷袭怎么滴?有本事你告我去啊?”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吗?若是本王跟母后说,你男扮女装勾引我皇兄,居心叵测,非要母后诛杀你不可。”
“那好啊,你说就说。小爷也老实告诉你,我跟你哥可是同心同病,就算死了,我也得拉他垫背。”
“你什么意思?”虢思渺一面踢脚问着,一面推我前胸,均被我凶险躲过。
见他如此不妥协,我越发上心与他厮打,抬脚就踹过去:“意思就是你哥给我喂了情蛊了。”
“情蛊?”
这两个字显然威力无穷,之只一瞬间就让江凌玉与虢思渺齐齐变了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