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然
赶在下班前五分钟完成最后一份文件,确认好所有的工作都已妥当,她在分针指向12的时候冲出了公司。一辆无牌运营的黑车已在楼下等待。
黑车司机很是年轻,看上去比她还小,驾驶技术生疏,她坐在后排提心吊胆。司机对自己的车技不大自信,速度并不快。直到平稳上了高速公路以后,她悬起的心才稍许安稳了一些。
身后的城市离她越来越远,渐渐只能看到一个轮廓。当轮廓消失之时,她的心中升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这情绪难以用语言形容,包含了太多,有期待,有伤感,有恐惧,林林总总。
越是接近目的地,这种情绪越是强烈,其中大半被恐惧占据。过去了四年,她以为她能坦然面对,但事实即将发生的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她还是做不到。
汽车在路上爆胎了,乘客们下车骂骂咧咧,司机忙着换上备胎。换胎的时间,给了她一个缓冲。她走近高速公路护栏,凝视着远方。此时天色已暗,入眼处没有其它任何光芒,除了将要消失的晚霞,带着一抹血红。
恐惧从心里滋生,蔓延到了全身,她迎着晚风,瑟瑟发抖,嘴唇被牙齿咬出一排印记。她是多么希望车子永远不要修好啊。
清凉的夜,冰冷的心,它们相互映衬,在草木丛生的山间,在宽阔蜿蜒的公路。
司机换好轮胎招呼乘客上车,打开车头大灯,探寻前方的道路。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虽然早已注定,但她依旧没有做好准备。
因为用的是备胎,开车的司机格外小心,车速一直控制在中速区。当他们到达北川的时候,夜已深。
记忆中的北川不是这样,没有这些新的建筑,流过的河也不是这条。她顺着记忆找寻,找不到任何过去的蛛丝马迹。处处崭新的楼房让她陌生,远方的残垣断壁刺激着她的神经。想到那些,那些散落的瓦砾和破败的废墟,她神游九天。
2008年五一节的最后一天假期,父母提着大包行李将她送上客车,目送着她离开。那一堆的行李里,多数是北川的土特产,包括许多地方小吃。这些小吃还没有被她吃完,她的父母就永远离开了她。在车站将头伸出车窗的那一次回首,是最后一次看见自己的爸爸妈妈。
尸体没有找到,不知被掩埋在了何处,明天是他们离开四周年的祭日,她无处拜祭,只有四处看看,看看是否能够找到记忆里的一些东西。
在宾馆住下,她无心睡眠,掏出电话想打,但又怕打扰到他。此时的他,肯定是在和朋友痛饮狂欢吧。
十一点半,她拨通了他的电话。这是他们热恋时候养成的习惯。大学寝室在十一点准时断电,二人等室友们睡熟以后互诉衷肠,有时候三五两句点到即止,有时候熬出一锅热气腾腾的电话粥,电话没电了都意犹未尽。
没有他在她身边,她根本无法安睡。曾经无数次被噩梦惊醒,想要大声求救,却始终不敢,只得躲在被窝里偷偷哭泣,一哭就是一整夜。她的床靠近阳台,转过头斜着往外看去,刚好能够看到楼下花丛的一角。曾经的好多夜晚,当她被梦惊醒,拨去他的电话,他都会在第一时间翻出寝室,站在那个能够让她看到角落,凝望着她。
从那时起,他们就没有分开过,每天都在一起。她已经习惯了他在身边,现在孤身一身,在是又不是的家乡,她好想他。
他应该还没回家。他以前最要好的朋友今天从外地回来,他一定在和他玩耍。先前他们制定的计划,是他和她一起,回这里来。但他的朋友忽然回来,让计划发生了变化,所以他不能陪她。但她没有怨言,因为他给她的已经很多,不能奢望得到一切。此时,她有些孤单。
魏然,她就是这么傻,就是这么可爱。
“喂。”
电话在响了两声之后被接听,听筒里传来慵懒的声音,没有其它杂音,他应该没在外面。
“张梁,在干什么?”
“刚刚躺下,正备准睡了。”
她诧异,他不是和朋友在相聚吗?怎么这么早就回家了?
“已经在家了?不是和唐哲他们在一起吗?”
“他才回来,有点累,结束得有些早。”他随意编织理由。
“哦。我也在床上了,今天..”
“……”
听过千百次的甜言蜜语,她似乎还未听够。那些早就聊过的话题,她也倍感新鲜。电话在凌晨一点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