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日,瑶宫一直在流传一个消息,七殿下带回来的那名女子疯了,不,确切的说,是失忆了,她变得就如三岁婴孩一般懵懂,什么都不知道了!
刚开始的时候,她还会莫名其妙的发脾气,摔碎很多东西。后来彻底安静下来,每日缩在床脚咬手指,眼神明澈如溪水,可是每个人看见她那种眼神,都会无端的心痛。
宫里的大夫说,她只是在逃避一些事,等她想通了,或者不再难过了,她就会恢复以前的样子。
她不许任何人靠近她,就连子焓殿下也不行。
于是子焓殿下便很少在她的宫殿里出现,日日夜夜都在忙着政事,还要不定时的回去狼族,宫人们似乎再未看见子焓殿下休息过。
瑶宫里忽然变得很平静,平静的就象一汪死水。
然而时间却是过得很快,才转眼离黎末失忆就是一整月。
她很安静,虽然神智变回了孩童时代,可是有很多之前就会的东西却没有丢。偶尔她也会坐在案几边写字,写好看的隶书,写一些奇怪的话,那些话宫人们都看不懂,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东西,也不像字,一串一串的像蛇一样拖得很长。她还会画画,也是很奇怪的画,很简单但是很形象,她不停的画树,画狐狸,画狼,有时候也会画人,有时候画里的人会长得很像殿下,只是穿着奇怪的衣服,不过特别好看。她画完之后就会去院子里摘桂花回来,把桂花洒在画页上,一张一张的压好。
每天晚上她睡着之后,殿下就会过来看一看她画的画,看完之后就离开。
宫里的大夫们都不敢肯定她什么时候才会好,宫人们都猜会不会就一直都是这样了。直到有一天,她在摘桂花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了后院的池塘。
秋日里,水已经很凉了,她掉进去甚至还没发出呼救,就被水淹了顶。宫人们吓坏了,赶紧手忙脚乱的把她打捞起来。
从水里出来的时候她神智依然是清醒的,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那一串铃铛,忽然吐出很大的一口血来。
之后血就象止不住般,一口一口不断的从她嘴角溢出来。那时候子焓殿下刚好去了狼族,大夫们一个接一个的进宫,可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她究竟怎么了。后来她终于不再吐血了,昏迷了过去,脸色白的透明,就象琉璃一样脆弱。
晚上子焓殿下回来后直奔普宁宫,宫人们送上去的茶水他一口都没喝,只是手放在她的手腕上,紫色的真气一点一点的渡进她体内。
好一会儿,昏迷的女子终于醒转,睁开眼看着子焓,眼泪忽然流下来。
她看着他,神色很奇怪,低低的说了一句,“你瘦了……”
子焓殿下没说话,紧紧抿着唇。
然后床上的女子微微笑了笑,她说,“对不起,我以后都不任性了。”
子焓殿下俯下身,狠狠的吻住了她苍白的唇。
“我该拿你怎么办?”子焓殿下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无助,“你告诉我还有谁?先是黎未,然后是古狼,现在是卫逸轩,你一次一次的因为他们而伤害自己,你究竟要我怎么办?”
眼泪不停的从眼角落下来,黎末慢慢摇头,“以后都不会了。”
宫人们见黎末醒转,就纷纷撤退了,还有宫人在不断的抹着眼泪。那个女子何其幸福,子焓殿下每日劳累成那样,竟然只是为了培养能接替他地位的人。曾经还有胆大的宫人问过子焓殿下,拼了十年时间,甚至昼夜不息才得来的一切,为什么要这么轻易的转手送于他人,难道都不会感到可惜么?还记得那时候子焓殿下这样回答她,他微笑着说,末儿不喜欢宫廷生活,宫门留不住她,所以权势对他来说根本没用。而那个十年,也只是为了末儿的自由才会存在,既然目的已达到,就没有可不可惜之说了。
没人会怀疑,她们的子焓殿下是最伟大的君王,可是她们最伟大的君王却从来没把心放在国家上,他就象一缕风,于天地之间独存,悠然自在,没人可以控制,亦没人可以主宰,他唯一赋予人们的权利,就是仰望。每个人都只在仰望他,就如同仰望着此生最华丽的梦。
直到后来,他遇见了命定的那个人,她叫作黎末,美丽绝世,有一双世界上最清澈的眼睛。他不再是一缕来去自由的风,他变成了山,沉稳峻秀,甘愿给她依靠,沉默中义无反顾。
他不再是所有人的梦,只属于她一人。
静夜,无风无月。
她自狼族回来之后就一直体虚,落水后身体更是孱弱。脸越来越瘦,脸色苍白如纸,使得那双墨玉般清澈的眼睛更大更幽深,静静的看着你的时候,甚至会把你吸进去。
黑夜中,子焓微微叹一口气,左手轻轻覆上黎末的眼睛。
“不要看我了,快睡吧。”
左手下面的脑袋轻轻摇了摇,“子焓,我觉得我快死了,可我还没把你看够。”
子焓身体几不可察的一震,然后俯身惩罚般的咬她的唇,“不许胡说,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她痛得皱眉,眼睛却弯了起来,笑着,“好。”
只是眼睛依然不肯闭上,仍是执着的看着他。
“你一直这样看着我,叫我怎么能专心政务?”
她听完,犹豫了一下,然后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可是依然没睡着,烛火微微摇曳,他坐在床边案几旁专心的审阅着无数奏章,背影挺拔,那么好看。她看得入神,不知不觉又有眼泪沿着眼角落下,渗入温软的棉被。
时间静幽幽,过得悄无声息,不知不觉又是半年。
黎末在瑶宫后花园一处花树下躺着,已是春浓时节,她仍裹着雪白的貂裘。身旁的石桌上有一个好看的红泥小火炉,炉上温着清甜的梨花酒。
自她体虚至现在,宫里的大夫用尽了方法都没把她的身体调理好,她原是火性,可体内寒气却越积越深。无法,只好酿了清淡的梨花酒,要她日日浅酌,以驱体内寒湿。
春意正浓,梨花开得一树雪白,偶尔风过,就有清香的花瓣纷纷扬扬的洒下来,落在她的睫毛上,落在炉上正温着的梨花酒里。就象下了一场雪。
去年冬天瑶国曾下过好几场大雪,无数的雪花层层的扑下来,扑到瑶宫的屋顶和地面,入目尽白。冬天寒冷,她体内寒气不时就要横冲直撞,搅得她气血混乱,整日不停咳嗽,每天都要咳出血沫。她很想出门看雪,想玩雪仗,这个宫里太冷清了,冷清到她夜夜都会听到各种奇怪的声音,笑声,哭声,吵闹声,喧嚣而热闹。可是那些声音只是她的幻想而已,宫门冷寂依然。后来她忍不住,偷偷的跑出门去堆雪人,在普宁宫的宫门前堆了很大一个雪人,戴着帽子,她在帽子上用枯树枝一笔一笔的写,瑶子焓!写完之后就直接晕倒在雪地里,那一次她险些死去,昏迷了三天三夜,靠着子焓渡入的真气延续了生命。
然后她再也没有碰过雪。从那以后身体的情况也越来越糟,就连春天都要抱着暖手的火炉。
拂开额间一片花瓣,黎末慢慢起身。温暖的阳光透过梨树的缝隙落到她脸上,照射出一块一块斑驳的光影。她仰首,用手挡着阳光,出神的看天,天很蓝,云很轻。
她神色安宁,纯净一如处子。
花瓣如雪,纷扬飞舞。火炉里的梨花酒散发着醉人的清香。落在她颊畔的发丝被风微微吹动。长长的睫毛透过阳光,染着金色,恍如美丽蝴蝶。
子焓走过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副画面。
她未曾察觉,依然独自出神。子焓走过去,坐在石桌旁,慢慢的倒一杯梨花酒,一口喝下去。然后走到她身边,在她诧异的眼神里俯下身,轻捏她的下巴,覆上她的唇。嘴里温热的梨花酒和着紫色的真气,慢慢渡入她唇齿。
没来得及咽下,有少许酒沿着唇角流下来。
“忙完了吗?”她微笑着问他,眼睛弯弯的。
子焓轻轻点头,在她抬手的瞬间把她嘴边的酒液吻去。
“黎未派人来,让我带你去祁山竹林。”子焓的声音静静的。
微微诧异的抬眸,“去那里做什么?”
“他对你说过的,他要让你随时都可以回家。”
怔了一下,“是,我记起来了,他说最多一年就让我回家。”
“对,你也该回家去看看了。”
“是啊,”她把眼睛眯起来,“很久很久了,久到我以为……我也许本来就是一抹孤魂。”
“去祁山之前,你还想做什么?”子焓忽然问。
她眨眨眼睛,“你会陪我么?”
子焓点头,“当然。”
依然是一身火红的衣衫,不同是那妖冶红衣外面,多罩了一件薄薄的雪裘。子焓一身轻便紫衣,站在远远的地方看她。
藤蔓重生,乌黑的植物覆盖了整座空城。这座城残破不堪,城内毒气环绕,平常人根本近不得身。黎末体弱许久,亦是靠着子焓渡来的一口真气,才勉强走到了这里。
肺腑内的寒气被毒城的毒激起,气血又开始紊乱,黎末一手捂着嘴,微微咳嗽着。
“小古。”好容易咳嗽才止住,黎末单手按着胸口,轻声朝城内喊道。
在狼族的待了半年多时间,又因体弱在瑶宫休养了半年多时间,本来之前离开的时候打算隔一段时间就过来看看他,可是竟一直没有抽出空闲来。
一眨眼就是一年光阴,小古是不是还在这里,她不敢肯定。
城墙里忽然传来细微的声响,片刻,一个高大的人影突然从城墙上落下,迅速冲到了黎末身前。
黎末心下一跳,立马弯起了眼睛。
“小古,”她轻轻把面容不曾改变的古狼抱住,有些难过的柔声问,“你过得好不好?”
过了那么久,依然好好的穿着衣裳。那三月里黎末悉心教会了他生活的一切,比如做饭,比如洗衣。
虽然有些旧了,但是却很整齐,衣服上有草木的味道,还有淡淡的血腥味。
“又去打架了吗?”放开古狼,黎末探手覆上古狼的脸,他的脸上有一道细小的伤口,微微泛红。
古狼不动不说话,只是乖巧的任黎末端详,头微歪着,眼神明净。
黎末鼻子发酸,眼眶发红,几乎又要落下泪来。不知是不是身体一弱,感情也就变得纤细敏感。
“小古,我是来问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定了定心神,黎末温柔笑着问古狼。
手微微抬起,指着她来时的方向,“愿不愿意跟我一起,离开这儿。”
古狼看着黎末,偏着头,眼睛里似乎凝着一抹思虑。
黎末也不催,静静等待他答复。
然后,古狼后退了一步。
黎末怔愣,随即微微一笑,“你不愿意离开这儿吗?只有你一个人,难道不会害怕孤单?”
古狼不动了,站在原地。那双明净的眸子里忽然涌起一抹难过的颜色,他微微垂下头去。
黎末又上前一步,拉起古狼的手,“子焓接替犬族之后,很快的就打败了猫族,我们再不用理会那些烦杂的事了。我们还可以去很多地方,那些地方都有新的开始,都很漂亮,也不是烦杂混乱之所,也许你会喜欢的。”
古狼低头看着黎末拉住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远处正望着他们的紫色人影,微微一念,手上不自觉的用了力。
然后他就看到眼前脸色苍白的女子忽然笑了起来,墨玉般的眸子弯成了一钩新月,欢欣,而美丽。
瑶王天道三十四年,狼族少主瑶子焓掌政两月,大败猫族。猫族割东境五城于狼族,以作战后陪都。
瑶王天道三十五年春,瑶国七殿下瑶子焓挥兵南下,一举囊并南方三国,至此,人族领地真正实现大统一。同年夏,妖族亦结束千年乱世,秩序新定,格局重开。
瑶王天道三十六年春,七殿下瑶子焓登位。正熙元年,蓝岫摄政。
这一年,天下初定。
人族和妖族两族格局重分,行李往来常加限制。
人族大统一,再也没有杂乱得连名字都让人记不住的国家,再也没有乱七八糟的钱币和度量,再也没有参差繁复的文化,再也没有良莠不齐的子民。自此,人族唯一的国家,名字叫作瑶,国君叫作瑶子焓,摄政臣名为蓝岫,是瑶子焓一手提拔的年轻肱骨,纯人类血脉,人族掌权者。
而妖族,则形成了以狐族为中心的全新格局,但凡身负妖族血脉的都已返回了妖族之地,各族土地重新划分,子民尚能安居。
双星并耀。
他们当初所立之誓,经过十几年时光的淘涤,终于分毫不差的实现。而这十几年昼夜不分的付出,到底为的是人妖两族的和平,还是她,都已不重要。
天下大同,百业俱兴。街市都是繁荣景象,没了战乱和血腥,人民的笑容也安适了许多。
沿街有很多摆摊的小贩,因着之前各国文化的空前集聚,展卖的手工艺品可谓异彩纷呈。有各种常见的民间艺品,比如空竹,陀螺,还有众多新奇的民族工艺品,民族服饰,各类小玩意儿,层出不穷。
街上人烟烦嚣,声音很是杂乱。而在众多纵横穿行的人群中,有一位红衣女子最是眨眼,她衣色灼烈,腕上套着一串火红色的铃铛,行走间叮叮当当的响,格外好听。在她的旁边,走着一位黑衣男子,长得挺拔俊朗,只是似乎不爱说话,脸上表情也很简单,偶会会笑一笑。
一路上都是那女子在不停说话,微微笑着,也不见烦,表情很柔和。她走一段路便会给那男子买一个什么东西,或者一个小玩意儿,或者某种小吃,对那男子很是宠溺。那黑衣男子每每乖巧接过,也不说话,女子说什么他都听着,不时还会把不能吃的东西也塞进嘴里,引得女子轻轻一巴掌拍在他手上。
这时旁人才看懂,那男子似乎心智有损,竟不会说话,行事堪比幼童。
才没走多久,那女子就拉着黑衣男子进了一家酒楼,上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一壶梨花酒和一壶银针茶。等东西送上来,旁人才发觉酒入了那女子的口,茶反而下了男子的肚。
梨花酒虽清甜甘醇,不浓不烈,但半晌功夫一整壶都空了,还是有点吓人。不过那红衣女子原先气色不太好,脸色略微苍白,喝了酒后才稍显红润,有了一丝儿活力。
黎末摇了摇空空的酒壶,正踌躇着是否再要一壶,手忽然被谁按住。反射性的一抬头,看到一个身穿白衣的俊美男子,皱眉望着她,还顺手摸了把脉相。
“不准拖了,明天就出发。”子焓一身白衣,全身上下纯人类气血。
黎末不满的撅了下嘴,“那小古怎么办?”
子焓看了一旁的古狼一眼,道,“他现在恢复很好,留在瑶宫里绝对不会出什么事,我会让龙殊看着他。”
“这样?额……我还是……”黎末挣扎着解释。
“末儿,你先说要等哥哥好些再动身,我准了。后来你又要去看看卫逸轩,他人事不省你陪他三天,我也准了。现在你还有什么愿望没实现?”
黎末顿了顿,终究没开口。
捏着空酒杯,黎末忽然没头没脑的问一句,“子焓,你究竟……喜不喜欢我?”
气息一滞,子焓成功的面目沉黑。
“你说什么?”声音有点危险的味道。
黎末小心翼翼的缩下脖子,嘀咕,“既然喜欢我那干嘛天天催我去?巴不得我忘了你么?”
子焓叹一口气,“你不相信黎未?”
黎末摇头,“不是不相信他,是他说换血之后我保留此生记忆的几率只有一半,意思就是说我很可能就此失忆,不认识任何人。”
子焓没动,半晌忽然俯下身吻了黎末额心,“放心吧,你不可能会忘了我的,我保证。”
“你怎么那么有信心?”
“因为就算你忘记我,我也有办法让你重新爱上我。”一口气吐在耳边,邪气,成功让黎末耳畔飞红。
“……你真臭屁……”黎末小声嘀咕。
子焓挑眉,“你说什么?”
黎末赌他不懂臭屁的意思,于是笑眯眯不怕死的又补了一句,“我说你很臭屁。”
有句话说:一切皆有可能。
所以黎末失策了,那个词语虽然稀奇古怪,但是不好意思他刚好就懂,这得感谢黎末的好哥哥黎未,他曾经送给他了一句相同的评价。
“胆子见长啊?”子焓站直身体,居高临下,轻轻捏着黎末的下巴。
黎末心窝子里一跳,强作镇定,“什么啊?”
“敢说我臭屁?”子焓好心解释。
黎末呆滞了,“你……懂?”
子焓半眯眼,微微点头。
好嘛,这下死定了。子焓是个小心眼儿,特别是白衣服的子焓,根本惹不得,她历来不敢在白衣服的屁股上拔毛,可今天出门没拜佛,这随便一拔竟然就给她拔到了。
倒地……
祁山竹林,风轻竹秀。这是黎末跟黎未最初生长的地方,黎末没有记忆,可是黎未却还记得,就在这片竹林,他亲眼看着黎昀被寒冰铁链拖入了地底。也是在这里,他独自守着年幼的末儿,等待了黎妈妈三天,三天后黎妈妈醒来,立刻就带他们离开了这里,去了二十一世纪。
昨天收到子焓的消息,说让他现在先去祁山等着。他估计末儿还在纠结记忆的事,不过她身体里毒素沉积,这两年体弱的厉害,火狐的力量一再被毒性压制,祭蚕本就是沉眠,并未消亡,现在她火狐力量一削弱,祭蚕很可能会提前活跃,并且随时都可能爆发。他了解子焓性格,若是末儿还不肯来,怕是他会亲自把她逮过来。
这些年来,他翻遍了狐族所有典籍,甚至有些已经古老的不像样,字都看不清楚。不过就算这样,还是被他找到了拯救末儿的唯一方法,换血。
祭蚕虽是术法凝成,算是诅咒一类,但却是完全依附着特定的血液生存,也就是说它只能生存在被祭器挑选出来的祭子的血液里,代代传递的也不过就是个启动诅咒的引子。若本代祭子亡故,祭蚕就变成引子,下一代祭子出来后,它又可以在下一代祭子的血液里复活。
消除祭蚕引子的最好办法,就是换血。在祭子还未死亡的时候换掉它赖以生存的血液,它自然就会消亡。
要换的血,本以狐族为最佳,但并不是不可以换别族血液,只不过别族血液排斥的可能性很大,后遗症也会很大。
所以黎未决定,换他自己的血,他本是金狐,与末儿血液同生同源,乃是上天选定的王族血脉。况且他是狐族之王,纵是祭蚕再顽强,也不可能在王的血液里生存。
黎末一到祁山,就看见了青幽林间,那抹几乎要与竹林融成一色的身影。然后体内的血液就疯狂的沸腾起来。她体内本就有黎未的血,所以几乎同一时间,黎未也感应到身后的异样,转过身来。
“末儿。”黎未微微一笑,站在原地没动。
黎末脸色苍白,身体有些软,强撑着才没有倒地。
“过去吧。”看出她的异样,身侧的子焓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
黎末朝着子焓所指的方向一看,一呆。
是一张床,很软的样子,雪白干净,搭在竹屋外面,溪水之畔。还有两个人,两个黎末都认识,一个是时伽,躺在那块大石头上,一个是画戟,坐在地上。
两个人听见动静,齐齐扭头过来看她。
黎末不自觉抖了一下,抬头看子焓,“不会吧,白床?解剖我?不是换血吗,怎么搞得这么奇怪?另外,为什么不在屋子里,要在外面?”
子焓挑眉,“在屋里你让黎未站在哪儿?他又不能靠近你,也没有透视眼,怎么观察你的情况?另外如果你觉得床不好的话,随时可以撤去,本来我们三个就没打算给你加床,是画戟坚持。”
“什么?”黎末的嘴角危险的抽了抽,“……那你们三个之前打算怎么处理我?”
“睡地上。”子焓回答的很干脆。
黎末火烧五脏六腑,须臾泪汪汪的看着画戟,真是一个好孩子!
子焓没理会黎末的傻样,转身看着不远处的黎未。黎未也正在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子焓接到暗号,二话没说一把抱起黎末,几大步上去,砰一声丢在那张软绵绵的床上。
黎末睁大眼,刚要挣扎,子焓一个弹指,黎末成功消声,只剩下一双眼睛还能左边右边的转转。
“忍着点儿。”子焓俯下身,低低提醒了一句,然后立马动手。
左右两只手划破黎末的两只手腕,低头的瞬间还一口咬开了黎末的颈动脉。这边时伽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已经起身,在子焓动手的瞬间立刻用木之灵气护住黎末的三魂七魄外带体内的本元。
疼痛直接袭脑,黎末疼得全身颤抖脸色惨白。身体动弹不得,只看到画戟不知道拿了一个什么东西前前后后接她的血,正接的不亦乐乎。
大家表情都很慎重,可黎末竟然不紧张!
慢慢的,血流太多,黎末不由慢慢闭上了眼睛,眼睑微微抖动,然后陷入了昏迷。陷入昏迷的前一秒,她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丫的这三个混蛋,竟然前奏都没有一个就直接拉她上阵,万一真丢了记忆,哭死你们……不,哪怕记忆还在也要装成失忆的样子,看我不气死你们……
就是带着这样一个执念昏迷过去,致使后来黎末活蹦乱跳了之后,还在装疯卖傻扮失忆,整日女扮男装勾栏鬼混,处处和这三个亲手把她推到手术台的人作对,果真把人家气得半死……
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黎未也一步一步慢慢靠近黎末,然后在距黎末三米处站定。手微微抬起,鲜红的血冲破五指指尖,缓缓游出去,围着黎末的身体形成一个圆形。等她本身的血液流失的差不多的时候,这些血立马就会冲进她体内。
正凝眸看着黎末的状况,却意外的发现子焓也咬开了自己的手腕。黎未微微皱起眉,无声询问。
子焓没看黎未,却知道他要问什么,淡淡道,“我每次用真气护她心脉的时候也渡了我的血过去,不排斥,放心。”
黎未淡淡点头。
子焓是怕两人分用一个人的血太勉强,所以才有此决定。并且几乎在黎未找到方法救末儿的时候,他刚好也找到了,所以那近一年的时间里他每天都会和着真气渡血给黎末,把她自己的血已经冲淡的七七八八,不然黎未今天根本不可能顺利跟她站在同一片竹林。
血流越来越慢,黎末的身体越来越瘦,就象脱水的花瓣,迅速的枯萎了下去。要不是有绿光环绕着强行把她三魂七魄压在体内,她现在肯定魂归西天。
看到时机一到,黎未的血改变了圆圆的形状,化为水流,一股脑的沿着黎末颈间伤口钻进去。子焓把被自己咬破的手腕放在黎末唇边,黎末虽然人在昏迷,但是身体对血的渴望却让她自发的张开嘴巴吸允起来。边吸还边用舌头舔,子焓被她舔的痒个不停,不由为难的皱起眉。
吸就吸吧,干嘛弄得那么……暧昧!
于是子焓果断决定,封慢手腕血流速度,任她舔着玩儿。左手伸出来,指尖点在她的手腕上,把血一点一点直接渡进她体内。
所以形成了两个进口,一个出口。
画戟满脸郁闷的看着黎末唯一一个还在流血的伤口,“怎么一下一下的流?”
时伽瞄了一眼,笑道,“……被他们两个人的血逼得吧,这两个怪物,好歹留点儿人家自己的血作纪念嘛,竟然直接赶尽杀绝……”
画戟听完一愣,看黎未一眼,又看子焓一眼,第一次以下犯上的撇了撇嘴。
鲜血入体,黎末那张脸立马又红润起来。
正到最后关头,两人还没来得及收工,忽然听到床上的女子嘴里发出一个声音,“……倾尘……妈妈说,今天晚上……吃红烧排骨……”
距离黎末最近的子焓一愣,挑起眉看黎末一眼,又转向黎未。
黎未显然也听到了,怔了一下,脸上忽然露出一抹笑。
“你的本名?”子焓问。
黎未微微点头,眼里有淡淡笑意,“三岁之前她叫过,后来在黎妈妈的强烈要求下改口,叫我小未,还不许黎妈妈这样叫我,所以黎妈妈一直叫我未儿。”
子焓点头,奇怪的是心里竟然有点酸,因为那段时光他不曾参与过。
“倾尘……”黎未垂眸,低低念了一声。
墨苡也知道他的本名,但是却叫他尘儿。每次她的专用称呼都没其他人叫过,不,也许是他下意识排斥其他人这样叫他,她的称呼并不比其他人亲昵,他却独爱。
“……混蛋三人组……”
床上女子昏迷中忽然满脸怒容,愤愤的又冒出了一句。
这下好,在场重要人士一径脸面变色!
也许他日她方一醒转,就有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要降临在她身上,尽管她此刻尚无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