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的教主陆风华面色凝重的坐在女儿的床边听着爱女讲述这一路上的经历,以及寂歌的所作所为。最后,他狠狠的锤了一下枕头,说道:“真没想到,武林盟的人竟然如此猖狂!道宗华阳子、剑堂十二秀、暗影堂的毒梅、蛊窟的‘不言泪’……好好好!待我整顿魔教九千教徒,去平你那可笑的武林盟!”
陆婉婷一拉陆风华的衣服说:“爹爹,如今武林盟是小事,天昭魔子才是大事。爹爹别忘了,尉迟逸就是靠他才坐稳这天下的!”
陆风华收敛了周身的煞气,慈祥的摸着陆婉婷的脸说:“我知道,我知道。可他也是将尉迟涯逼向绝路不是么?魔子时善时恶,常人难以亲近,与他打交道,如同与虎谋皮!这个人与其好好利用,不如……”
“爹爹不可!”陆婉婷忙止住了陆风华的话,“寂歌心本纯善,只是被迷了心境。他是个可交之人,这次冒死送我回来,就已经证明了这一点!但若有人谋他的命,他必然会置对方于死地。爹爹,这人不能杀,也不可以杀!”
陆风华看着女儿着急的模样,暗叹了一口气,说:“女儿说的极是,是爹爹糊涂了。你好好休养吧,早日康复。”
陆婉婷应了一声,翻了个身,将后背朝向陆风华夫妇。而唐嫣在一旁扶了一下陆风华,示意他出来讲话。后者为女儿盖好被褥,随妻子出了房间。
夫妻两人便向祭灵的天台走,边谈着话。唐嫣先开了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魔子?”
陆风华毫不犹豫地说:“听婉婷的,她比我们都要更了解魔子一些,而且这妮子不大,却是看人十分的准。魔子虽怪,却是个可以信任的人。这次白路飞能让他护着婉婷回来,就已经说明了这一点。”
唐嫣心痛地说:“可是婉婷她……你知道左护法把她带到我面前的时候我有多着急么?我的心都快蹦出来了!”
陆风华冷哼,说:“我陆风华的女儿不是什么娇花嫩叶,这次婉婷生病只能怪她自己不懂得照顾自己。而且多让她历练历练对她的将来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唐嫣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陆风华打住了。
“等她病好,就让左护法教她功夫吧,不像她姐姐似的做一代的女侠,也得有自保的能力。”陆风华说罢,疾步走向了天台,“你也该准备准备了,今年祭灵少一个孩子也就罢了,你不要偷懒!”
唐嫣无奈的摇头,到侧殿去沐浴、更换衣裳,好去祭灵。
回头再说陆婉婷,她虽是休息了一夜,却是因为发着烧而浑身难受着,现在寂歌经没有危险,她的神经也不再紧绷,可脑袋的胀痛之感却让她心烦意乱。陆婉婷在床上翻滚、呻吟着,却是减轻不了着病痛。迷离之际,竟听到耳边传来清脆的箫声,悠扬且清新,隐隐约约,时有时无。这感觉似乎是虚幻的,又像是真实的。她听着这箫声,渐渐陷入了一片黑暗,唯有这优美的箫声,在她耳畔婉转回荡……
在陆婉婷屋外的床下,少年垂目吹着手中的玉箫,看不到他的陶醉,看不到他的喜悦,看到的,只有他独自一人,坐在一个女孩的屋外,吹着悠扬的箫曲。
——我爱这个世界,它给我生命、给我思想、给我父母和挚友;给我爱、给我恨、给我奇趣又奇妙的命运。它给我如此的多,它是如此无私,我却无法回报。我只有奉献自己,希望它能将我带走,干净的,没有丝毫的污秽,就像它缔造我时一样纯洁。
……
是夜,陆婉婷从梦中醒过来的时候,那箫声依旧,只是近了,真实了。它触手可及,他近在眼前。
陆婉婷呆呆的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她不知道该有什么样的表情来表达她此刻的心情,因为眼前的这个人,这个让她或喜或悲的男孩——魔子?寂歌。疯子!
“你不是被关起来了么?”陆婉婷只能这么问了,她只希望她不要永远都躺在这里仰望他的侧脸,因为这种感觉让她觉得他遥不可及。
寂歌没有说话,他只是在用箫声回答她,可陆婉婷听不懂。
陆婉婷想要坐起身子来,可寂歌却离开了床榻,坐在地上继续他的乐章。陆婉婷不懂,她不明白寂歌这是为什么,甚至说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寂歌。先是一团毒雾一样,使她不敢靠近。
寂歌的曲子几近尾声,但这漫漫长夜的可笑戏剧刚刚拉开序幕。当那悠扬的乐声在这宁静的房间中戛然而止的时候,陆婉婷感觉到心脏漏跳了一拍。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让她呼吸困难,甚至瑟瑟发抖。
寂歌的嗓音有些沙哑,更显得他语气中的冷漠:“你父母今晚得死。”
陆婉婷难以置信,他可以为她吹奏一下午的箫曲,确实要告诉她他们将要成为仇人?
“为什么?”陆婉婷对寂歌的气势依旧畏惧,就像当初在客栈里一样,她保持着一个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与魔教为敌你没有好处。”
“你父亲已露杀机,我不会允许任何对我不利的念头在任何人的脑子里产生。”寂歌回答着,收起了玉箫,“我为你吹一日的《绕魂曲》、救你一命,再杀你父母。也算是两不相欠,你阻挡不了我。他日你若要寻我报仇,我就杀了你。”
陆婉婷又怕又急,绝望的哭了。她知道寂歌的实力,也明白从寂歌口中说出的话就象是咒语一样,无法动摇。他就像是野兽,可以为了目的而不择手段。
寂歌又说:“不过也要感谢武林盟的人,他们有人在今日祭灵的香上动了手脚——是蛊窟的‘相思梦’。你应该知道这是什么毒吧?”
陆婉婷听到这,已经听不进寂歌的话了。“相思梦”是蛊窟七味镇门毒药中的第二位,可溶于水,或者将其燃烧。受害者饮下或是吸入这种毒之后前五个时辰不会有任何的异样,但那之后会觉得呼吸困难,两眼发昏,最后窒息而死。
每年魔教的祭灵时都在午初,能够闻到香的烟气的范围正好包括了父母、兄长、阿姊、左右护法和十二位堂主。这些都是魔教中最核心的人员,如果这些人离世,那么魔教自然不攻自破。
陆婉婷颤抖着,说道:“‘相思泪’……没有解药!”
寂歌摇头,“只是你不知道罢了。能救你家人和那些魔教骨干的不过是一泼凉水,叫他们的鼻腔进水,让里面的药粉呛出来就万事大吉。”
“你不会救他们的……”陆婉婷痛哭失声,多么可悲啊,她明明知道家人今日便要命丧敌手、自己将无家可归,她明明可以挽救这一切,能够扭转乾坤,可她却是无能为力。自己只能坐在这儿,让时间流逝、她至亲至近的人的生命也随之流失!
寂歌什么都没说,烦躁的将陆婉婷打昏。低身坐在床边的地上,眯眼默默等待着什么。慢慢的,这片宁静的天地开始变得嘈杂,杀喊声,尖叫声,哭声,笑声……犹如那无情的战场一样,这绝望的氛围他是如此的熟悉,没有敌我之分,只有刀剑和血肉的交织。
“杀掉站在你对面拿着刀的人,你就活下来了。”
“别把你的后背露给别人,你就还有活的可能。”
这两句话就像是千年的老树一样,深深扎根在寂歌的脑海中。
但今晚不同,这场战争与他无关,即使依旧血流不止,这不是他的天与地。他只要安逸的、平静的、无念无欲的吹着他的《绕魂曲》这样过一个晚上。没有人会来打扰他,更没有人可以破坏这份平和。
想着想着,寂歌突然笑了。他又拿起他的玉箫,放在唇边轻轻吹起。那歌声依旧是如此的悠扬悦耳;外界依旧是那样的喊杀连天。一座宫殿,断隔了两个世界。唯有床上的女孩,她脸上挂着泪痕,睡得深沉……
……
商羽怕了,他真的怕了。一切来的都是这么的突然,教主、夫人、大公子、二小姐以及十二的堂主全都死了,而敌手已到了家中!如今没有人阻拦他们,所有人只顾着自保,要么没杀死,要么离开这是非之地。又有哪个傻子会等着挨刀?!
他提着刀,漫无目的的跑着,试图找到三小姐,可如今的凌乱已经让他慌了神,曾经走过千百次的道路却是模糊不清。他只有一一的寻找着,希望能尽早找到她,这是他唯一的一缕光了……
迷离间他推开一扇门,在一片漆黑之中听到了一阵清脆的箫声,那声音优美至极,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商羽不知道这是现实,还是另一个在梦中了。他只想躺下来,美美的睡上一觉,逃离这场噩梦,或是逃离这个世界。
“带她走。”箫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男孩稚嫩而冰冷的声音。
商羽想睁大眼睛看清说话人的模样,可这房间太过阴暗,他根本无能为力。
“带她走。”男孩又重复了一遍,“从后窗跳出去,一直向东,穿过三座店后往北拐,到山顶的思过崖,从崖上撑伞跳下去。”
话音落地,两把油纸伞飞向商羽,那速度不快,他刚好躲过。紧接着,后传开了,一道小巧的身影猛地闪出,而那箫声随之响起。
商羽看着地上的伞,又看了看开了的窗。他犹豫了一下,走向黑暗深处——那有一张床,上面似乎躺着一个人。
他试探着问了一声:“你是谁?”
“陆婉婷。”那人是个女孩,她声音沙哑着说,“听他的,带我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