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歌十二年十二月十三日·湘妃楼百花间
陆婉婷看着那个抱着七弦琴的孩子,只觉得自己浑身发冷。不是寂歌的弟弟,虽然年纪相仿可却长得完全不一样!寂歌弟弟身上的那股烦躁的、懒散的、坏坏的痞子气质在这个孩子身上完全感觉不到。而且正好相反,他看起来温和、聪明、小心且谨慎、做事一丝不苟,有着一股书生般的儒雅气息。
陆婉婷不敢说话,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做出任何表情来,她只有呆呆的站在那儿,浑身僵硬着。
男孩缓缓站起身,眼中透出一种激动来,颤抖着喊了一声:“哥。”
寂歌沉默了很久,陆婉婷站在他身后,看不到他的表情,可手上的利刃已经握紧,随时准备行动。
白路飞和杨源也是同样的紧张,因为他们这些年来找的孩子已经不止眼前这一个了,结果之前的那些通通被杀,而寂歌也越发的失去了耐性。
沉默中,五个人的心跳声都可以清晰地听到:每个人都紧张万分。
就在白路飞快要忍不住的时候,寂歌轻声说了一句:“莺轩,好久不见。”
白路飞简直要高兴得蹦起来。终于,终于找对人了。五年来的痛苦隐忍让他已经受够了,如果再不结束的话,他真的会疯掉。
寂歌又说:“白大哥,你能跟杨哥先出去么,我们三个要谈谈。而且,叶哥的事,你还不知道吧。”
白路飞脸色有些变化,看着杨源,示以询问。
“大哥,无啼哥他……”杨源关上了门,声音就此消失。
三人又等了好久,直到脚步声已经不到,寂歌才开口问那个冒牌货:“莺轩人呢?”
冒牌货笑呵呵地说:“在顶层的阁楼里做你交给他的任务呢。”他把琴放到一片,倒了三杯茶,招手对寂歌和陆婉婷道:“别傻站着啦,过来喝口茶、暖暖身子,咱哥儿俩慢慢聊嘛。那小姑娘是婉婷?”
陆婉婷惊愕的看着寂歌,后者没理会,径直做到那冒牌货身边儿,给了他一拳头:“莺轩怎么翻译的这么慢,你是不是就带他玩儿了?”
冒牌货啐了一口,道:“你说什么呢,我是那种人么。你以为你陆家自创的鬼画符那么好翻译啊。要是的话,我就学过来了。”
陆婉婷做到寂歌身边,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哥,他是谁?”
寂歌看了一眼陆婉婷道:“我弟弟的替身,独孤。”
独孤笑了声,道:“你小子嘴巴够严的啊,好家伙什么都没说。”
陆婉婷看着独孤,道:“你才是独孤,那寂歌他弟弟……叫莺轩?”
寂歌道:“独孤其实要比我们都大得多,他今年二十四。原本在我父亲身边做书童,莺轩出生以后就做了他的跟班儿兼替身。”
独孤接着说:“后来无涯谷被破,夫人被杀,大少爷跟着赤军四处打仗,我就跟着二少爷来了凌云直到今天,之前一直和大少爷有着联系。”
陆婉婷半信半疑道:“可你看怎么都是个孩子,还没我大呢。”
独孤笑着道:“那是因为我喝了秘药,身体永远只有十二岁。”
寂歌道:“独孤是死士,从小被我父母买回后就让专人培训,他的能力甚至要高出你的师父。”
陆婉婷好气又好笑,道:“真是,那你把他二人直接带回京城不就行了?何必大费周章的让白路飞苦苦找了五年,上次在大宛也是,都已经见到你弟弟的人了,非要让他回凌云,然后你再来接。为什么?哥,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企图?”
寂歌喝了口茶,道:武林盟的人一直对我这个妖怪有所忌惮,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动我,不是因为不能,而是不敢。我杀的那些人,他们就算知道是我干的但也是没有证据,所以没有理由、没有借口,他们就能暗自憋着气。但是有另有一拨人不同,他们处心积虑数十年,就是为了杀我和莺轩,好让陆家绝后。”
陆婉婷不说话,听着寂歌的下文。
“在最初的时候,我娘手底下有一拨人,叫做雪部,这你是知道的。统领雪部的人就是你的师父修罗,以及她在魔教时的同僚夜叉。不过后来,母亲被调往边关的时候,修罗留在了京都做官而随行的夜叉起了反心。在血歌二年的时候天下已经打乱,夜叉以‘为保证我母子三人的安全’为借口,请求当时赤军的统领让雪部带着我们去无涯谷避难,从此我们便被软禁,除了我常要出谷与九龙和赤军方面的人周旋外,我们几乎与外人断了联系。但即便如此,我每每出谷都要有人在身边监视。后来,在九龙攻打天昭之前,无涯谷发生的变乱。母亲试图与赤军联络将事实告知,却被人告发,当时我人尚在东部战场,无力去救母亲和二弟。在我赶回无涯谷时已经狼藉一片,什么都没有剩下……”
独孤接着说:“当时混乱不堪,夫人让我带着二少爷先跑,我也没敢多加停留,一直到了凌云,在这儿扎了根。后来九龙平定天下,我这才一点点的联系到了大少爷。直到血歌八年的时候我们在这里见了一面,才定下一个计划。”
陆婉婷的心已成明镜,她打断独孤的叙述道:“你们想要把莺轩的下落散播出去,然后引来夜叉,查清陆曦雪的下落。”
“下落。”寂歌念着这两个字,笑道:“是啊,母亲她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如果真的是被夜叉所杀,那我一定要活剐了他!但如果母亲尚在人世……”
他常常叹了口气,道:“我心安尔。”
陆婉婷看了眼寂歌,又看看独孤,问道:“你们打算怎么办?”
“年啊。”独孤道,“凌云过年不像别的地方,所有的商铺都要开张,管他是花酒楼、舞场、戏院还是窑子,不许关门。然后在除夕的时候会有跨年的舞宴场,届时凡是这凌云城能被叫上名儿的都要上去比划比划。我和二少爷都是以琴出名,不仅是在凌云,半个东部都知道我二人的名声。你说你要是夜叉,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吗?”
陆婉婷噗笑道:“那么大型的盛宴上杀人?夜叉他不会走脑子吗?他会杀咱们不会防么?”
寂歌道:“以他们的角度想是防不住的,舞宴场设在城主家中,那宴会好进不好看。而且到时候整个城的人,甚至一些想凑热闹的达官贵人都会聚到那儿,平常百姓也就能踱到门口听个音儿而已。若他们要真动手,用轻功从院外跑上台,再杀人逃跑,绝对用不了三十个数。而且到时候人一乱,东跑西藏的,我们甚至会自身难保。”
“那房上房下,梁柱之间总会有能藏人的地方吧。临时埋伏不行么?台子底下呢?”
独孤道:“台子是用金玉砌成的,别说藏人了,蚂蚁都不在那儿打洞。而且你想想,那么多人不好好利用空间怎么可能坐得下?每年都是这样的:院子内房上房下堆得全是人,真是柱子上还能挂上几个。”
陆婉婷有些泄气道:“那真就是无济于事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确实是无济于事。”寂歌笑道,然后得意地瞅着独孤,低声说:“不过,谁让是在咱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