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叔掏出一款黑色外壳的新款手机，翻开通讯录，找到其中一个号码，按下通话键。然后递给苏醒，又打了个手势，轻声道：“少爷，我去备车。”
苏醒摇摇头，道：“这事先别急，文叔，你先等一下，我稍后有话和你说。”文叔点了点头，退后一步，恭敬地垂手立在一旁。
“喂，谁啊？”电话通了。
苏醒笑眯眯开口道：“王局长，小侄是苏醒啊。是这样，我呢，想在明天开庭前，再见一次我的父亲。这事，您能帮忙安排一下吗？”
电话那头的王局长是一个中年男子，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才开口。声音沉闷，支支吾吾，打着官腔，顾左右而言他道：“这个嘛，唉，大侄子，不是我不想帮你这个忙呀。只是，我们警局这边呢，对于你父亲的这种情况，是有政策规定的。身为执法人员，我们可不能……”
苏醒呵呵一笑，不客气地打断对方：“二十万，买十分钟。可以么？”
王局长“呃”了一声，明显是被苏醒这露骨的话噎了一下，然后略有些恼怒地哼道：“苏少爷，你在开玩笑么？这是一个原则问题，而不是钱不钱的问题。再说了，我可是一个洁身自好的人……”
“五十万！”
王局长似乎恼羞成怒，嗓门也大了起来：“你是没听清楚我的话，还是故意想要羞辱我？苏醒，我说了，这不是钱的问题，是原则的问题……”
“一百万，换十分钟！”苏醒脸上的笑容消失，声音也冷了下来，“王局长，这是一个等价交换。当然，如果您仍然坚持己见，不愿通融。那我可不可以认为，您这是不再视苏家为朋友？呵，如果这样的话，那小侄我只能很遗憾地告诉您，成为苏家的敌人，同样是一件让人非常、非常头疼的事。”
王局长脸色黑如锅底，但语气却明显软了下来：“苏少爷，我可没这个意思。只是，你也知道，你父亲这件案子，盯的人很多。这个节骨眼上，我哪敢弄出什么幺蛾子啊？”
“局长大人，能像您这样，坐在某张椅子上面的，谁的屁股也不干净。”苏醒阴阴地补充道，“恰巧，我们苏家，就有不少这方面的材料。人贵自知，小侄可是把您老当做自家长辈才说这样的话，局长大人，您可要三思啊。”
“呵，大侄子，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局长语气温和，拍着胸脯道，“咱们之间谁跟谁啊！再说了，我和你父亲可是多年的老交情了！这样铁的关系，谈钱不钱的话题多伤感情啊。大侄子，你等着，我马上就吩咐下去，你今天何时来，都能第一时间见到你父亲。”
苏醒笑笑。
王局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并不意外，甚至可以说是早有所料。一边是钱财乱人眼，一边是威胁寒人心。姓王的能当上局长，自然不是蠢货，当然明白该做哪种选择。
明天之后，苏家如果不倒，王局长仍然会是一个“多年的铁关系”。如果大厦倒了，第一个落井下石的人，说不定就是这条变色龙。
“滴滴，滴滴。”短信提示，上面是一个陌生的账户名字。
苏醒扫了一眼，将手机还给文叔，吩咐道，“文叔，等会儿，你去银行转一百万到这个户头。不过现在，我有几个问题想先问问你。”
文叔点头应道：“少爷，你问吧。”
苏醒站起身，在宽敞明亮的会议室里来回踱着圈子。半晌，他突然开口，淡淡地道：“文叔，父亲真的有罪吗？”
文叔大吃一惊，上前一步，急道：“少爷，你别听外面的人瞎说。老爷为人如何，我都是清清楚楚地看在眼里的。老爷他，他一定是清白的。肯定是有人羡慕嫉妒老爷，所以才冤枉他……”
苏醒拉开会议室的窗帘，仰头看向远处，轻轻地道：“可是，文叔你应该也看过公诉方提交的最新证据了。事实证明，我父亲他，的的确确抓了不少的抓流浪儿，用这些孩子来做人体实验啊。”
“这……”文叔语塞。那么多切切实实的证据，文叔不可能视而不见。他可以昧着良心说话，但不可能把世人都当成傻子瞎子。
苏醒回过身，走到文叔身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语气诚恳地道：“文叔，你知道，我打算用参加政府基因测试换取赦免令的法子，将父亲保出来。不过，就算是这样，这件事也不算完。此事之后，父亲的人脉、声望、地位，等等等等，都会一落千丈。我们苏家，也会落入万劫不复的地步。”
“文叔，作为苏家的一份子，你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吗？”
文叔老泪纵横：“少爷，我，我不想，可我却没办法帮上任何忙啊。”
“不，你能。”苏醒古怪地笑了起来，“文叔，我记得你的学历挺高的吧？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双科博士？”
文叔“啊”了一声，不知道少爷突然提这个是为什么。他擦了擦眼泪，不好意思地道：“是双科博士没错。不过，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这么多年没用过那些知识，早忘得差不多了。少爷，你提这个干嘛？”
苏醒眨眨眼：“当然是因为，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您老人家的这个身份非常有用。文叔，你想想，如果明天法庭当庭宣布我父亲被特别赦免，事情就相当于告一段落了。可要是在这个时候，您老人家自己主动站出来，将所有事情大包大揽，全都归于己身。那么，您想想，之后会发生什么事？”
文叔愣住了。
如果他真的按照苏醒所说的那样做了，那就意味着，苏醒所求来的赦免令没了用武之地，变成了一张废纸。但与此同时，苏子君本人也一样会平安无事。只是，他自己，将要背上恶行满满的罪名，被绞死在众人唾弃的围观下。
文叔盯着苏醒的眼睛，直直地道：“少爷，你的意思是？”
苏醒无所谓地笑笑：“的确，就算文叔你不这样做。父亲一样会没事，但代价却是苏家会倒下去。不过，若父亲在已经被赦免的同时，你站出来将所有罪责扛起，那人们的目光就会被这匪夷所思的行为所吸引。”
“相信我，到了那个时候，所有人都会想起您的双科博士的身份，从而忽略这件事情其他地方的一些不合理之处。”苏醒平静地道，“很长时间后，或许会有些聪明人反应过来。但那个时候，文叔你早已经认罪伏诛，父亲自己又坚决不承认，证据也早就消散在时间长河中。一切的怀疑和质问，都会随风而散。”
“只有这样，苏家才不会倒。”
文叔苦涩地一笑，自嘲道：“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怪不得。
苏醒看着文叔的眼睛，真诚地道：“当然，如何选择，都在于文叔你自己。这事对我不可能有任何好处。文叔，你也知道，明天之后，参加试验的我，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的。我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苏家，为了我们共同的家啊。”
“呵呵，”文叔大笑起来，“少爷，你别说了。苏家对我不薄，我知道该怎么做。我今年已经六十了，本来就活不了多久。如果能用我这条老命，换苏家一个平安，我不会推辞，更不会逃避。”
苏醒点点头，握住文叔的手，动情地道：“文叔，真的太谢谢你了。黄泉路上，我们爷俩相伴，想必不会寂寞。”
文叔摆摆手，佝偻着腰，一步一拖地离开了会议室。
苏醒揉了揉脸，心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这么个办法，以“道德”的名义，去绑架一个对自己家族忠心耿耿的老者，令其甘愿赴死。这活儿，干得不算漂亮，但马马虎虎，还过得去。
苏醒整理了一下情绪，在院子里的一间偏房内找到茶饭不思的母亲秦小月：“母亲，父亲的事，我已经有了万全之策了。”
秦小月喜出望外，忙道：“是什么？”
苏醒直言不讳地将自己计划合盘托出。秦小月听了之后，吃了一惊，直呼不可。
苏醒笑道：“母亲，莫非您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若是有，就当我这些话没说过。”
秦小月张口结舌。她虽然是始魔，但性子单纯的很，不然也不可能嫁给作为人类的苏子君。一个只知道相夫教子的妇道人家，哪里会懂男人之间的这些勾心斗角。若是早有救自己男人的办法，她早就去做了，怎会等到现在。
此刻苏醒将难题抛给她，让她想办法，她一时间却又哪里想得出来。但，尽管如此，秦小月还是下意识地认为，苏醒这样的做法不好，不行，不可。
苏醒劝了半天，还是没有劝动秦小月，只好拿出杀手锏：“母亲，您知道为什么父亲要做那些被世人所鄙视的实验吗？”
不等秦小月回答，苏醒已经自己揭开了答案：“父亲并不是变态。他之所以这么做，都是为了您，为了弟弟小真！”
“父亲他想要研究出一种药剂，能矫正人体内的变异基因，将不为人类社会接受的怪胎，变成一个正常的个体！”苏醒正色道，“想想看，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妻子，为了他的孩子，作为普通人的父亲，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等人神共愤的事情吗？”
秦小月眼睛睁大，右手捂着小嘴，讶异地道：“醒儿，你，你都知道了？”
“不，我什么都不知道。”苏醒断然否认，“我只是一个猜测，一个合理的猜测。仅此而已。”
良久。
秦小月低下头，声音低得连她自己都听不清楚：“该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吧。”
苏醒笑笑：“好的，母亲。不过，想要让苏家屹立不倒，我需要您的一点小小配合。”
秦小月抬起头：“你要什么？”
苏醒垂下眼帘，淡淡地开口道：“我需要您的一滴血，和一件其他足以证明身份的东西。对了，明天案子审判结束后，我建议您最好去国外修养一段时间，避避风头。不然的话，若是再被有心人抓住了什么漏子，又捅了出来，那就谁也帮不了咱们苏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