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又开始飘着雪花,小小的像白羽毛,又像吹落的梨花瓣,零零落落。寒风呼呼刮起,荷年连忙在他手里划。
我们回去吧。
回到小屋,老伯打猎还未回来。西城却又沉沉睡去。
荷年叹了口气,呆呆坐在床沿边出神。
这半个月下来,她的确也很累,没日没夜地守着他,饭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
但如果自己这样能够让西城再多活几日,她也心甘情愿了。
这一觉是半个月来最为久的,整整四天未睁眼,未进食,甚至连水都喂不进去了。
第五天,西城终于醒来,当他那双毫无神采的眼睛脉脉地看向荷年时,她只觉得心都要碎了。
老伯默默地递来一碗补汤,荷年道了声谢,他却摇着头离开了。
荷年挤出一个笑容,在他面前,她永远是笑着的——即使他已看不见了。
西城今日的精神较之前好了许多,喝完一碗汤后脸上也有几丝血色。
荷年心下生出万分惊喜。
她拿湿巾给西城擦净了脸,然后伸手解了他的发带,用细密的齿梳轻轻地替他梳着头发,最后将头发束了起来。
仿佛又回到了以前,他墨黑的眼里透漏出绝世的聪慧,整个人有竹的清雅,竹的高贵和竹的潇洒。
荷年看着他,脸上带着淡淡笑容。
她吸了吸鼻子,忽然从发上取下一只白玉簪插在他的髻上。
而后摊开他的手,轻轻写道。
西城,你从未变过。
偏冷的唇线,一点点扬起。
趁着他精神好,荷年决定再让他出去透透气。
两人再次坐在那块大大的石头上,并肩感受着温煦的冬日。
整座滦山好像一朵闪闪发光的雪莲,矗立在连绵山峰中的最高处。俯首一望,时间万物皆入双眼。不需要任何美丽的装饰,它本身就是大自然的一个最完美的奇迹。
路边山坡上那密密麻麻的荆棘枝头,凝结着洁白的雪絮,毛茸茸的形同鹿角,交错织成各种各样的图案,玉树银花,美丽如画。在路旁的陡崖上,有几株高大的塔松,傲然挺立。雪积枝头,白色的锦团华盖下透出几丝绿意,在一望无际的银色世界里,看上去显得分外俏丽。
所望之处群山起伏,林海莽莽,在绿色夹杂着白色的林海中间还点缀着一簇簇粉红色的桃花花瓣。
西城握着她的手,轻轻写着。
荷年,有一件事,可惜再也没有机会亲口告诉你,那只是因为,我不敢。你也许是我此生所遇的最大诱惑,如花如海。然而许多的事,一旦踏出一步,将永无回头之日。
只是我傻。何需回头?
这一世,我错过了你。下一世,我会去陪你去看一场永世不落的蔚蓝潮汐,去过一生花开花谢的安定凡世。红尘梦断,笙歌醉里,痴嗔枭恨,这些,太不适合你。
他写的很慢,很轻。
一个个字如蛛丝一般紧紧咬合着荷年的心。
好啊,我等你。
荷年扬起笑容,那笑久久不曾褪去。
直到肩上轻轻地一沉。
灿烂如昔的笑慢慢僵在脸上。
“你记得,我说过会等你。”
梦呓般的自言自语,如此深沉而无法自拔。
深情即是一桩悲剧,只得以死来句读。满盘皆输也无妨。一盏茶的时间,也许不够一生回忆,却足够让所有韶华老去。
给自己一个梦,虚幻美好如同水晶球,转眼碎裂之后汇成亿万斑斓光蝶席卷至轮回之末,依旧留滞在大脑皮层,永远起伏不宁隐隐作痛——即使模糊不堪。
直到终有一日记忆都长出了老茧,依旧可以偷窥到多年之前存档记忆的你清晰的嘴角眉梢,毫发毕现。
泪水打下来,湿了衣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