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荷年是趴在桌子上睡着的。所以当她第二日一早醒来时,顿时觉得头疼的厉害。
“嘶……”她揉着头,倒吸一口凉气。
此时整个屋子都很安静,想必老伯和他的妻子还未醒来吧。又转身看了看榻上之人,已然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
荷年放轻了脚步上前为他拉高了被子,手指方在他的手腕上,微弱的脉搏比起之前,并没有丝毫的好转迹象。
西城是在两天后的清晨时醒的。
那时荷年正靠在床头边的木柱上睡觉,身边忽然听见一丝微弱的响动,反射性地睁开眼,看见西城已睁开了眼。
虽然睁开也是一片黑暗。
不过荷年还是万分庆幸他终于醒了。那老伯虽然不爱说话,可人却很善良,不仅由他们住在这里,还会在做饭时多做一份,但西城不醒,荷年实在没有吃饭的欲望。只有时喝些水,再用木勺喂一些给西城,但是她发现这样子很难喂进去,真不知道子喧当时是怎么喂自己喝药的。
两人吃过饭后,荷年搀扶着他出来走动。西城愈发憔悴了,整个人瘦了一圈,走两步就得停下来喘气。
荷年耐心地将他引到一处视角好的地方,没有树木遮挡,一眼就能望见下面连绵的山峰。荷年让西城站在原地,左右一瞥发现不远处有一块大石头,立刻跑过去将上面的积雪扫开,再扶着西城坐上去。
荷年坐在他身边,呼吸着寒冽的空气,俯瞰足下,白云迷漫,环视群峰,云雾缭绕,一个个山顶探出云雾外,似朵朵芙蓉出水。
这里很美。
她在他手心这样写着。
西城苍白的脸上漾起一丝微笑。
荷年双手撑着下巴欣赏着眼前这般美景,眼睛被冷风吹地有些睁不开,忽然间,她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轻轻放在西城手里。
长指下意识地握住,嘴角动了动,可惜再没有发出往常一般温和的声音。
荷年泪眼朦胧地在他手里写着:能否再为我吹奏一首?
是短笛。
动身回来之前,荷年便将它带在身上。
说不出为什么,大概因为自己与西城的交集实在太少。
这支短笛,是两人之间唯一的联系物。
西城弯了弯唇,脸上有笑容,双目却寂寥而又无神。
滦山上凛冽的风从他身后簌簌刮起,白衫窸窣作响。
几只来不及南移的飞鸟孑然疾速穿行过两人头顶上贫瘠的天空。
双目微微眯起,修长的手指执着笛子,悦耳的乐声响起,宛如一阵清风拂面吹来,又如一股清泉流入心田。
乘一叶扁舟,入景随风。临晚风习习,仰面望两岸歌醉人肠。
衔一支横笛,丝竹悠悠。转竹林深处,低眉吹出绝世清越调。
荷年突然觉得空气里有一种奇妙的氛围在蔓延,如同在虚空里开出花来。
他长久吹奏着。
飘然若蝶。
让荷年听闻最好的笛声,身上有最美气质的那个少年。
在这个时空里,添补进她的过往。
远方有笛,愀然空灵,声声催天雨。
荷年低下头。
泪,簌簌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