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团团、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仿佛无数扯碎了的棉花球从天空翻滚而下。
荷年搓热了手,而后赶忙捂住西城冰冷的双手,在他手里一笔一划写道:我去看看山上有没有人家。
西城摇摇头,嘴唇张合几次,却没有发出声音。
荷年登时愣在原地。
忽然之间眼里泛热,眼泪不自觉流下来。
都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吗?
显然西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怔忡了片刻,忽然弯了弯唇。
他如此安静地微笑,她慢慢停止了哭泣,脸上泪珠犹在。
没有光,没有声音,没有表达,也再没了花草的清香。
西城,你究竟活在怎样的痛苦中?
手背上有温热的液体滑过,西城笑着替她擦着眼泪。
好在还有触觉。
我还能感受到你的温度。感受到你的存在。
足矣。
银装素裹的滦山,登高远望,就像是大海被狂风卷起的雪浪,蜿蜒起伏,一望无际。
荷年擦干脸上的泪水,挤出一个笑容,在他手上认真地写:还有我,我们一起面对。
西城勾了勾唇,整个人在这个白色的世界里如同将要融化的雪。
那么美,那么悲。
……
老天垂怜,他们竟然能在这种地方找到人家。
荷年握着西城的手,上前轻轻叩门。
里面先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又个沙哑的声音隐隐传来,然而又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好不容易找到可以歇脚的地方,可主人家看起来不同意让他们进来。这不免让荷年有些着急,她再一次轻叩房门,尽量将声音提高到足以让里面的人听见:“打扰了,请问里面有人吗?我和我……”她忽然顿了顿,侧目看着西城清雅的脸庞,“和我相公路过此地,他有重疾在身,经受不起外面的风雪,遂欲投宿此处。不知能否让我们借住一晚?”
里面仍没有半点动静,荷年更加着急,刚想第三次叩门时,却听“吱呀”一声,门忽然被打开,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
荷年愣了愣,旋即脸上绽放出笑容:“老伯伯,可否……”
“快进来吧!”
见他们两人已快被雪覆盖,老伯连忙打断她的话,侧身让两人进屋。
屋子不大,桌上燃着几支蜡烛,烛光摇曳,足以照亮这个地方。
屋子被一层白布帘子分割成两块,三人都在外屋里,荷年能听见里面传来的阵阵咳嗽声。
这里也有病人吗?
她眼睛一转,瞧见老伯正躬身整理着榻上的被褥,她和西城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正当她准备抗议时,西城忽然在她手心写了几个字:不要着急。
荷年瘪瘪嘴,只好继续等。
过了许久,老伯终于将被褥整理好,抬起头细细打量着两人,眉头不禁皱起:“你们……是夫妻?
荷年尴尬地“恩”了一声,脸上不由泛起红晕。
然而老伯显然将她的反应给弄错了,只当是新婚不久的小娘子,太过害羞。
他脸上泛起一丝柔和之色,又将目光投向西城,那一瞬间如遭雷击,对他的外貌惊为天人,然而当他看向那一双黑瞳时,眼里不禁流露出惋惜之色。
荷年当然明白他在惋惜什么,只道:“老伯,可否让出一张床榻给我们?我相公他……”
“咳咳……当然行……”
一个沙哑的声音打断了荷年的话,从里屋里缓缓走出一个拄杖的老妇人,她的脸色很不好,看起来非常虚弱。
老伯连忙上前搀扶她,语气里有几分责怪之意:“为何不好好躺着?我让他们住下便是!”
老妇人闻言,脸上缓缓浮起一丝笑容,又低头不停咳嗽,老伯脸上顿时溢满心疼,将她又扶了回去。
老伯出来后,深深叹了口气:“只有这一张榻了,反正你们是夫妻,也无妨。”
荷年不敢多问,忙不迭地将西城扶到榻上躺下,又替他盖好被子,转身却发现老伯已走进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