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听见屋里的动静，一直静候在门外赵公公忙轻轻叩门，唤道：“皇上，可需老奴进来？”
“滚！”
苏彦冰冷地吐出一个字眼，门外立刻没了动静。
“不可能？”苏昱城苦笑一声，“若是儿臣单独一人，必定已死在其中。”
缓缓闭上眼睛，当年的情景犹记在心。
站在浓稠如墨般的黑暗之中，四方无人，寂静如同一个可怖的梦魇，一点点将人的胆量吞噬。
记不清哭了多少次，即使双腿鲜血淋漓也感受不到了痛楚——直到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在黑暗之中响起。
“往南，两丈。”
“往东，三丈。”
“往北，两丈。”
“往西，两丈。”
“……”
臆想中的算箸与石子重新汇聚，组成鲜明的阵法，慢慢与眼前的黑暗重叠。
一切路线，在黑暗中渐渐显形。
依靠着这个使人安定的声音，他挪动着双腿缓缓前行，浓黑的墨色渐渐散开，星光隐约漏下来。
通路的尽头站着一个人——一个身着银色铠甲，手持宝剑的男人！
他的背脊挺直，目光深邃，脸色如大理石一般坚定，他整个人就像是一座山岳，永远给人信念，让人仰望，永远不会倒塌。
“将儿臣于困境中解救出来的——是袅阳的皇帝薛喻。”
仿似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响，他猛然抬起头，望向苏昱城。
“儿臣的命，是他给的。”
“不……不可能！”苏彦拼命地否认，这一瞬间仿佛老了几十岁，他撑着御案，嘶声喊道，“即使他将你救出，也不可能放了你！他一定……一定会拿你来威胁朕！”
苏昱城说出的句句实话，一层层挖掘着他心底深埋的所有往事，巨细靡遗。
“父皇，你一生做了成百上千的正确抉择，唯独，千不该万不该，将袅阳毁了啊！”苏昱城的声音带着一丝悲凉。
二十年前的事仿佛就发生在昨天。薛喻牵着苏昱城小小的手，沿着那条路一直向前走，他的手掌很厚实，很温暖，那温暖残留在苏昱城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路的尽头，是一座塌毁的宫殿，废墟里躺着无数冰冷的尸体，还有一些苟延残喘的，拖着残缺的身体去照顾他人。灰尘弥漫四周，满目狼藉。
十岁的他一身华服，与这里的人们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薛喻牵着他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相比起方才那个地方，这里只不过多了些粮食可吃。地上坐着两个人，一名妇人和一名看起来不过五岁的孩子。那名妇人即便是素面朝天，其容貌也足以称之为天香国艳，即使环境恶劣如此，她的眉宇之间仍是一片平静，而她身边坐着的孩子更是让苏昱城如遭雷击。
那是怎样一张脸啊！
雪白的皮肤，乌木般的黑色瞳孔，整个一浑然天成的小仙子，细心雕琢如芙蓉出水，任是谁看见了都会惊为天人。闪动着水光的眼里毫无惊惧，甚至还抬起头来打量面前这名不速之客。面容里的神色与他身旁的两名大人一模一样。
两人皆一身布衣，却丝毫掩盖不了他们身上的气质。
妇人站起身让他坐在自己的软垫上，而后弯下腰替他清理好腿上的血迹，最后轻叹一声，眼里带着些惋惜：“可惜了，这孩子恐怕再站不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