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相互寒暄半日,易中忽然正色道:“大哥,我自进门便觉你近日来曾两度受伤,均颇为不轻。方才切过脉后,我便一直观望,察觉大哥脉象健旺,真气运转如常,似已痊愈。但我心中总是隐隐感觉有些不对,一时却又想不明白。”旁边黄宗楚嘴快,焦急说道:“三哥你一定要治好大哥的伤。”他深知老三医术精湛,他既说不对,曾秋山的伤便定未痊愈。
易中点头道:“那是当然。大哥,第一次伤你之人想必是湘西武林世家龙家的传人,他当时必是右手以指力戳击大哥左胸心口,同时左掌拍击大哥右胸,此乃龙家家传掌法‘云龙三现’。他左手七成功力被大哥避过,因此大哥右胸所受只是此人的三成掌力。本来此人功力要比大哥逊色不少,即便以十成掌力相击,也不会令大哥受此重伤,但大哥当时似乎全无防备,竟未运功抵御。即便如此,以大哥功力,只需半日便已痊愈。
“但大哥第二次所受之伤却极古怪,出手者是女子,且是以缎带衣袖之类的软物,自大哥右掌掌心贯入阴柔至极的真气,迅速渗入通身经脉。这股真气本身并不会伤人,大哥不久后便曾吐血,乃是日前旧伤所致。按说这旧伤已愈,绝无复发之理,看样子是那股真气内劲引发了旧伤,便似将一个沉睡之人唤醒一般。若果如此,真是古怪,小弟孤陋寡闻,实不知武林中哪一门派有此等功夫!”
易中侃侃而谈,凌全、李白与元丹丘心中暗暗惊叹,易中仅凭切脉观望,便将曾秋山受伤经过描述得如同亲见一般,连对手出招细节与武功门派都能一一料出,其医术之精、眼光之准、见识之广,确是武林一奇。
曾秋山不料那股真气有此古怪,一笑说道:“好在现下已无不适之感,三弟不必担心。”易中摇摇头道:“小弟担忧,这股真气将在大哥体内长期潜伏,此后大哥但凡受内伤或者染病,都会受到这真气的影响。”
黄宗楚抢问道:“会受什么影响?”易中脸色凝重,道:“凡伤病都将加重三分,且极不易治好,即便治好,也会多次反复!”黄宗楚一张胖脸顿时满布忧色,问道:“三哥有什么法子能化解这股真气?”易中黯然道:“要想将之化解,除非我那恩师再世,或是大哥的对头亲自出手救助!”众人闻言一时默然。
孟元问道:“大哥,伤你的对头是谁?”凌全也问:“李兄,那玉真公主是何来历?”李白喟然叹道:“三年前,李某游历长安,遍访京中名士,得遇中书舍人张均大人。其人乃是尚书左丞相张说之子。”凌全惊道:“张说大人?”李白道:“凌兄识得张老大人?”凌全道:“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张大人现下如何?”李白黯然道:“李某结识张均大人时,老大人已重病卧床,年底便仙逝了。”
凌全“啊”了一声,黯然不语,李白继续说道:“老大人病逝后,张大人丁忧服丧,李某亦在张府帮手。一日夜间,有夜行人前来行刺张大人,李某仗着手中剑,杀了其中两个,另两个却脱身逃走。李某仗剑追踪,那两名刺客极是滑溜,逃出明德门,直逃到城南终南山下,便失去了行踪。李某一时大胆,便入山寻觅,见一巍峨道观,上书‘玉真观’三字,李某向好道术,便入观去,由此而与玉真公主相识。”
黄宗楚奇道:“难道那公主竟住在道观里?”李白道:“正是。那玉真公主名天盈,乃是睿宗皇帝之女,当今明皇之妹,自幼好修道求仙,睿宗皇帝为她在终南山筑玉真观,她便出家做了女冠。”黄宗楚挠挠头,道:“放着金枝玉叶的公主不做,却去当个出家的女道士,真是奇怪。”
李白道:“她虽出家,却仍是公主待遇,那玉真观便是一座广阔宫殿,在终南山中绵延数里,观中执事者俱是公主幼时宫女,服侍用度亦是一如宫中。玉真公主见了李某,不知为何,竟对李某十分倾心。”
孟元举起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两口酒,笑道:“李老弟丰神俊朗,文武全才,人物出众,怪不得公主多情。想来那公主貌若天仙,李老弟必是拜倒在石榴裙下了?”
李白道:“前辈羞煞李某了。李某已有妻室,儿女成双,岂能做此等事?李某在终南山一面游览,一面暗查刺客下落。那两名刺客却踪影全无,李某逗留数日,方才回到长安城中,便在张大人府上住了下来,暗中保护张府。一住两年,张府安然无恙,玉真公主却多次前来纠缠。李某不胜其扰,便离京回到安州家中。前些日子闻说幼时好友吴指南君出蜀东游,李某便约了元道兄一齐迎至巴陵。不想玉真公主竟从长安来到荆楚,挟持李某家人,于长江上拦截李某。那玉真公主身怀武功,李某原是知道的,却未料竟一精如斯,其武功门派,李某却是一无所知。江上遇险,幸遇曾前辈与凌兄弟出手,方才逃脱,却连累前辈受伤,晚辈心中万分不安。”
曾秋山洒然一笑,道:“李老弟是先师娇客,又同是武林中人,此事何足挂齿?诸位也不必担心,一时又死不了,我日后处处小心在意,不令伤病染身,不就没事了?”易中道:“小弟虽不能将之彻底化解,但如尽力一试,有所抑制还是能做到的。不过,尚需大哥全力配合。”曾秋山问:“如何配合?”
易中道:“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需大哥从此不再与人动武,且在老四庄上定居下来,由小弟我亲施药石,兼以针灸、推拿、导气之术,数管齐下,日日坚持,或许有些作用。”曾秋山“呵呵”笑道:“这有何难?我定当全力配合。怕就怕这一来,把老四的庄子给坐吃山空了。”
黄宗楚大喜,道:“只要大哥肯赏脸,小弟江夏城里四座酒楼、两家绸缎庄,还有码头上一家货栈、三十条货船都拿来供奉大哥,包你一辈子也使用不完。”
原来黄宗楚虽在此隐居,但偌大一个庄子,庄丁四十多名,都需要花销度用。好在庄上有个善经济的于管家,劝黄宗楚拿出建庄子后余下的积蓄,在江夏城里开了一家酒楼。那于管家十分善于经营,由他出面打理,酒楼生意兴隆,日进斗金,便开了三家分店,又把生意扩大到了绸缎布料和码头货运。
曾秋山笑道:“怪不得老四越来越年轻,养得白白胖胖的,原来是在这里闷声发大财,当了土财主了,那我越发不想走了。”黄宗楚拍手道:“好极,好极,我们四兄弟又能在一起喝酒下棋了。”曾秋山道:“老四且先莫喜,不但为兄,还有二人也要留下哩。”黄宗楚道:“别说二人,就是二十人、二百人也无妨。”
曾秋山道:“便是凌兄弟父子二人。”黄宗楚一拍凌全肩头,笑道:“凌老弟,到我庄上不要见外,就跟自己家一般,要什么说一声就行。”凌全忙拉起凌云,向四奇道过感激之意。黄宗楚又向李、元二人说道:“二位老弟也在鄙庄盘桓数日如何?黄某最喜结交朋友了。”
李白正要说话,曾秋山道:“那玉真公主也许尚在沿江询查李老弟,说不定还会去安州拦截。二位不妨先在庄上住了下来,等风声过后,再走不迟!”元丹丘也劝道:“许相国门生故吏遍布安州,玉真公主即便去了,令岳也必能安然无恙。何况带着一双幼儿上路,也颇多风险,李道兄何不遵从两位前辈之命,在此先住下再说呢?”李白想想也有道理,便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前辈了。”于是,众人便在忘忧山庄暂住了下来。
次日一早,黄宗楚便派庄丁从城里找来于管家。那于管家四十来岁,甚是精干利落。黄宗楚叮嘱于管家打听玉真公主一行人的行踪,李白便细细描述了对方的模样特征。于管家道:“那只楼船既如此规模,必然十分打眼,要探其行踪颇为容易。”说罢转身去了。
黄宗楚又叫来四名身有武功的精明庄丁,命他们骑快马走陆路,日夜兼程前往安州,知会李白岳父许文思远游避祸,又叮嘱四人报信后勾留安州数日,暗中观察许家情况。李白见黄宗楚考虑如此周全,心中十分感激。
一连三日,于管家均差人回报,江夏附近十里的水域内,三日来都没有发现楼船的行踪。第四日晌午,于管家却亲自回庄来了,回禀道有在码头卸货的老主顾提起一件奇闻,说是在咸宁附近江面上见到一只高大的豪华楼船,船上却有几个道姑往来出没,还撞翻了一只不及避让的小货船,往西南扬长而去。江夏在咸宁东北,安州又更在江夏之北,楼船去往西南,自也便远离江夏与安州了。过了几日,那四名庄丁也从安州归来,回报说许文思得信后便携妻远游随州,安州城里也未见有玉真公主一行人的踪迹。
李白闻讯,当即便向黄宗楚辞行,急欲携子女往随州寻找岳父岳母。众人苦留不住,只得与李、元二人辞别。李伯禽、李月奴连日来与凌云玩耍游戏,相处甚是融洽,颇为难舍难分。凌云将那只红背小龟送给了李氏兄妹,三小依依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