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和八年,黔国边境,墨城。
墨城虽在边关,比得过前朝旧都,四季如春,山美水美,不失为一块宝地。
此地最热闹的莫过于这福满楼,因是倚仗着朝内高官宣尚书这座后台,在这墨城之内也是扎了很深的根基,别的酒楼怕是连比上一比的心都不敢有。
“听说了吗?当朝丞相前些日子隐退辞官,来的便是这墨城!”
“那是!谁不知咋们这墨城是一等一的好去处,这丞相做官捞了那么多油水可不得歇歇…”
“唉,你可别乱说啊!这幅满楼可是倚仗宣尚书才在这扎根儿的!那宣尚书是谁?人家那是朝廷高官,丞相的亲生儿子。若被旁人听去,可小心你的脑袋!”
“嘘,都别说了…来,吃菜吃菜。”
着过往喝茶吃饭的,有谁的嘴能闲得住,打听消息莫过于到此。恰巧这几人的谈论被旁桌的二人听去。其中那穿浅绿衣服的女子地压着嗓子同身侧蓝衣白裙的女子说道:“小姐,果不其然,这宣丞相当真是要来这墨城养老。”
蓝衣女子抬起茶杯,淡然一笑:“不过是早早知道的事情也算不得什么。瞅着这时日不早,你我还是快些回去吧!”一口将茶饮尽,起身便欲走出这酒楼。身后的绿衣女子从腰间掏出些个零碎银子放下,“小儿,算账!”
闻言,那跑堂的小儿吆喝着朝这边奔来,撩起银子就道:“行嘞!客官走好!”
她们也是赶得巧,正出了这福满楼前方就有宗热闹事儿,好不惹人注目。
蓝衣女子本欲走,可瞅见了这样的事情也不妨耽搁上一回,径直朝那人群中走去,身后那绿衣女子照旧跟随着,并无阻拦。
柳仙霖只听那人群深处的女子不停哭唤:“只求求各位爷行个好,小女子家乡遭难,如今只孤身一人…”其余言辞众人也不必去猜也知她想说些什么,该散的人见惯不惯也就散去,不该散的人,仿若柳仙霖就驻在原地,也不妨多看上几眼:这姑娘面容倒是生的姣好,若是以水中花镜中月形容也是不为过的。只可惜了…
“姑娘,求你行行好…帮帮我吧!”
正是仙霖出神,这女子倒是攀附上来,跪在柳仙霖的脚下不断磕头,一副可怜样,若是常人,可就少不得对她怜爱有佳。那绿衣女子见此颇有反感,正欲上前将那求饶的女子推开便被柳仙霖阻止了,她倒是一副好性子的看着那女子,说道:“兰轩,倒可不必这般!”
兰轩闻言后收回动作,一言不发的跟在她后面,也就是这样的举动倒是又把人群给聚了过来,不知情的好事者怕以为这里保不得能捡上黄金。
柳仙霖淡然扫视周围后抿嘴淡笑,利落的从袖中掏出白色绣花小荷包,掂量着里面也该有些个银子,似递似扔的给了那女子,道“拿去!”
荷包到手,那女子见她有想走之意更是紧紧抓住柳仙霖的脚踝不放,哭的也更厉害:“既是姐姐给的银子,那云嫣便是姐姐的人了,姐姐不要抛下云嫣!”云嫣的一番纠缠倒是让仙霖不快,手袖一甩将她退了开去,连带着衣抉飘然,若非面上不是张寻常面容倒也显得似同天仙。她微微撇着头,只道:“你大可不必跟着我,自去寻个好出处也就是了!”
“可…”云嫣哽咽起来,“云嫣实在不知去哪里?也不知该怎样去寻个好出处…”连带着梨花带雨,她愈哭愈厉害。倒是赖上了仙霖不放。兰轩惹不得插上一句:“你手上这带银子足够你吃穿无忧。”遂,兰轩又正欲把银子给云嫣,却被仙霖止住了,微撇着头同她道:“该给的我已经给了。”遂即又对那女子道:“你的死活同我无关!”
“哎呀呀,这姑娘好生冷血!”旁人均开始起了哄,嘴上不饶人的说骂着。
“若觉得我无情,何以各位乡亲不施舍一些银两给她?”仙霖就此反问。
哄闹间立即安静下来,人群中那抹显眼的身影走了出来,持一柄折扇,眉宇间的孤傲凌然无可比拟。轩辕凌方才不过是冷眼旁观,现下有些兴趣才从人群中脱颖而出,“姑娘方才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这位云嫣姑娘也说是卖身,你既然给了她银子就必须按着那规矩办事,不是么?”
“可我并未说要买她!且今日若是个男子给了她银子要她做小老婆,她也愿意么?若她愿意,我也不怕将她带回去,随便指给个下人,嫁了也就是了!”
“云嫣…只愿跟随小姐!求小姐…”云嫣倒是激动起来,再度跪在仙霖面前,不依不饶,之后她正想说话,可轩辕凌却将手中的折扇放至她的嘴边,示意不要说话。他道:“既然救下了,就应对她负责!”
仙霖听后难免觉得好笑,倒也不是他说错了,“呵,这天下饿着的冻着的,岂止这么一个,若人人来求我,岂不是要我见一个收一个,他们倒像是那流浪的猫狗?我如此,倒还给他们些许尊严,尊驾若是怜惜她,大可将她养上一辈子。只是我不得不提醒一句,这本该…是皇上管的事情,她可不是我的子民.”
话毕,仙霖也不再理会其他,顺着众人自觉让开的路自行离去。
陌烟宫
在江湖上,陌烟宫同各大门派足矣抗衡,仅用了短短几年的时间人手便已遍布天下。柳仙霖,正是这陌烟宫的少宫主,而兰轩则是一阁之阁主。
直到回了这陌烟宫兰轩方开口问上一句:“少宫主何以今日要这样对那姑娘…想来,只将她说明便可…何以…”
“你是在怪我将她推开?”仙霖端起茶壶就倒上一杯,行动间泰若自然,只这话一出,兰轩立即半跪在地,“属下不敢…”
“可记得那紫衣裳的公子?”
兰轩正惊,经仙霖这一问反倒自然了许多,回忆起方才的那一幕。她还记得那男子身着华衣,腰间配着玉玦,带着璎珞,想来也不是寻常人。茶饮尽,仙霖开了口:“那男子…怕是当今太子。”她示了意,兰轩站了起来,立于一侧,狐疑道:“太子?”
“不错…想来是和宣丞相一同来的这墨城…”宣丞相乃是太子轩辕凌的恩师,他既然告老回乡,于情于理这轩辕凌总是要送上一送的。仙霖仰头看向窗外,突然间没了话,“罢了…兰轩你先下去休息吧!哥哥那边…若是已经成功再来这告诉我…”
“是,属下告退。”
屋内一片寂然,仙霖起身走向书柜抽出了一副画卷,里面画着的是个女子,容貌清丽,一代佳人绰绰有余。比起现今她的面目好的不少,一旁用隶书写着几行诗,又附属着画中人的名字:宣子衿。
三日后
陌烟宫内传来了好消息,陌烟宫宫主,柳仙霖的哥哥柳君焱已然回宫。顺道带回了宣子衿。
第一眼看到宣子衿时,仙霖只用清雅、娇弱二词将宣子衿形容的透彻。不过让人唯一难忘的便是那股子灵韵,这人虽然与画像上无二,可是那灵韵气质让人难以攀附、临摹。不过,她有足够的自信活出另一个宣子衿。
夜间,柳君焱已早早在房中等她,仙霖关起门后方唤了声:“哥哥…”
“你来了!”他发出的声音略带沙哑,以后茶水润过后又是那般带有磁性,“那宣子衿如何?”
她去了陌烟宫的湖心小筑,原本那是她素日的居所…而今用来关住宣子衿那般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很是方便,毕竟除去武功,能从哪里出来的就只有凭借一只小舟。“那宣子衿表面看着娇弱胆小,倒也不叫不闹,乍眼看去倒不像是那些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
柳君焱默允,几日来他倒也观察了这宣子衿,的确不一般。只是他心中尚有疑虑,一时间难以割舍下仙霖,道:“仙霖,若是你不想…哥哥真的不希望你…”
“不必再说,哥哥。从你我逃离皇宫起的那一刻,我们等的不就是这个机会么?而今有了这个机会…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
“你这又是何苦…”
“哥哥…”她上前一步,环住柳君焱的腰轻轻贴了过去,“仙霖一直未能帮你做些什么,而今…有了这个机会,就让仙霖保护你一次…好吗?”
“……”
宣家,乃前朝叛臣,当朝重臣,借助宣子衿的身份暗中对付宣家再好不过…
那一夜,就如同儿时,仙霖靠着柳君焱,就坐在屋檐上,看着月明星稀,虽无酒水暖身,心中早已温暖无比。仙霖记得,她不会忘记这个夜晚,这个…在陌烟宫最后的夜晚。明日的她便不是陌烟宫的少宫主,而是宣丞相的孙女,当朝宣尚书的侄女…
而今的柳仙霖,正是当年从宫中逃出的公主,琴嫣。她陪伴了柳君焱八年。她还都记得最初的回忆,她从另一个时空来,代替了现今这身子原本的主人活着。就这样陪着她的哥哥,活着。纵使陌烟宫的势力足矣同皇族抗衡,但她并不打算独自偏安,除非她帮他拿回本该属于他的天下。
仙霖昨夜照着宣子衿的样子画了个面具,自然,以往戴在面上的那幅容颜也是要换下的。透着水中模糊,她还是能将自己原本的样貌看清…只是,这幅样子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活在蓝天下。移形换影之术,于她不过一瞬之间,已然成了宣子衿的模样,协同着兰轩,一同入了这墨城宣府。
宣府在墨城内的府邸虽然不及国都奢华,到底也是富贵样儿。进门儿便是十多个仆人丫鬟相迎,随着他们的步子也就去见了宣焕,宣家的家主。宣子衿是他幺子所生,本是派去浮州当职,奈何早逝,也就从浮州来着墨城投靠自己的亲爷爷。算起来,宣焕也不过是见过宣子衿两次,相较之下行动倒也方便。
“怎的手会如此冰凉?”仙霖四处打量恍然回过神,这宣老夫人已经牵住了她的手,“祖父、祖母。”她按理行了礼,身后跟随的兰轩上前搀扶,替她解释道:“回老夫人的话,小姐自幼身子便弱些,连日来兴许也是劳累了。”
兰轩这般说由倒是省去些个麻烦,遂仙霖立即被领回了屋,自此也没出去过。
一切顺利,反倒让仙霖很是不安,回到屋内后也就迅速吩咐下去,“兰轩,这几****就待在我身边,陌烟宫那里暂时不要回…”
“小姐是怕…”
“防人之心不可无…宣丞相也不是那般简单,否则…前朝怎会落得这样的下场。”她伸手卸下了腰间的宫绦,道:“估摸着这几日宣府怕是要来贵客了。”
“是…”
几日后,太子轩辕凌果然到了这宣府,日间兰轩就赶过来,告明仙霖一切。她正拿着针线,娴熟的绣完帕上的最后一朵莲花,将那绷子摘取后浅浅点头,“可听清了?”
“轩辕凌此来,乃是为了前朝遗孤…”
“莫不是他怀疑…当年在锦绣阁中被活活烧死的那两具尸体。”
“正是…”
仙霖将手帕搁置一边,理了理衣裙,从容道:“那就让他查…想来…这几日也是在屋中憋坏了,明日你就陪我去临近的佛寺上柱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