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但见红灯入京城（二上）
张小菇的宅院外，太子府的人来没有多久，张巡就已经赶到了。此时正是下半夜，但是没有任何人敢表露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张巡走进院子，看到的场景，与想象中的，有很大不同，谋反的罪魁祸首，此时正端坐在地上，手中端着一个酒杯，又饮了一杯酒。
“二姐，这里的事情便交给我吧。”
看见张巡带兵到来，二皇子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他下令手下放弃了抵抗，因为面对张巡的军队，这些死士根本就不够看。张巡见张小菇没有什么事，放心了许多，也松了一口气，言语也平和了起来，反正这只是天子家事，自己犯不上插嘴什么，正要说话，就听到二皇子微笑着说道：“皇上让张将军来带我去见他？”
张巡道：“二皇子，请随末将去吧。”
二皇子摇了摇头，让张巡脸色变了变，以为他是要鱼死网破，就听到二皇子又接着说道：“我这一辈子，没有怎么违背过父皇的话，今日我实在累了，实在累了。”
张巡平静道：“所以二皇子打算如何？”
二皇子端起酒杯，十分淡然地回答道：“这一杯酒，是毒酒。”
“这样啊。”张巡神情倒是没有什么变化了，他看着眼前的皇子，心中却有了一丝怜悯，但是这一丝怜悯，让他改变不了立场，所以他的反应，也是十分的平淡。一个皇子在他的面前喝下毒酒，即使是表面文章，张巡也应该上前阻止或者喊大夫来的，但是张巡就和身边的张小菇一样，一动不动。
二皇子又说道：“这毒解不了，所以父皇他老人家，恐怕看不到我懊恼的神情了，我知道他一定在等待着我被抓过去，脸上愤怒而又无奈的表情，那一定是一件非常精彩的事情。但是很不幸，我不打算让那个老家伙如愿。张将军，你年少得志，恐怕理解不了本皇子此刻的心情。”
张巡说道：“是的。”
他在等一个结果，即使是二皇子服毒自尽，他也要看着二皇子却是死了，现在皇帝回到京城，太子肯定会立刻停手，去见他的父皇的，相比较而言，二皇子的情况，还有未来，就要凄惨许多了。皇帝以雷霆之势回到京城，所以厮杀立刻停息下来，这位天子虽然垂拱而治数十年，但是积攒下来的威望无与伦比，不是两位皇子敢正面抗衡的。
二皇子说起来，算是英武不凡的人了，只不过这个时候的样子，却有一些落魄，正要说话，喉咙一动，却是吐出一口鲜血来。外头的那些死士，应当是受到了死令，虽然激动万分，但是却不敢上前阻拦片刻，这些死忠的下属，只会严格地遵守任何命令。二皇子拿出一方手帕，擦拭了一下嘴角的鲜血，不想让这血迹坏了他临去后的仪容，就仿佛是做着一件十分简单的事情。他又柔声说道：“有一件事情，想要麻烦一下张将军。”
张巡道：“殿下请讲。”
二皇子说道：“有一封信，烦劳将军，带给陛下。”
不称父皇，而称陛下，二皇子言语中的怨愤，并不算少。
张巡从二皇子手中接过信，不由问道：“殿下何时写的？”
“昨夜。”二皇子应道。
张巡说道：“看来二皇子早就预料到了今日的可能，为什么还要孤注一掷呢？留着有用之身，不比什么都好么？”
二皇子此时已经脸色苍白，因为毒性发作的缘故，说话还伴随着十分剧烈的咳嗽，咳出的鲜血滴在地上，触目惊心。张小菇远远站着，也不知道该是什么心情才好。张巡难得半是劝说的两句话之后，二皇子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远处皇城的方向，开口说道：“让他不痛快，我觉得更好，呵呵……”说到最后笑起来的时候，他的嘴边已经阻止不住地流出鲜血，最后更是话也说不出来，没过多久，就已经没有了什么动静。
张巡看了自己二姐一眼，叹息道：“何苦呢？”
张小菇轻声说道：“命不同，人也不同。”
张巡说道：“既然如此，他的那些手下……”张巡还想着怎么劝说二皇子的下属放下武器投降，就看到二皇子死去之后，他的那些死士做出了同样一个选择，拿起手中的刀剑自杀，动作干净利落，犹如预先排演过。
张巡一动不动，没有阻拦，也没有说什么。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看起来格外深沉。
“二姐，我该去见陛下了，你不要乱走。”张巡对张小菇说道。
张小菇点了点头，应道：“二姐知道，你要谨慎些……”说着本来还想劝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出口。
张巡说道：“今夜的事情，不要传出去，张二，好好保护我姐姐。”
张二应道：“是，将军。”
张巡再一次见到皇帝陛下，是在皇城的城楼上，这里居高临下，可以俯瞰到很远，张巡有些猜不透，皇帝来到这里是什么缘故——何况还下着小雨，重病中的皇帝，应该尽快回到宫中静养才是。
“你来了。”
看到只有张巡到来，皇帝没有半分惊讶，只是淡淡说了一句。
在皇帝的身后，太子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雨丝能够飘进来，但是可以忽略不计，这淡淡的清寒，对于皇帝的身体，不是一件好东西。更何况阴云笼罩的京城，除了正在熄灭的火光，并没有什么值得一看的风景。
“朕知道，你们都怨朕，恨朕。”
太子低着头，一眼不发，只是肩膀微微颤抖着。
皇帝又说道：“今夜，倒真正是一场好戏啊，什么魑魅魍魉都跳了出来，好啊，朕死的真是好。”
太子依旧一言不发，或者说，不敢说任何话，看来张巡来之前，这一对父子，没少说一些这样的话。
确实是难办啊。
张巡只能保持沉默。
但是皇帝显然没有让张巡沉默下去的打算，他开口问道：“那个逆子，可说了什么了？”
张巡说道：“殿下让末将带一封信给陛下。”
“信？”皇帝转过身，苍老的面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头。
张巡连忙将信递了上去。
皇帝打开了信封，看了起来，张巡悄悄注意了一下皇帝的神情，只见到皇帝的脸色突然开始变得极其坏起来，他的手微微颤抖着，紧接着转过身狠狠将信丢在了张巡的面前，忍不住高声骂道：“逆子！逆子！你看这妮子写了什么！”
信掉落在地上，正好摊开来，张巡看了过去。
这是一张白纸，写得简单的几个字：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陛下以为天下之大，寇仇几多？
土芥……寇仇……
张巡看了一下皇帝的脸色，果然是无法忍受了：“来人，给朕将那个逆子带过来！”
张巡只好提醒道：“二皇子自觉事败，已经服毒酒自尽了！”
皇帝却不解气，大声说道：“自尽尸首总还在，给朕带过来！朕亲手要砍下他的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