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但见红灯入京城(一下)
下半夜,雨渐小,厮杀依旧在继续,所有的阴谋算计,在这一晚,都脱去了温情脉脉的面纱,直面血淋淋的残酷。太子府中,太子坐在书房中一动不动,听着府邸外的厮杀声,任凭仆人在一边劝说着尽快逃走,但是太子依旧没有任何动作。太子对他的僚属说道:“整个京城没有比这里更安全的地方,如果离开这里,原本计划好的防卫立刻就会出现漏洞,现在我还在这里,就是要逼老二和我死拼,拼下去,拼到天亮,拼到天下看清楚他的面目。”
说到这里,他的话有些斩钉截铁,事实上,对于二皇子势力的估计,他还是出了偏差,原本以为太子府邸的防卫已经足够安全,但是二皇子派来的人马却是意想不到地精锐和决死,如果不是因为京城城门搜查得严,恐怕撞车都能拿出来。好在太子这些年经营的久了,太子府又不小,还有一个园子,所以才能撑这么久,所以到了下半夜,防御已经是摇摇欲坠,更糟糕的是,外面的消息几斤隔绝。
“现在只有希望原本的计划能顺利进行了。”太子重新坐下来,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
雨越来越小的时候,张小菇的心头也有了深深的疲倦,二皇子没有离开,两人依旧相对而坐。对于二皇子来说,这一段时间,同样十分难熬,坏消息一个接着一个,对他而言,最大的劣势就是名不正言不顺,如果天亮之前没有掌握皇城,没有肉体消灭自己的兄长,那么失败几乎就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仿佛一夜之间,就老了十岁,二皇子一动不动,闭着眼睛,坐着的姿势,竟然和太子有一些相似。
“已经是下半夜了。”张小菇淡淡说了一句。
二皇子睁开眼睛,说道:“这一次,来张姑娘这里,其实也是有一些无稽的希望,只不过现在想起来,我却觉得,张巡如何决定,其实张姑娘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我听说,张姑娘和令弟,自幼感情便甚好,现在张家也只剩下张姑娘和令弟张巡二人,自然更加应当相濡以沫,如今张巡就在城外,是进是退,张姑娘如何认为呢?”
张小菇脸色平静说道:“二皇子殿下,就像你说的,我了解我的弟弟,就像了解我自己一样。”
二皇子笑了笑,问道:“说来听听。”
张小菇应道:“我的弟弟张巡,素来十分重情谊,但是他也是一个杀伐果断的将军,现在这个情形,他首先是将军,然后才是我的弟弟。”
二皇子笑容收敛起来,他说道:“那我们拭目以待。”
就在这时候,皇城争夺的胜负也已经有了结果,二皇子终于控制住了一座城门,然后逼迫守卫宫城的禁卫军向他投诚,紧接着在高平公主的迎接下进了宫。
到这个时候,皇帝失踪的消息,才终于被二皇子所知晓。
因为传递消息的时间并不算短,二皇子知道此事的时候,他的心腹士卒已经将宫殿接管了过来。
“果然啊,今夜便是一个鱼饵。”二皇子仿佛忽然想通了什么,原本的紧张不翼而飞,反而是淡淡的轻松,也许是大约猜到了结果,他有些失魂落魄地晃了晃脑袋。张小菇看着二皇子这异常的举动,不禁有些惊疑不定,正想要试探些什么,就听到二皇子忽然大笑起来,他笑得前俯后仰,引来门外对峙中人的目光。但他们终究不敢有所动作,二皇子笑声渐渐小下来,略有醉意地说道:“张姑娘,这一壶酒,恐怕喝不完了。”
张小菇问道:“这是为何?”
二皇子两只手低垂下来,一直手中,还握着一只酒杯,金樽。
“一壶酒中,有毒,我只是想知道,这一壶毒酒,是给姑娘,还是留给我自己。”二皇子有些心灰意懒的样子,看着张小菇说道。
张小菇神情微微一动,问道:“二皇子为何突然如此悲观?”
二皇子喃喃自语了几句:“你不懂!你不懂!”便转过身,走到门口,看着细密的雨帘,低声说道,“我想要解决掉太子,但是我并不恨他,即使今夜他胜利了,我依旧不恨他,我想他也是怀着这种想法吧。”
张小菇默不作声,果然二皇子又接着说道:“我恨的,始终只有一个人。”
张小菇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动手?”
二皇子冷笑道:“那个人,那个天下的君王,最喜欢看的,不就是这样的悲喜剧么!他最喜欢将自己表现得那么强大,就像他真的有那么强大一样,然后操纵着他自以为能够操纵的一切,臣子,百姓,将军,他是那么自信,也是那么愚蠢。”
张小菇不知道该如何评论,只好保持沉默。
二皇子又补充了一句:“但是那个人,却是我的父皇,统治天下数十载的天子。”
张小菇道:“谁又没有苦衷呢。”
二皇子激动的神情平息下来,他怅然若失,叹息一声,说道:“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尾。”
张小菇听着这句熟悉的话,不知道该怎么吐槽了。
雨越来越小,就在这时候,一个信使走了进来,对二皇子说道:“殿下,我们在京城禁卫军的心腹全部联系不到了。”
二皇子却没有什么意外的神情,看着身前的雨和黑夜。
院子中打着灯笼,光线十分微弱,尤其是雨虽然小了,但是雨丝却越发密集,仿佛是一层轻雾一般。雨中对峙的两拨人,终于有了一些松动。张小菇让张二等人退后的门口来,因为张小菇的院落外头,又来了一队人马。
是太子府的卫队。
二皇子看到他们到来,眼睛一眯,却没有任何动作。
就在这时候,众人只听见一声巨响,二皇子问道:“什么声音?”
……
大抵在京城这样的地方,总是会有一些别的地方没有的习俗,比如说这里的红灯节,边军会组织一些骑士,手里提着灯笼来到京城朱雀大街,宣告边境平安无事吗,这是朱雀大街上唯一见到骑马的时候。今日却有些不同,因为不是红灯节,一向禁止纵马驰骋的朱雀大街上,一队骑士纵马而过,他们手中,一只手抓着缰绳,一只手则提着灯笼。
“岁岁平安!”
“岁岁平安!”
仿佛只是报平安。
但是紧接着,一队又一队的骑兵接连进了京城,今夜的京城,仿佛是没有任何防卫,就直接让这些骑兵顺利地穿过了城门,他们的手中,高举这皇旗!
那是皇帝亲征在外的时候,才会打出的旗帜!
在这些骑士的身后,张巡一身戎装,神情如铁,冰寒刺骨。年纪虽然不大,但是一身威严,却是不逊于那些一方大将。
在张巡的身后,皇帝的步辇紧随着进城。
仿佛是一潮一潮的水浪,跪倒在地拜见皇帝的声响,“吾皇万岁”的声响,从城门口响到了宫城。
步辇停下来,皇帝陛下没有要下来的意思,他让小太监跟张巡说了一句话:
“把那两个不成器的,给朕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