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昕收回一切繁杂的思绪,“妈,我先走了,有时间再来看你。”安昕站起身,看着病床上躺着一动不动,与世隔绝的辛依,有辛酸也有欣慰。如果她的妈妈知道有这么多人记挂着她,一定会很感动吧。安昕边想边走出病房,安静地穿过这个只有在安泽林的允许下才能自由出入的楼层,并且尽量使自己的脚步轻盈一些,不打扰到这里的安宁。外面,虽然有些清冷,但阳光依旧灿烂。安昕在医院的大厅里揉揉脸,尽量甩掉一切的不愉快,然而却不知道下一步该去哪里。“安昕?”身后,一个犹豫的声音轻轻的传来。而安昕转过身,看到的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男人应该有三十岁左右,穿着医生在上班时间都会穿着的白色长褂。如果安昕没记错的话,他应该就是这个医院里最出色的郑医师,也是这里最年轻的主任,只是他为什么要叫住她?“你是安逸的妹妹吧?”语气同样带着不肯定,然而脸上却严肃而郑重。“我是。”安昕疑惑地看着他,“请问有什么事吗?”“麻烦你回去告诉安逸,如果他还希望自己的眼睛快点恢复的话,就不要再配戴隐形眼睛了。”
“我哥……他的眼睛怎么了?”不是近视吗?“他的眼睛刚所有好转,看不清只是暂时的,如果一定要看清东西,可以佩戴眼镜,隐形眼睛对他眼伤的恢复极为不利。”“郑医师,我哥得眼睛怎么了?”“抱歉,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生硬地回复完这句活,男人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回了医院。安昕想喊住他,然而又觉得从这种怪人口中一般短时间内是问不出什么来的,所以满脑子的疑虑与担忧还是自己想办法解决。短暂的思考后,安昕跑到前台小姐这里,她知道,美丽的前台是个花痴,所以如果安逸有来这里,她应该是最清楚他的动向的。“小姐。”甜美的声音礼貌地对安昕说着。“我哥今天有来过这里吗?”顾不上什么礼貌不礼貌,安昕着急的问。“十分钟之前刚刚离开。”
“那他来了之后去的哪里?”“他本来是要打算先探视夫人的,但是护士告诉他你在里面,所以他就直接去了郑医师的办公室,大概半个小时时候,很生气地出来了,可能是跟郑医师发生了争执。”前台小姐将自己的臆想和猜测也说进去,并且说得头头是道。“他去郑医生那里做什么?”“这个我不知道,不过他平均每星期都会来找郑医师一次,而且每次郑医师都会顺便叫李医生一块儿进去。”“李医生?”“李医生是眼科专家。”眼科?这么说安逸的眼睛真的不是只是近视那么简单。“那我哥是什么时候开始来找郑医师的?”“应该是在他回浅城的第一天,是董事长陪少爷一起来的,也是董事长向少爷介绍的郑医师和李医生。”难怪那天安泽林会跟安逸一起在咖啡馆里等她,原来那天他们是先去了医院。那么这说明安逸的眼睛在培训的时候就已经受伤了。
但到底是怎么弄伤的?伤得情况又是怎样?如果直接去问安逸,他肯定又会轻轻地带过,就算问她的爸爸,为了不让她担心,他也不会说出实情,所以安昕只能去找安天恒,他们一起受训,几乎形影不离,而安天恒只比安逸早回来几个月而已,所以他应该知道一些情况。想到此,安昕立刻拿起电话拨了过去。然而电话还没来得及发出等待的提示,便被迅速接通。“小昕?”安天恒的声音有些兴奋。“阿恒哥我……”“你在家里吗?”语气似乎很着急,“没有的话就赶紧回去。”“怎么了?”安昕更加不解。“爷爷去你们家了,你快点回去,现在只有逸一个人在家里。”爷爷又要来找他们的麻烦了吗?可是……“我哥不是在上班吗?”“上什么班?昨天下午董事会已经宣布暂时解除了逸在安氏的所有职务!”“什么?为什么?”“因为逸最近的绯闻已经严重影响到了安氏的形象,还有……好了好了。”安天恒烦躁地结束了说了一半的话,“总之你现在赶快回家先帮逸挡一挡,我想办法通知二伯。”“喂……”在安昕还没弄明白的情况下,电话便被挂断了。
难怪今天安逸一直待在家里,难怪在客厅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尽快的回到家里。在安昕的记忆力,“爷爷”这两个字意味着矛盾与冲突,甚至是惶恐和灾难。让安昕记忆犹新的一次是在十几年前。那时七岁的小安昕正在和安逸在客厅里玩耍,而就在这个时候,她的爷爷不顾佣人的阻拦,领着一群凶神恶煞般的人闯进来,什么也没说就将十岁的安逸带走了。当时安昕好害怕,但是怎么也联系不到爸爸和妈妈,所以她就在客厅里一直哭一直哭。然而到晚上的时候,安逸是被安泽林抱回来的,单薄的身体虚弱地躺着安泽林的怀里,眼睛紧紧地闭着,仿佛已昏厥过去。苍白的脸上布满淤痕,而洁白的衣服上也沾满血渍与污渍。而安泽林的身上也同样沾着血渍,左臂上一道长长的伤口狰狞地暴露在外面,鲜红的液体沿着臂肘滴在地毯上。安昕惊恐地躲在客厅的角落里,呆呆地看着医生进进出出。虽然后来安逸和安泽林都没有什么大碍,但在安昕的脑子里,爷爷是个可怕的人。然而自从辛依昏迷,安逸被送去接受培训之后,爷爷就一直很少再来找事,但是现在,安逸回来了,所以以前的事就又要重演了吗?
门口停列着一排陌生的轿车,而中间那辆黑色宾利,安昕认得那是她的爷爷专用的车。这么说爷爷真的在她的家里?与安逸单独在一起?糟糕!突如其来的担心让安昕不顾一切地冲进去。客厅里,身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笔直地守卫着各个出口,就连通往二楼的楼梯口,亦有两个人把守着。而安宅内的所有佣人都谨慎地躲在一旁,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更不敢随意地走动。安昕无视这种安静的诡异的气氛,直接冲上二楼,然而还未到安逸的房间……啪——一声刺耳的击打声回荡在走廊内。安逸微微侧过脸,额前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双手轻垂在身体两侧。即使没有任何反抗,在他的身上,依旧泛着盛大的光芒。而安逸的对面,一个威严的老者满脸怒火,虽已年过花甲,但依旧咄咄逼人,周围站着四个机警的贴身保镖。安逸曾与这四个保镖分别交过手,但如果四个人一起,安逸绝不是他们的对手。“离开安氏!”生硬的语气严厉骇人。“不可能……”啪——同样的耳光,在安逸话落音的瞬间残酷地落了下来。鲜红的液体沿着嘴角滑下来,而安逸似乎没有任何知觉,只缓缓转过脸,幽深的眸光浅浅地注视着老人,任左脸上的手指印刺眼地凸起着。“……对不起爷爷。”
语气依旧诚恳而谦和,“虽然您一直不肯承认我,但是我仍然请求您,给我一个与其他继承者公平竞争的机会。”“公平?”安鹤南的语气满是不屑与讥讽,“你的存在就是对其他继承者最大的不公平!”“那么您对我的态度就公平么?”淡淡缓缓的语气仿佛不含任何情感,“在培训的时候,您的刻意针对,故意刁难,甚至您千方百计的阻止我回来,我都可以不在意,但是,即使现在我失去了在安氏的所有职务,我依然不会放弃对安氏的继承权。”“就凭你也配!”愤怒的情绪却用轻视的语气说出来,“安氏还轮不到一个外人来插足!”双手在身体两侧紧握成拳,然而又迅速伸展开来。“我不是外人。”嘴角泛起淡淡的自信,周身散发着不可侵犯的气质,“对于安氏,我也不是要插足,而是接管。”“你……”对方再次高高扬起手。而安逸淡然地看着,似乎并不打算躲开那个自己明明可以轻易躲过的耳光。“爷爷!”走廊一头的安昕再也看不下去,冲过来想要护着安逸,然而还未接近安逸,一旁的保镖仅通过安鹤南的一个眼神便立刻会意上前拦住了安昕,而安昕一把推开对方的手臂,正要继续向前跑,但手腕却被对方狠狠抓住。疼痛沿着手臂传进机敏的大脑。
“好痛!”安昕大叫着,“放开我!”见对方对自己的苦肉计不为所动,又将视线转向安逸,“哥,好痛!”眼泪因为疼痛而溢满眼眶,晶亮的眼睛里含满无辜与委屈,眼泪无助地落下来,娇小柔弱的摸样惹人心疼。而安逸再也无法保持镇静,箭步冲到保镖面前,右手紧握住那只伤害安昕的手,“放开她!”声音不大,却阴沉且含满威胁,修长的手指加重力道,直到对方因疼痛而不得不放开。安昕立刻抽回自己的手,刚想放下,却被一双柔软却冰冷的手轻轻捧起来。“让我看看有没有受伤。”轻缓温和的语气与刚才判若两人,只是在看到安昕手腕上的淤痕时,修长的十指猛然紧缩。“哥,我没事。”似乎预料到安逸要做什么,安昕立刻反握住他的手,阻止他接下来的动作。那是爷爷的贴身保镖,打了他,无疑会更加激怒爷爷,这样安逸的处境会更加危险。安昕立刻跑到爷爷面前,乖巧地抱着安鹤南的胳膊,“爷爷,求求你放过我哥好不好?”虽然安昕很明白从小到大爷爷一直并不疼爱她,但安昕依旧低声地求他,或许爷爷看在自己是他亲生孙女的份上,会有心软的可能。然而安鹤南眼中的怒火并未因此有丝毫的减少。“不用求他!”高傲的声音自走廊尽头传来。
是安泽林,只是身后除了阿迅以外,还有十几个陌生的下属。而安泽林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身上散发着迫人的力量,在下属的簇拥下,从走廊尽头大步走来时,如同冷酷的君王,带着高傲得不容侵犯的气质。狭小的走廊顿时被挤得满满的,安泽林停下脚步,目光从安逸的左脸转到安昕的手腕,最后定格在刚才阻拦安昕的保镖身上。逼人的气质迫使保镖下意识低下头,脸色苍白,不敢去直视对方如王者般威严的面容。“把他带下去,教教他什么是规矩!”声音低沉冰冷,不带任何感情。“是!”身边的两个下属拉起保镖,而对方亦没有任何反抗,只带着惊恐与颤抖随他们离开。
安泽林径自走到安鹤南面前,面对自己的父亲,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恭敬与退让,仿佛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的关联。“阿迅,带少爷和小姐到客厅休息。”“是!”阿迅半弯下腰,恭敬地对安昕和安逸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少爷,小姐,请跟我来。”安昕走到安逸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而安逸收回复杂的眸光,跟着安昕离开。而身后,传来安泽林与安鹤南的争吵声:“你到底没有把我这个父亲放在眼里!”“父亲?打我的儿子,伤害我的女儿,拆撒我的家庭,拿枪指着我逼我杀人,这就是你做父亲的责任与义务?”“逆子!”“如果你不企图干扰我的人生,我会忤逆你么?”“……”“……”
客厅里,一些守卫在这里的保镖早已不见踪影,而佣人们也分别忙碌着自己的事情,仿佛这里从来没有出现过任何异常。安昕将一张纸巾沾湿,轻轻帮安逸擦掉嘴角的血迹,在柔和的壁灯的映衬下,他依旧显得干净优雅,眸光依旧清澈见底,以至于可以轻易看到他眼底深处的那抹忧伤。“小昕。”安逸深深地凝视着那张不谙世事的脸,仿佛那是他唯一的安慰,唯一可以让他坚强的来源,“我很没用对不对?”嘴角斜出一抹自嘲般的淡笑,“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反而让全家人都不得安宁。”“……哥……”安昕担忧地轻叫着他。“我一直在努力,可是为什么始终都得不到大家的认可。”声音淡得仿佛看不出感情,只是眉心一直紧锁着,“所有的排挤和陷害我都可以忍,所有的针对我也可以不去计较,可是我的步步退让换来的却是他们的变本加厉,我……”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安逸倏然移开视线,转身仰靠在沙发背上,眸光直视着炽白的水晶灯,“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消除大家对我的意见和隔阂。”“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