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卉卉一下飞机,将手机打开,只见若干未接来电,其中几个是王玺。
她不知何事,忙打过去。
那王秘书电话一接通便直说道:“于小姐救命!”
于卉卉一呆,尚未答话,听得王秘书道:“徐先生将自己关在酒店,已是一周未现身。”
卉卉这才想起,走时并不曾与他打招呼,去到那边也没用手机。忽然自心上升起一丝愧疚,回思自己并无行差踏错,不过这十几天,只是偶尔想起徐源。
便忙说道:“在哪个酒店?将地址发到手机上。”
于卉卉找着那间酒店,上去敲门,无人响应,因说道:“徐源,我是卉卉。”
门开处,一屋子乌烟瘴气,只见徐源满脸迂思,胡子拉渣,一件白衬衫已成灰黑色,一团稀皱,地上抬脚呼啦啦一声响,低头一看,满地啤酒罐。徐源斜靠在墙上,眼睛半睁着看着来人,手上兀自拿着一罐酒,正喝到一半。
于卉卉心里一阵难过,急忙走过去夺去那半罐酒,待要扶他,谁知那徐源待近处看清楚于卉卉,忽然眼睛一闭,顺着墙溜了下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卉卉急出一身汗,急急打电话召一辆救护车将他送到医院。
医生检查完毕走出来向于卉卉道:“再下去肝肾都将出毛病。”
于卉卉不懂得,急问:“有没有事?”
医生笑道:“不妨事,身体本身不弱。”
卉卉放下心来,因走过去看徐源,只见他躺着,睁着两眼,挂着吊瓶,渐渐意识清晰,看到于卉卉坐在一边,他握住她的手,呆视她,一声不响。
于卉卉请路翠先行回去,她不言不语在徐源身边照顾整夜。
因是累极,半夜趴在床边睡过去。早上听到走廊脚步声,急忙撑起来,见徐源仍睡着,她便去洗手间简单洗了把脸,回到病房,见徐源已起来,光着脚站在地板上四下去看,手上针管已扯下来,神情慌乱,看到卉卉走进来,他不顾一切将她紧紧拥在怀中,将头埋在她的头发里,只不说话。
于卉卉将手轻拍他的肩道:“对不起,我走时忘记通知你,不要怪我。”
徐源抬起头:“卉卉,最近我总觉与你今生缘尽。”
于卉卉听了不觉心酸,迸出眼泪来,伸手环抱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说道:“说什么傻话,我同你回沪拜见翁姑,你休想甩掉我。”
她抬头,看到徐源形容憔悴,脸上展不出一丝笑容,心里十分愧疚。
她叹口气,将心定下,不嫁此君,更嫁何人?
徐源见她展露柔情,不作声,只将手扣着她的手,沉默看她。
几天过去,徐源已经完全恢复正常,如常工作,于卉卉也得空便亲自踏进他办公室,注意他的饮食情绪。但觉徐源比先前沉默。
这一天,于卉卉将工作事宜安排妥当,便来找徐源,计划回沪事宜。
徐源这天仿佛心情大好了,因笑说:“于小姐,前些日子让你见笑了,我一时英雄气短。”
卉卉自摸着脸笑道:“我却好得意,有人为我于卉卉失魂落魄。”
徐源走过来将她手捉住,深深吻她的唇,这一吻十分绵长深情,于卉卉急推他道:“作死!这里是办公室,败坏风化!”
徐源定晴微笑看着她道:“我已定下明天下午的飞机,你逃不掉。”
于卉卉也笑说:“为什么要逃?我却懒上你了。”
因此二人于第二天下午飞往上海。
于卉卉意欲给明茵一个惊讶,便不通知接机,下了飞机,徐源先回了家,于卉卉执意要先去见明茵,打算休整一晚再去见徐源家人。
她到得明茵处已是黄昏时分,上去按门铃,反复三四次无人应,心想或许明茵不在家,正待转身离开,门却开了,明茵见是于卉卉,怔了一下,笑说:“卉卉,你可知电话的用途?”
于卉卉竖眉瞪眼笑道:“不知。”
明茵没好气,大敞着门,一躬身,伸手摆个“请”,于卉卉嘻笑不客气跨进门,东西放下将自己扔在沙发上。拿手揉着太阳穴道:“只有与你们在一起,我才是我。”
“可见你虚伪!”明茵给她倒了茶来。
于卉卉看见,拿手一推:“冰冻啤酒。”
明茵笑着放下茶,自冰箱内拿啤酒给她:“没见过人一年四季喝冰冻饮料,只有你促狭做怪。”
于卉卉不理她,自在沙发上仰面朝天伸懒腰,明茵看她实在童心未泯可爱相,因说道:“若是徐源看到你这副尊容,只怕早吓走了。”
卉卉忽地坐起正色道:“我从不认为我是美女,因此也不怕丑。”
明茵走过来坐在她身边,向她轻轻说道:“前你来电说去新家坡看了家母,她怎样?”
卉卉笑道:“放心,令堂除了美丽如初,更显优雅从容。”
明茵听了甚感安慰。
于卉卉忽然想起,因又接着笑道:“我这次来沪上,专程代沈姨相女婿。”
明茵用手将她一推:“少来!去去去!”
卉卉正色道:“说真的来,你却不信。你倒打电话去证实一下。沈姨专程交待说‘卉卉你眼明心细,同我看看那人怎样,若有结果自然是好,若不好时,我即刻令明茵来陪我。’小姐,你想想,此话不像令堂的话?”
明茵笑道:“被你这破落户一搅,只怕吓跑人家。”
于卉卉将头一扭,不屑地说:“要是这么一吓就跑了,那他也不算个人物。”
明茵道:“这倒说的是。说真的,我确实想请教你的意见。不如就今晚。”
卉卉心想,早不如巧,就今天晚上,就要见识一下这位先生的庐山真面目。
明茵走去打电话约人,于卉卉依旧懒懒窝在沙发里,哼哼唧唧跑调唱小曲。不过片刻,明茵已同那人约好。于卉卉忽然想起,起身问道:“这位先生叫做什么?”
“韩志南。”
“就是本地人士?”
“那倒不是,说来也巧,他虽在沪上七八年,本家却是新家坡人。”
于卉卉奇道:“又是新家坡人。”
明茵笑向她解释:“本是家父的朋友之子,也算介绍。我自然明白家父的意思,他虽与家母离婚,自心上有一种愧疚,因总想着将我远嫁彼邦,好陪着家母,也算一种补偿。”
卉卉笑说:“原来如此。可是打算婚后定居星城?”
“有此打算,不过看着难行。韩志南在此地料理其父分公司,与你同行。”停了停又站起来转了一个圈,笑道:“你看我身材越来越好了可是?——天天跟敏敏学跳舞,如今我也算是舞林高手。”
于卉卉笑道:“果然更好了。敏敏生意怎样,你瞧,我来这里不先去看她,就先来看你,对你足够好了吧。”
明茵笑着依过来道:“好姐姐,多谢你记挂我。”忽又想起明轩,便静下来说:“我哥哥却难过了好长一段时间,至今我看他,似乎换了一个人模样。不过比先前稳重得多了。”
卉卉心有一丝愧疚,然而想只怪相遇太早,互相不能承担,以至错失,也是无法的事。可是做朋友却是一生一世,她希望明轩会得明白过来。
明茵电话响起,她没接,回头向卉卉道:“咱们就下去吧。他车在楼下。”
这里两个人锁门出去。到楼下门口,看到那韩志南站在车边,车门已打开。只见他穿着件牛仔裤,一件普通T恤,中等身材,笑起来露出雪白牙齿,头发短短,全身皮肤呈铜色,看上去十分健康明朗。于卉卉心下已打上七十分。
明茵两下里介绍完毕,于卉卉歪着头笑道:“韩先生,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韩志南第一眼看到于卉卉便一怔,只觉得这位小姐好生面熟,恍然觉得自己穿越时空,回到一个过去时代,见到一个人的青春岁月。来不及细想,便随即笑说:“不知你是何方大侠,却知我今天必须过你这一关。”
说得三个人笑起来。
于卉卉心想:“倒是个聪明坦荡的人。”
那韩志南看着于卉卉道:“于小姐,现在给我打多少分?”
卉卉笑道:“我看人先打一百分,然后再减。”
韩志南佯装抹汗道:“现在已减去多少分?”
于卉卉嘻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因此三个人说说笑笑,很快便熟络起来,那韩志南又向于卉卉报告道:“小生寄居贵邦,不想得识明茵这样淑人明娟,实在幸运,还望于小姐成全在下。”
明茵此时笑道:“喂,什么话来?我个人的事我说了算。”
卉卉向她眨眼道:“你们两个是感情的事,在我,却是交易的事,明茵你若想嫁此君,快快讨好我,否则只需在令堂耳边下几句话,只怕你哭都来不及。”
明茵道:“你同我放心,家母不如你这般无懒。”
一顿饭吃得十分愉快,于卉卉虽然心上对韩志南评价颇高,然而并不愿切实说出。夜里两人睡在一起,明茵悄问她印象怎样,她淡淡一笑道:“说句玩笑的话,你就鸡毛当令剑。我哪敢胡乱评判人呢!”
明茵生气道:“什么人!哄我这半天,我还以为你真为我着想,借我一双慧眼呢!”
卉卉微笑看着她道:“明茵,我始终认为,结婚只与感情有关。你若爱他,而他恰巧也爱你,便可结婚,其他人说什么你一概不必考虑。——更难得你们双方都有经济基础。”
明茵听到最后一句,本是呆了,忽然又想起来,说道:“上次自你走后,我思量再三向家父详细谈过,他如今过户本市两处物业和一间商铺给我,大约也只得这些了,想来这便是我所有。”
于卉卉笑道:“还不知足?我如今尚居无定所。”
明茵点头叹道:“上天始终是公平的,虽然向你收回了许多东西,然而也给了你最珍贵的,又慷慨施予我许多东西,再一点点收回。”
卉卉怕她又想到不好的地方去,便说道:“令尊目前到底怎样?”
“稍有收敛,只怕全因经济紧张所致。”
于卉卉点头不语。
第二天于卉卉与明茵两个人一起出现在敏敏的工作间,瞳瞳自己在屋角玩耍,敏敏在看一些资料。
于卉卉悄悄走到她身后,却看到她在看一个人的简历,才看到那一个人姓氏“张”字,敏敏已惊觉,回头看到她两个,高兴得跳起,像个孩子般雀跃。
卉卉看到小妹又恢复神采,心中十分安慰,便过去抱起瞳瞳与她玩笑。
明茵也自看到敏敏在看一个人的简历,因笑道:“小张现在对你很是倾心,你却暗自在这看人家的资料,有什么不好当面问的?”
敏敏拉两个人坐下来,说道:“我现在凡事必须要考虑周全才行,一则因为瞳瞳,二来我不欲重蹈覆辙。”
卉卉道:“这人是谁?现从事什么?”
敏敏笑道:“他原本做DJ,后来我这培训班稍算稳定,因想着将授课过程摄像成集,制成VCD,初时问过一些学员,倒有大半愿意买的,因此就招了一个DJ来,摄影倒不用,只架在前面即可。他就是那时我招来帮我的,叫做张甫,刚巧前几天他回浙江家中去了。”
卉卉问道:“几时回?”
“大约也就这几天。”
于卉卉心下暗思,自己必须要见见这个人。因说道:“他来时你不必讲我是你姐姐,只说普通朋友,一处吃顿饭。”
敏敏却有些微愠,一声不响。
明茵看她两姐妹之间有些尴尬,她便笑向卉卉道:“哪里跑来你这个无间道!昨晚上还同我说‘结婚只与感情有关’,这会子你又充什么裁判?”又向敏敏道:“你不知道她,昨天晚上逼着要见韩志南,待给她见过了,一点意见都不肯给。”
于卉卉看到敏敏心有不服,她便说道:“你若不便,我不强求。”说着就起身要走。
明茵急忙拉住:“卉卉恼了不是!”又向敏敏叹口气道:“也没见大半年没见,一见面就闹气的。敏敏,你听我一句,卉卉实在是为你好,你怎么不明白?”
敏敏冷笑道:“一个不相信婚姻的人,却怎么为我好?”
于卉卉一听,火冒三丈,待要大骂她一顿,然而话到嘴边又生生吞回去,静一静心说道:“敏敏,我这次来沪便是见家长,大约也就要结婚。我想我若结了婚,更没精力照顾你——”
敏敏抢白道:“谁说需要你照顾?我母女两人并不见饿死街头。”
听到这句话,若是以前,于卉卉定是大掌刮过去,然而今天她突地清醒:敏敏变了,已不是当初那文弱的小妹,大约因为经过一劫,心境灰凉。她想到此忽然鼻子发酸,自己自小一心维护她,想不到自己这一种强势其实对她施压很大,而今她内心已经生生压变形,形成这一种冷峻料峭的境况。
因闭上嘴,一声不响。
然而心上倒放下来:实在是自己愚鲁,总希望她按照自己的方式去生活,然而敏敏已为人母,自己还将她这般对待,也难怪她恼。
当下她淡淡一笑,说道:“你说得很对。我今天来只因多时不见你们,不为其他。你忙吧,我这早晚还要去办几件事,晚饭时再约吧。”又向明茵道:“你是在这里还是有其他事?——若没事你就在这里,我去办事,晚上再约。”
明茵看她似乎并不介意敏敏抢白她,虽半信半疑,然也不便再说什么,听得卉卉说有事要办,她笑道:“我与敏敏再练几场舞,下午去吃茶。晚上等你电话吧。”
于卉卉点头走出去。来到街上,那天虽是晴朗,然而阴风冷吹,空中又潮湿寒气,她将手抱在胸前在街上慢无目的的闲逛。
想起敏敏刚才那一种情景,只怕以前记恨多时。
想到这里,她深深叹一口气。
徐源打来电话,约好晚上吃饭地点。她本欲和明茵敏敏再叫上明轩四人一聚,然而看今天情形,大家都不会有心情,因此与徐源约好,便走回明茵住处休息,一天未出门,只等徐源来接。
是晚,徐源带着于卉卉走进一家饭店,来到一个房间,打开门看到围着一桌子的人,两位老者坐在主人席,微微笑着,一对青年夫妻,大约是徐源的弟弟和弟媳,还有一个孩子,约四五岁,手上拿着一只蛛蜘侠,正团团在各人之间追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