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恩十点过走的,一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下明早要带去学校的东西,又洗了个澡,出来时就看到父母坐在沙发上,不知道在聊什么,一看她出来,立刻停止了交谈。母亲拿起手机起身,路过她时,瞥了一眼,丢下一句“把头发吹干早点睡”,就直接回房了。
脸色不太好啊……
擦着头发,木讷地瞅一眼紧闭的卧室房门,这林女士又是怎么了?谁招惹她了?带着疑惑回头,父亲正对她招手,示意她坐过去。
随手将擦头发的毛巾仍在餐桌的椅背上,走过去,坐在父亲身边。头发长了很多,洗头的时候特别麻烦,尤其是洗完后,还要吹干才能睡觉。用手随便将头发撩到一边,这才看着父亲,他也正看着自己。
说话声不由得压低,“我妈又怎么了?”
“末末。”爸爸的声音很低,却异常严肃了几分。
她也不由得提起心,认真起来。
“爸爸跟你说点事,你要记在心里。”
父亲的话一向很少,看似在家没什么地位,实则他总能让即将发怒的母亲立刻冷静下来。他就是母亲最佳的依靠,最好的良药,也是已经不能离开的依赖。很多时候,家里有点什么事,父亲从来不会插手,一向由母亲做主了,不管最后结果如何,母亲是喜是忧,他总是坐在一边,任由她发泄完,之后,就会自主去给她倒一杯热水,削好母亲最爱吃的苹果,切成小块儿放在盘子里,也不管母亲有没有吃,他照常做。然后,自己去做饭,吃完饭还能主动洗碗,将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
父亲做事,总是默默无闻,不说,只用行动。
其实,他一直都用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向母亲表达对她深刻的爱。
“你现在才大三,你妈妈也没想过会这么快就交到男朋友。原以为你毕业以后也会跟其他亲戚家的孩子一样,在感情上会遇到难题,很多年不结婚,慢慢的,就到了晚婚年龄。”父亲面容沉静如水,“我们对你的教育从来都是放养式,还记得小时候,你突然告诉我们你要学古筝。我们都知道,古筝是很难的,必须要勤奋刻苦,方才能有成功之日。你从小就没有让我和你妈妈失望,不管做什么事总是有自己的想法。”
莫名的,心里突如其来一股无形的压力,有点喘不过气。
父亲握着她的手放在他的腿上,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你突然交了个男朋友,你妈妈心里挺不高兴的。知道为什么吗?你是我们家唯一的女儿,你妈妈只有你一个孩子,不管你做什么她虽然总是嘴上骂你,其实心里还是很爱你的。她就是这样,刀子嘴豆腐心,也不是真的舍得你吃苦,受累。”父亲像是想起什么,看着她,咦了一声,“我还记得一件事,印象特别深刻。”
“什么?”她疑惑。
“你还记得你17岁,高二那年暑假,和几个同学去云南玩的那段时间吗?”
当然记得。
那时候是她第一次背着行李,离开C市,去了外地旅行,整整半个月。回来的时候已经被那边的太阳晒黑,整张脸不似现在一样白皙,回家不到一天,就嚷着皮肤又痒又痛。母亲一边骂她没出息,还是带着她去医院检查。后来被告知,只是被太阳晒伤,等晒伤的皮肤自动掉落,长出新的肌肤以后就没事了。
她当时还被吓得不轻,以为是得了什么皮肤传染病。
然而,父亲要说的并不是这个。
“那是你第一次出远门,我还记得。你十二岁的时候就敢一个人去C市偏远的地方游玩,这点胆子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至少在女孩子中,已经难得可见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父亲又迟疑了一下,看一眼那间有母亲在休息的房门,不免得又叹了口气。
父亲很少说这么多话,她都不知道,老人家到底要说什么。
“你去云南的那两天,虽然每天都给家里打电话报平安,你母亲接到电话也还是会念叨你两句,我知道你会有点烦,但你妈妈真的很爱你。这件事你不知道,我也是那天半夜被你母亲惊醒后才发现的。
她吃得不多,睡眠也很差,总是睡到半夜就醒过来,然后就去你房里看看……看看你是不是没出去,还只是在家睡着了,她潜意识里就只是觉得你出去玩只是一场梦。你妈妈……”父亲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她不知是否听错了。
“你知道你妈妈为什么这么喜欢佳佳吗?”
林末摇头,心里却没有了任何想法,大脑不是一片空白,而是想着母亲和自己的一点一滴。曾经自己很调皮,很不听话,她虽然在骂自己,却还是能感觉到,吵骂之后她说话的语气有些哽咽。今天晚上,她这样对陆淮恩,未必也不是为了自己好。
“因为佳佳对你是真诚的,她是真的把你当成好朋友。你妈妈很感谢她,感谢她能接受你这么奇怪的脾气和性格,你虽然很多时候不说,我们其实都看得出来,你从小就不善言辞,不爱结交朋友,能有的也是佳佳一个。所以,你妈妈对她这么好也是因为你。还有,不要觉得你妈妈不喜欢淮恩,若是真不喜欢她也不会让他到家里来吃饭,让他进厨房。”
是的。
妈妈最喜欢的就是厨房。
一般情况下,她都比较反感别人和她一起在厨房做事,除非是喜欢的人。
她不了解,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母亲。
她也不爱哭,是的。和母亲一样,特别不爱哭,因为觉得很矫情,所以哭是一种很丢脸的事。可是,听父亲说这么多,再不喜欢哭的人,还是会因为心间的心疼而泛红了眼眶。
父亲似乎也觉得自己说得差不多了,拍了拍她的脑袋,站起来,“把头发吹干再睡觉,明天还要回学校,早点睡。”
“爸爸。”
父亲走到门边时,她抬头刚刚滑落在出泪水的脸,“我很爱妈妈。”
父亲没说话,只是温和的笑了笑。
“我也很爱您。”
“我知道。”
父亲推门进去,卧室里放着电视剧的声音传出来,母亲说了一句什么,然后,门就关上了。
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平复了心里起伏的情绪,这才起身去洗手间拿出吹风机,吹头发。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娇小的脸,白皙的肌肤,眼睛大大的,像极了母亲年轻时的模样,尤其是笑着的时候……她对着镜子,咧着嘴巴,僵硬地笑了一下,又扯了一个弧度,继续僵硬地笑。耳边是吹风机的杂音,镜子上是自己像极了母亲的笑容,这份情绪,满满的,很温暖,是任何人也给不了的……
洗手间门口,立着一个人。
母亲横眉怒眼看她,“吹个头发也能这么发神经。”
吓……吓死了……
“妈!您老人家就不能正常出现吗?”她吓得关掉吹风机,受惊似的拍拍胸脯。
母亲没理她,掏出自己的手机,递给她,面色有几分尴尬,“把他的电话号码输上去。”
“哪个他?”
母亲不耐烦地怒了,“还有哪个他?你除了陆淮恩还有别的男朋友吗?”
“你要他的电话号码干嘛?”嘴上这样说着,她还是接过手机将一串熟稔于心的数字输入进去,还体贴的打好了他名字,“不准跟他说一些奇怪的话。”
母亲夺过手机,一副懒得理她的样子,直接转身回房,关门。
林末一开始也没想太多,反正妈妈也不是真的讨厌他,要个电话号码也很正常。只是,后来的后来,吹着头发,盯着镜子的自己瞅了半天,终于理清了几分思绪。
下一秒,扔下吹风机,站在父母房门口,拍着门,嚷着:“妈妈,你不要跟他说些奇怪的话,不要随便给他打电话,他很忙的。不对……你要打电话也可以,不要骂他啊……”
……
……
第二天早上。
林末坐在副驾驶上,晕晕欲睡。
即使想睡又真的不能睡,她虽然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可怎么也看得出来,旁边安静开车的某人,脸色不太好啊……
看起来这么温和的一个人,发起脾气来,当真有点严重。还是觉得那次段子润说的话,一点都不假。
“你昨晚几点钟睡的?”
她问他,显然就是想知道母亲有没有给他打电话,然后就是,他看了那张照片后真的有很不开心吗?
开车的某人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送小姑娘去学校。这是昨晚回家之前就说好的,另外,小姑娘一直提着关于她小时候的事情,导致他最后都起了很大的兴趣,便约好,下午她没课,他没事的时候,两人去她从小长大的地方看一看……
只是……尽管如此,他心情还是有点不太好啊……
“你呢?”
问题被他轻巧的给抛了回来。
好吧,她不该问这么没营养的话题,明显是给自己挖了个坑。连自己都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更没资格去问对方了……
“那个……”眼珠子打了一个转,停在后视镜上的一块玉坠上,随着车行驶而左右摇摆着,“你昨晚有没有接到什么奇怪的电话?”
“什么电话?”陆淮恩奇怪看她一眼。
一脸迷茫。
一脸茫然。
好的,他一定没接到母亲的电话,可以放心的睡一觉了。
一大早就堵车,好在上课的时间还早,还是眯一下比较好,“我先睡一下,到了你再叫我啊……”
原本将车开的稳稳当当的某人,差点不小心踩上急刹车,好在他的反应够快。听到小姑娘跳得如此快的话题,心里不免得有些好笑。看一眼前方的车况,得空瞄一下她的睡颜,许是昨晚睡得太晚,眼底下有一圈不太明显的黑眼圈,脸色也有些白。
抬起手腕看一眼时间,应该还没吃早饭。
……
林末醒来的时候,刚好离上课时间还有半个小时。
车厢里飘着一股淡淡的香味,睁开眼,仔细又迷糊着眼睛四处瞄了瞄,最终在后座上看到一袋子的小米粥,还有一小袋小笼包子。
陆淮恩也是知道她的,侧身从后座将早餐拿了过来,小心翼翼从袋子里端出一碗粥,打开盖子,摸出一个勺子放在里面,递给她。小姑娘喜滋滋的接过来,抬眸看他一眼,端着粥碗,在副驾上坐好,开始低头喝粥,喝了两口看向他手中的包子,挑挑眉,“给我包子啊……”
啧,当佣人使唤了。
他倒还是心甘情愿的。
看着她小口小口的吃完自己买的粥,心里有很大的满足感。
“这味道很好,有点熟悉,你在哪儿买的?”
接过她吃完的盒子扔在袋子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指了指前方被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圈,“就在前面那家摊子。”
她抬头看过去,似乎才发觉周围都是和她差不多大的学生,大部分背着双肩包,一手夹着书本,端着一碗粥边走边吃,还有些在排队,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奶奶正在一个女人的帮助下,一边收钱,一边笑眯眯的找钱递给学生。
卧槽,这不是她们学校南门的那家早餐铺子吗?
很显然,林末同学这才注意到,自己已经被人送到了学校门口。而且……瞪大眼睛,不可思议的看着前方,副社长咬着一根油条,捧着一碗粥站在一手插兜、一手拿着豆浆杯小口喝着的陈加然的旁边……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两个人都走在一颗大树下,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直直的盯着她的方向,不太确定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她……
可,怎么都觉得是在看她。
不然,陈加然的嘴角怎么会挂着一抹看不透切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