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严很无奈,终究没有想到自己会有面临人生抉择的一天。
若是再让他回光返照十年,他还那个一腔热血的沙场汉子,在辰易亮出身份的那一刻,他会毫不犹豫的一剑刺死他。
如今,壮士暮年,人楼皆空,甚至连陛下都对他起了猜忌,治他于死地。
人生一旦开始走下坡路,就再也找不回当初的那股拼劲,有了相伴二十年的结发妻子,有了貌美如花的女儿,虽然在无后嗣上心存遗憾,可这终究他的的家。
不错,韦严不光心有不甘,甚至怕死,只因为心底有了牵挂。
韦严看着他身前的青年目光逐渐转变了,就如一把鏖战战场被折损的弃刀,黯然无光,再也没有刚才的那份威严。
“我奋斗了一生,没想到我会迎来如此结局。”
辰易也知晓想要让一个持久沙场的大将放弃尊严,受降于人,最难过的就是他的那颗存有余温而又炽热的心。
他也不急,早在踏进韦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已是胜券在握,不然按照一辆马车从身边经过都吓得两腿发软他,哪里会敢以身犯险。
辰易转身坐在堂中的椅子上,静心等待着,事情都有一个经过,总不能经过一番忽悠人家就傻不拉唧的随你投降了吧。
而其实从韦严口中的那句话中,辰易就已经听出了他那动摇的心声。
韦夫人一脸紧张的看着自己丈夫,虽然心底迫切希望一家人活的团团美美,但是她始终是个妇道人家,眼下也只好退站在一旁,干着急。
反到瞧韦芳那个小八婆,目光始终是在辰易的身上徘徊,也不知在考虑着什么,一张俏脸粉扑扑的。
辰易顺势从一旁的茶几上抬过一盏茶,在吃到一半时,韦严开口了。
犹豫再三,道:“给我一个足以说服我的理由。”
辰易抖擞精神站起身,摇着纸扇,道:“理由有三。”
“第一,王爷靖难三年,目前跟朝廷势均力敌,不出又三年,朝廷大军势必溃败在王爷的大军之下。”
当辰易说到这,韦严竟是辩解道:“我方朝廷佣兵六十余万,何惧北来燕王!”
辰易一笑,“两军交战,不在于兵多,而是论统帅,论将领,对于这点,我相信大人你是再清楚不过了。”
“你笑我方朝廷帅庸将乏?”
“难道朝廷当真有能人将帅?是提曹国公李景隆还是长兴侯耿炳文?”
韦严瞬间哑口无言。
辰易口中两人先后皆是败于燕王之手,不然也不会让燕王的谋反旗杆撑起三年之久。
韦严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辰易的话也正说到了朝廷的病根上。
太祖皇帝为了朱家的天下,在洪武登基后,能人大臣武将先后被杀,以至于眼下朝廷无将所用。
“那你口中的第二个理由呢?”
辰易果断道:“民心!”
“民心所向,才是天下正统所归,表面上都是附庸朝廷,可近在镇江,相信大人看的已经很清楚,百姓得知王爷要攻打镇江,在短暂几日的惶恐过后,是直奔南京朝廷还是暗渡江北燕营?”
韦严脸色再次黯然,一切正如辰易所言,近来镇江百姓心底所向的也确实是燕王朱棣。
辰易见此,又添上一把火,道:“至于第三个理由,不是别的,正在大人你自己的身上。”
骤然韦严一愕,眉头紧锁,目光复杂的看向辰易。
陡然说道:“你知道这件事?”
这事辰易自然知道,而且前前后后也都是他一手操办的,暗在心底一笑。
表面说道:“这事我也是听从王爷说起。”
“那燕王是如何得知?”
辰易收拢了手里的纸扇,道:“王爷既是志图天下,朝中自然有归附他的耳目,而且王爷还知道陛下已经对你起了猜忌之心,欲将你处之而后快。”
韦严神情紧促,片刻后,也就坦白道:“此事我已有耳闻,但为天家下臣,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
“那你夫人跟女儿呢?她们是无辜的。”
韦严叹了口气,眼中尽是不舍。
看着自己夫人的那种苍白的面孔,望着女儿的那道紧蹙的秀眉,他缓缓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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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一切都落幕了,这就是镇江的此番的结局。
当然,也有人欢喜,有人忧愁。
就好比在辰易离开韦府后,韦家三口子在想通过后,愁怨骤然散去,气氛原地复活。
另一边,辰易算是成功完成了燕王嘱咐的任务,他也是功德圆满,赎回了这条小命。
可忧愁的是,这件事还得要从一个姓殷的说起。
这家姓殷的为人都算朴实,厚道,家底也算丰厚,在街外建了一座庄园。
种种菜,养养鸡。
这一切本来是非常美好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有一天,庄园里才满月的小鸡仔,竟是在逐渐减少。
离奇的,每天少的极为均匀,刚好三顿三只。
隔了几天,才知道是遭贼了。
但又是不知道是哪个畜生挨千刀的,当贼居然贼到偷鸡的地步。
更无语的是,三四斤重的大母鸡不抓,偏偏对着小鸡仔下手。
无奈下,殷家人就只好请工匠做一匹墙将庄园围起来,可欲哭无泪的是,墙还没完工,鸡仔都被偷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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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韦府大门,辰易觉得整个人都舒爽了许多。
使命完成了,也就卸下了肩上的重担,接下来呢?
是时候该回去复命了,可有一点终究让辰易纠结。
按道理说,自己作为一个从后世而来的穿越者,虽然重生成了一个官二代,有着一个朝廷三品侍郎的老子,可自己不姓朱,老子也不姓朱,历史轨迹为何因为而发生形变。
据后世的史书上记载,燕王朱棣是于六月初三方才强渡长江,镇江守将投降。
但现在……
守将是投降了,说的含蓄点,是弃暗投明。
但六月初三这个日期却是因为他延后了两日。
今天是五月底,对了,明朝有六一儿童节吗?
辰易有些好奇。
距离韦严受降时期还有五天,而去燕军大营便要花去两天,燕王拔营进军镇江则是要三天,毕竟车马劳顿,多耽搁一天。
考虑到这,辰易觉得事不宜迟,这事得赶紧得回去像燕王复命。
再者说了,谁知道燕王是不是真的在乎他这一小辈,要是六月初三燕王率军强行渡江,那自己所做的一切岂不是付之东流,那还是得死。
所以辰易觉得事不宜迟,这事不能再耗下去了。
小命被悬在裤腰带上的滋味他当真是不想再体验了。
当即快步来到了码头,不做犹豫的递给了船家一锭银子。
可前脚还没踏上木船,身后传来了一声呼喊。
“辰易,等等我……”
好熟悉的声音呀……
辰易听着一阵缅怀,可过后脸门一黑。
卧槽,是腊肠妹。
身形迅速往船上一跳,在慌忙中从衣袖中再扯出一锭白银,不知力道就往船家脸门上一扔,催促道:“船家,快点开船,莫要让那小八婆追过来了。”
“……咻……咻……咻……”
从身后传来的并不是船家那动听嚎叫,反倒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吸溜声。
眼看小八婆即将逼近,辰易急切的扭过头,惊颤看到刚才还是安然无恙的船家此时正双手捧着一颗门牙,鼻子吸溜着缓缓下垂的鼻血。
而在一旁的甲板上,一锭沾有血迹的白银正触目心惊的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