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纹心中梁世元如此,倒是讷讷说道:“大人若是要来拜访,哪有不欢迎之理?大人尽可来便是。”孟晏胤似乎想对张秋纹说些什么,想想便又住了嘴儿。
梁世元便亲自送孟氏父女出了馆驿之门,看着他父女二人上了轿,心中自是十分的不舍。偏这孟小姐在上轿子之前,又回头是重重看了梁世元一眼,梁世元的心思根本就在她身上,见她定定儿地瞧着自己,自己便也神情无限地看着她。末了,他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疾步走到这张秋纹的身边,在她拉下帘子之前,难舍地问道:“小姐,可否告知在下你的名字?”张秋纹听了,心中疑惑,继而醒悟,是了是了,在府中模糊听说这新到陈朝的齐朝使节大人,是个失了忆的,据说好像之前一直病着,这不就是说的他么?
如此说来,他和自己虽是见了面,可是心中却根本不记得她了,难怪方才的一番表现令她奇怪。她心中其实很为他高兴,她的世元终于还是安然醒来了。
张秋纹差点落下泪儿来,终还是忍住,她感慨地说道:“大人,我叫秋纹。大人有空就来我爹爹的府里闲聊也可。”说罢,拉下了轿帘子。
她此时已经端坐在轿中了。轿子外,梁世元闻听她说自己叫做秋纹,心内便如着了魔似的,秋纹?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这不是陈子昂和姐姐口中都曾提到过的人儿么!人人都说她是我的朋友?可是我明明才是第一次见到她?莫非,她是我失忆之前就认识了的?不,不,我一定要去问个究竟?于是他便对着张秋纹的轿子说道:“明日我一定会来拜访!小姐,我在齐朝时,很多人告诉我,一个叫做张秋纹的女子是我的朋友。不知小姐听了是何感想?”可是,轿中的人听到了,并未再掀开轿帘子,他看着这轿子离这馆驿是越来越远,只是痴痴地看着,一直到晌午时分。
这厢张秋纹和父亲孟晏胤回了孟府,(孟晏胤尊重张秋纹的意愿,所以张秋纹并未改孟姓)待到了厢房,张秋纹放下盒子,便对着孟晏胤道:“父亲!我看这梁世元是失了忆罢!方才见我是那般的古怪!”可是,她的目光中仍旧有掩饰不住的喜色,孟晏胤期期艾艾道:“秋纹。原本这梁世元出访,我是不想告诉你的!可是既然你已经见着了他,我再掩饰也是无用的了!”孟晏胤沉吟道:“梁世元却是失了忆了!据我所知道的,这梁世元对他自己昏迷前,所有发生的事儿都不记得了!当然,他也忘了你!”张秋纹叹道:“原来却是如此!”孟晏胤道:“我倒觉得,如今他失忆了,对你倒是一件好事!”他回头看了看一旁低着头的张秋纹道:“虽然说他什么都不记得,可是我看他似还是对你有心。你看他方才是那样的看着你!”他说完,便留心看张秋纹的颜色,继而又道:“只是我如今,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孟晏胤见张秋纹还是不做声,低着头,便道:“ 秋纹,如今你是打算和这梁世元相认,主动告诉她你是害他的人呢?还是就这样装作一个陌生之人?”
张秋纹便道:“父亲,我的心里很乱。我看到他安然无恙,心里自是很高兴。可是却觉得更加的愧对养父了。总之我现在就算告诉他,我是害他之人,只怕他也不会立刻相信!”孟晏胤便长长叹息道:“是到如今,莫如就先这样混着吧!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父女两人对视一番,自是心事沉重。
到了第二天,梁世元果然如期来访。他好生梳洗了一番,手中提着礼品,独自立在孟府之外。孟晏胤也自心神不定,听了这下人来报,急忙到府前去迎接。
梁世元见孟晏胤亲来迎接,施礼道:“初次登门拜访,真是失礼了!”他提着手中的礼品,看着孟晏胤又道:“这是我齐朝产的六安茶,是送给大人您的,这点心桂云酥,是预备着给小姐吃着玩的。”孟晏胤只得叫下人接过,陪笑道:“梁大人,真是费心了!如此,请随我去府内叙话吧!”梁世元便跟着孟晏胤,径直朝里走,这一路,没有看到这秋纹小姐的芳踪,心中是大大的失意寥落。
孟晏胤瞧出来了,故意问道:“梁大人在看什么呢?这般的出神?”
梁世元听了顿生尴尬,却实话实说道:“孟大人,实不相瞒,我今儿是来探望大人,顺便再就边界的事儿商量一番。”说罢,又沉了沉眼儿,重重说道:“却也是诚心探望府上小姐来的!”他见孟晏胤的神情难猜复杂,立即便说道:“冒昧之处,还请大人莫要见怪!”
孟晏胤只得到:“哪里哪里!梁大人前来,我是荣幸之至!梁……”他差点就将“梁小兄弟”四字脱口而出了。心中也叹道:莫急莫急,还是等我这梁小兄弟自己记起来,再说吧!
梁世元便和孟晏胤自在这孟府里坐着,这一晃半个时辰已过,梁世元还未见到张秋纹,暗自伤神,只得呐呐说道:“孟大人,今日我来的早儿,还不曾用过早饭,这肚子已然是饿的咕咕叫。想来,大人也还不曾用午饭吧!”孟晏胤听了点头,只得顺坡下驴道:“大人既然诚心来到敝府,且备了礼物,况大人又从齐朝远道而来,我自不会怠慢大人!大人不说,我也要好好宴请大人一番!”
梁世元笑着点了点头,想来,到了中午,这秋纹小姐总要出来见客的罢!她说他却是叫秋纹,可是依礼,她该叫做孟秋纹呀!除非她和张秋纹自是两个人!
这梁世元想着,心中也更糊涂了!但是有一点儿肯定的是:不管以前见没见过这孟小姐,不管她是不是张秋纹,他梁世元就是对她动了心思。
总算是熬到中午了,这梁世元被孟晏胤安排在后院赏着黄梅,这梅花开得正好,闻着自有幽香。可是梁世元心神不宁,一直便是左瞧右看的,模样甚是滑稽。他的种种情形,都落入后院一处廊下立着的秋纹眼里,有长长的轩廊遮着,梁世元自是没有看到张秋纹。
她此时深深地看着他,简直就要想主动告诉他所有的一切,然后,随他怎么处置。否则,这样的心儿,实在这太难熬!
可是,她不能。她边觑着他,便低低地对身边的丫鬟说道:“去告诉大人,中午的热菜,可随意。但是尽量清淡些,少放盐油。只两样东西,万不可少,一是清炒豆芽,一是素鸡豆腐。这两样菜及其家常,但是一定嘱咐厨房备着。”丫头听了张秋纹的话,心中疑惑,怎么来了这齐朝的使节,小姐倒越发简省起来了?她是新来不久的丫头,只是恍惚听着小姐刚和大人相认不久,从前竟是一直吃着苦头的。她心中倒是替张秋纹感慨着,果然是吃过苦的人儿呀,懂的持家!自去禀报不提。
一时下人们已经摆好菜品果蔬,孟晏胤便招待他用饭。待梁世元在这孟府的正厅里坐定,猛地一扫菜肴,心中大为惊异,他不由脱口而出道:“大人,您府上备着的菜肴,怎么竟像合了我的心思似的,都是我素日在家常吃的东西?”
此时经过一个上午的沉沉思考,孟晏胤似乎有了决定,他笑着对梁世元道:“这个么!俱是小女的精心布置,不知大人看着可还中意?”
梁世元欣喜,一时忘情道:“这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了!”说完,立即觉得不妥,可是话已出口,只得问道:“府上小姐怎么不出来?伦理,我该向她好好道谢一番!”
孟晏胤便接口道:“无妨!小女自在她闺房自吃!待你我用完饭之后,你自可与她好好盘桓一番!”孟晏胤将盘桓二字拉长了语调,语气中也大有深意!
梁世元已经觉察出了,他定定地朝着孟晏胤道:“大人!似乎这话别有意味?”
孟晏胤替他斟了一杯酒,似是决心已下,对他重重道:“且请饮酒,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是你的明珠就自会是你的!”梁世元听了,便停住酒杯,待要细细文来,孟晏胤只是沉沉说道:“只是希望大人善待一颗明珠!哪怕此时的珠子是蒙了尘的!”梁世元听了,更是觉得大有深意,可是孟晏胤却只一味请他喝酒吃菜,止住再不说了。
梁世元在孟晏胤的一番热情招待后,已经酒足饭饱。只是这席间没有这孟小姐的身影,梁世元觉得心中怅然。孟晏胤沉沉地看了看梁世元,道:“大人,我这府中后园有一处狭小的书房。大人不如就去那走走。一时当做休闲也是好的。”梁世元听了,只得道:“好,大人的书一定是珍贵无比的。这真是我的荣幸了。”孟晏胤在心中着,之前他屡屡出访齐朝,和梁世元陈子昂等齐朝后起之秀相处极好,也曾送过他们一些贵重的东西,席间也曾表示若梁世元出使陈朝,(陈子昂来过孟晏胤的府邸,梁世元之前非外交官员,未到过陈朝))自会将自己府中的好些精品藏书与他共览一番的,他现在就在他的府邸之中,可谁知竟是这番情形?
梁世元依着孟晏胤遥指的路线,去了藏书阁。孟晏胤因说饭后自己习惯小憩一会,所以只得请梁大人先行自去,并不是自己怠慢于他。
梁世元听了,心中低愁,自去了藏书阁。刚走进小楼,就见了也在楼内的张秋纹。此时,这小小藏书阁内唯有梁世元和张秋纹二人。二人都怔怔地停了脚步。
梁世元首先说道:“感谢小姐招待!这府中的饭菜甚是合我的口味。”张秋纹笑道:“大人喜欢就好。”说罢,将手中的一卷书欲拿了就走。梁世元急急唤道:“孟小姐请止步!我有话想与小姐细说!”张秋纹便停了步子,问道:“大人要说些什么?”梁世元便道:“我觉得小姐的面容甚是熟悉,竟像是在哪里见过的!不瞒小姐您说,我现在失了忆,可我的熟人都告诉我,有位叫张秋纹的姑娘是我的朋友,我冒昧的问一句,这名姑娘可是小姐?”张秋纹听了,心中酸楚,简直就要落下泪来了,想想忍住说道:“大人,这世上叫秋纹的女子固然很多,何况你念叨的那位姑娘自姓张,可我姓孟!何况,我是这陈朝之人,大人口中的这位姑娘一定是贵国之人吧!想必是大人弄错了!”梁世元听了,心内失望至极,他失落地说道:“是么?这世上唤作秋纹的姑娘真的很多么!可是我见到小姐的面容后,心中是多么的激荡!这感觉是多么的熟悉!小姐……我们之前真的没有见过面么?”他似还不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