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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二十六 争风吃醋遭灭顶 跳出重围闯

七十七道岭,有七十六道沟,这片起伏的大地,春天很美,高岭深沟生长着青松和古榆,白杨和野杏,高大的乔木下面是灌木林,郁郁葱葱,层峦叠翠,绵延无垠。纵有千军万马进入它的怀抱,犹如在汪洋大海中游动的一条小鱼,见不到一丝一毫的踪影,张翻译官仰望着他的神秘面纱,感叹道:

“谁摸透了七十七道岭的脾气,谁就是这里的主人,后来的人想进入七十七道岭内,不能不看这位主人的脸色和心情。”

张翻译官凝思良久,他敏锐的看到了七十七道岭的军事价值。

然而,蛰伏在这里的镇水侯,并没有因为此处地形凶险而有丝毫的大意,倒是格外的小心,时时刻刻都竖起耳朵,窃听岭外的声音,尤其是日本人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关注。

镇水侯想起了上辈子就流传下来的顺口溜,描写了七十七道岭的连云叠嶂,深幽险峻:

“自古进岭一条路,羊肠小道穿两山,总有十万精兵在,进入沟岭难施展。”

也许古人曾在这里用过兵,动过刀枪,领略了七十七道岭河流盘曲,丸泥封关,地势十分险要,所以,总结出这句顺口流传了下来。虽然这里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天然屏障,镇水侯还是不敢有半点懈怠。他知道,冬天慢慢走远,春天姗姗来迟,一冬的积雪逐渐消融,此时进入岭内,要比大雪封路容易许多。镇水侯不愧是精明之人,用兵有道,防范有方。

虽然兵家把七十七道岭视为危途,但镇水侯却把它看成是福地洞天。为了确保老巢的安全,他把哨位前移三十里,每隔五里便设一卡,一明二暗,明处哨兵被端掉,暗哨可确保消息尽快传入岭内。这样算下来,从第一哨卡到八道岭有六处之多,即便有一、二处大意失守,也还有三、四处哨卡在,可保老窝安全无虞。

这些哨卡仅仅是被动防御,镇水侯还要主动获得一些有用的情报。他在城里布下了几处眼线,随时通报大事小情。一个冬天,他虽然只在岭内转,没走出岭外一步,但是,县城里点点滴滴的变化,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日本人的一举一动,小绺子的活动和存亡,这些并不引起人们注意的情报,都在他搜集的范围之中。

县城来的消息,经哨卡逐一传到八道岭,镇水侯有什么吩咐,也由哨卡传递出去。虽然不能说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那也是坐镇八道岭,县城尽在掌握中。

都说日本鬼子鬼,可是县公署、特高课,宪兵队这些日本人的精英们,鼻子虽然很灵,居然没有镇水侯的任何消息。不知道在七十七道岭的深处,还隐藏着不可小视的似匪又似兵的一股力量。

但是,有一个人镇水侯是瞒不过去的,那就是张翻译官和他的娇妻千代子。

他,一个翻译官,怎么会有镇水侯的消息呢?原来筹建语言训练所,本意是救鸣笛于水火之中的计谋而已。等到了西北劳工营,鸣笛一再要求,把他的岳父吴万富一块救出来。

把吴万富一块从西北劳工营中解救出来,张翻译官十分慎重,并没有立即应允。

经他了解,吴万富是和包有财、满子一起被抓的,感到事情有些复杂。怕节外生枝弄出其它是非,连鸣笛也难于走出西北劳工营。张翻译官经过再三权衡,通过在西北劳工营的一个朋友,以挑选训练语言人员为名,把包有财单独调出来,想从他嘴里了解一些吴万富的身世及被抓的经过。张翻译官听后觉得也平常,不会引起什么啰嗦事来,下决心把吴万富也带出西北劳工营,满足鸣笛的心愿。

当包有财讲述自己被镇水侯扔进泡子后又死里逃生时,细心的张翻译官注意到了镇水侯的一句话,就是让愣头青把包有财扔进泡子时,他站在院子中间时说的那句“拔窑子,回咱的老家七十七道岭。”包有财一边挣扎一边听到了这句话,此时,便讲给了张翻译官,还大骂镇水侯不讲信义,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鬼。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一向十分警觉、细针密缕的张翻译立即竖起了耳朵认真的听着,也就是说,现在,七十七道岭内隐藏着镇水侯的一彪人马,百十条枪。

包有财的话,细心而又谨慎的张翻译官不敢轻信,为了证实这一情报的真伪,他动员了他能想到的所有力量,明察暗访,终于得到了极为可靠的回馈,并摸清了镇水候一伙人栖身的具体地点。

日本人要在七十七道岭兴建军需物资和武器弹药中转仓库,飞机场、飞行训练学校、飞机制造所,镇水侯这支武装的存在,是多么大的威胁呀!

然而,知道了这一情报张翻译官心中却暗暗高兴,他高兴什么呢?这一极有价值的情报,日本人还蒙在鼓里,一无所知。这就是他高兴的理由。

到家中,他把这件事和千代子说了,两人都觉得这股力量不算小,绝对不容忽视,要好好利用,不能轻易放弃。镇水侯的人马并不多,武器也不强大,但是他们占有地利、人和、天时,叠加起来,发挥出来的战斗力就是一股不容忽视的洪流。如果争取过来,有可能成为他们的中流砥柱。

张翻译官和千代子整整一夜没合眼,研究如何争取镇水侯,他和千代子设计了一条曲线渗入镇水侯内部的方案,结果如何,那是后话,先放一放,先说说与这件事相关的另一伙绺子的遭遇。

就在镇水侯严防不测的节骨眼上,飞天龙的绺子有十几个弟兄,仓皇向七十七道岭逃窜。在这看似荒芜人烟的茫茫林海里,有一条极难辨认的小路,长着茂密的杂草和野蒿,这时有十几个人踏着这条小路和没腰深的荆棘,向岭内艰难的走去。他们十几个人中,只有一个人略知进岭的路径,在他带领下,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向前走,时不时的还要停下来仔细地辨认前进的路标方向,是否走错了。一旦走错了路,就别想走出去,这十几个人的命,就交代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森林里,喂了野狼野猪和黑瞎子了。

去年长的蒿草,已经枯黄了,有齐腰那么深,走起来十分困难,在这些枯草的下面,冒出了新生的嫩芽,鲜绿的小小叶片,报告了春天的气息。

这里太静了,静的有点可怕,时不时的还会突然传来让人恐怖的声音。谁也不清楚这是什么野兽的怪叫,在这寂寞空旷的岭间回荡着,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惊恐不已。

几乎看不到地表的小径,不是特别熟悉的人,根本认不出来这是一条路。经过艰难的跋涉,他们走到了镇水侯设的第一道关卡,就被明哨发现了。因为他们有十几个人,动起手来,三个哨兵还真不是对手。三人一合计,不拦他们,放过去,派一个人回山报信,消息经一道道关卡的传递,很快就把情况报告给了镇水侯。

等到他们来到第五道哨卡,突然从林间出现三、四十人,把他们团团围住,枪口对着他们的胸口。什么都不问,先缴枪,一个个被绑了起来,严严实实的蒙住了眼睛,被关在狼洞旁边的地窨子里。

飞天龙的这十几个人,为什么投靠镇水侯呢?话说回来,上次说道,飞天龙无意间遇见了日本人的物资运输车,他把粮食物资劫了之后,引起日本鬼子的警惕,殃及了鸣笛的救人计划落空。然而,飞天龙并没有就此暂时罢手,而是把劫获的粮食安顿好之后,站在院子望着成麻袋的粮食和猪肉、鱼肉罐头,心情特别舒畅,一时兴起,又向西直奔蛟流河畔的一个小镇。小镇虽然不大,可是名气不小,镇上有十几处烟花楼,养着上百位娘们,吸引着四面八方的嫖客。飞天龙早已瞄上其中一位貌美如花的女子,半夜已过,他命人潜入这处青楼,一枪未发,便把这位意中人抢了回来。做他的第五位压寨夫人。

按照飞天龙定的规矩,迎娶压寨夫人,一定要搭席棚办酒宴,把绺子的大小头目、一干兄弟,均入席贺喜,整整热闹一天一夜。

可是,压寨夫人一多,问题就来了,前四房夫人,忍受不了这样的喜庆日子,醋意发作,联合起来大闹喜宴。飞天龙,堂堂的大当家的,容不得有这样的家丑发生,四位夫人被飞天龙严厉训斥一顿。但是,个个并不服气,一连几天在众人面前找茬羞辱飞天龙和五夫人,一点不给当家的面子。盛怒之下,飞天龙拔枪顶住醋意最厉害的三夫人,骂道:

“老子娶多少压寨夫人,管你个屁事,你还当你是黄花大闺女呀,一个破烂货,敢在老子面前撒泼打滚,活腻歪了。”

三夫人并不服,也来了劲儿,她认为飞天龙不敢给她一枪,也骂道:

“有种的崩了老娘。”

说完向前迈了一步。当着大家的面一点没给飞天龙台阶下,反而用话挤兑他,飞天龙一怒之下,便开枪打死了三夫人。

这一枪,镇住了其她几位夫人,不要说无端滋事,在飞天龙面前,连大气也不敢出。

表面上平静了,但四夫人气不过,她过门还不到一个月,又来了五夫人。这几天飞天龙只顾和五夫人卿卿我我如胶似漆,得新忘旧,连一眼四夫人都不看,更别说到她的房里过夜了,她越看越气、越想越恼,有三夫人的先例,她不敢耍性子了,生命要紧。于是,她半夜偷了一匹马,逃了出来,还没进到白城子城内,便被在城外巡逻的日本人抓住,关进宪兵队囚室,还没等用刑,她便全招了。

粮车被劫后,引起县参事官的极大重视。日本人预感到,不把这股胡子消灭,对仓库和机场建设是极为不利的,安全受到极大威胁。因此,到处寻找飞天龙的行踪。可是,飞天龙的行动没有任何规律,随心所欲的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不知去向,让日本人头疼不已。正愁找不到飘忽不定的飞天龙,四夫人来得正是时候。

还蒙在鼓里的飞天龙,在洮儿河边上的老巢寻欢作乐的时候,半夜,一支由日军、自安团组成的清剿队,约一百七八十人,人不知鬼不觉的把他们的窝围了起来。一场激烈的枪战,飞天龙死伤惨重,他只身逃走不知去向。

这十几个人,在一个叫谭先寿的人指挥下,利用黑暗作掩护,跳出了日本鬼子的包围圈。他们怕连累家人,不敢回家,又担心被日本人抓住砍头,没有别的出路,只能再找一棵大树。在谭先寿的说服下,大家同意冒死闯七十七道岭,投靠镇水侯,跪地哀求,准许他们入伙。

镇水侯知道招兵买马、壮大绺子力量的重要性,但他更怕混进来奸细,从内部把绺子搞垮。

镇水侯虽说是落草为寇,但它并非是平庸之辈,他毕竟在正规的东北军干过,还是军官,一般胡子他从心眼里瞧不起。对他来说,要想扩大自己的势力,弄些钱财,招些人马,火拼几个小绺子不是什么难事,他从心底防的是武器精良、心眼诡诈的日本人。他最怕这几个人当中,混进日本奸细。所以,他把这帮人关进了地窨子里,一关就是半个月。同时暗中派人到飞天龙活动的地界和这些人的家乡,一个不漏的查清他们的来路,是否和日本人有瓜葛。

他虽然也觉着对不住飞天龙的这十几个兄弟,大老远投靠他,却被关进地牢。这也是不得已的事,为了安全,兄弟们只能受点委屈了。等摸清底细后,再谈入伙的事儿。

说起镇水侯,本名叫侯永年,也是行武出身,父亲是东北军中一名团参谋长。自幼在家父的熏陶下,喜欢舞枪弄棒,长大后跟随父亲在东北军当兵,相当刻苦,练就了身手不凡的好枪法,打仗勇敢,有智谋,不到二年便升任排长,后提为连长、营长。不幸的是上司听信谗言,诬告侯永年的父亲私通胡子打家劫舍,被解职问罪,在狱中没几个月便郁闷而死。等查明真相,是日本浪人离间陷害,为时已晚。气愤已极的侯永年,毅然离开东北军,拉起一支人马,报号镇水侯。

性格刚烈重义气的侯永年,偏偏来个倒行逆施,不是说父亲私通胡子吗?这回老子明来明往,公开上山落草,名正言顺的当一回胡子,为父亲洗冤报仇,出这口恶气,立誓杀尽日本浪人。遇到日本浪人,毫不犹豫的追杀到底,对所有的日本人,他也恨之入骨,只要得手,绝不手软,一律诛杀。

在绺子里,一切军事训练,均按东北军的一套办法执行。所以,在他管理下的胡子,就像一群士兵,还有点胡子的习气,生活又按绺规处理。所以,镇水侯的绺子即像军营,又似绺帮,这就不奇怪了。

他们这些人没人给发饷钱,要靠抢。没有枪支弹药。打通关节偷偷私贩。也通过东北军的老关系,寻到不少武器,远比别的绺子枪多弹足。

十几个人的底细很快就被查清了,入伙没有啰嗦,不过附带摸到的消息让镇水侯紧张起来,日本人要在八道岭修仓库。这不是明摆着吗,日本人要端他的老窝呀,想躲也没处躲了,不得不正面对着兵强马壮的日本鬼子兵啦。

是守,是拔窑子,他拿不定主意。守,就不得不打,拔窑子,就像离了土地的草,没了家的孩子,到处漂泊流窜,日子难过,早晚被吃掉。

思之再三,他下了决心,一定要守住八道岭,这是他安身立命赖以生存的家,不能让日本人进来,凭借大岭深沟,与日本兵周旋。

虽然小心异常的镇水侯周密防范,也是百密一疏,在这十几个人中,有一人,就是张翻译官的眼线。此人,就是力主投靠镇水侯的谭先寿。

谭先寿,外表憨厚老实,一副黑黑的淳朴的脸,常年在野外工作,练就了坚强的意志和结实的身板。就是这样一副相貌,掩盖着他那种干练、精明的本性,大智若愚的真相。

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是张翻译官儿时的同窗好友,张翻译官去日本留学时,他在奉天一所最好的高等学府读了四年地质。毕业后经常在山山水水间转,不论是原始森林,还是层峦叠嶂的群峰峻岭,只要他走一遍,他所看见的地形地貌,就如刀刻的一样,印在脑海中。所以,他从未迷过路,转过山。后来,东北军和日本兵打起来了,日本人侵占东三省,他学的地质已无用武之地,便随张翻译官来到这片黑土地。一次看似偶然的机会,进入到飞天龙的绺子,这次被打散后,便来到七十七道岭。

谭先寿的经历以及与张翻译官的关系,镇水侯一点也不知道,他派人查到的资料,都是假的,蒙过了摸查人员的眼睛。

镇水侯没有料到,这个人的出现,给他本人和七十七道岭带来什么样的变化。然而,谭先寿心里十分清楚,他此行的目的非常明确,那就是要把镇水侯的人马,改造成一支抗日的军队。这一切,包括他进入飞天龙的绺子,投奔七十七道岭,改造镇水侯,以及随后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是他与张翻译官、千代子事先设计好了的。现在,就是按着这个目标,一步一步向前推进着,努力着。

让镇水侯这彪人马听从谭先寿的指挥,能做得到吗?镇水侯能那么顺从吗?这就要看谭先寿的本事了。

故事讲到这里,可以肯定的说,张翻译官、千代子和谭先寿,代表着一股力量,那就是东北人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中流砥柱。

心动千日,不如行动一天。要想把日本鬼子撵出中国,手中没有枪是什么事也干不成的。可是,三个人筹划了很久,一致认为只有拉起一支抗日队伍,才能有所作为。然而,这支队伍必须在日本人的眼皮底下组建,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可想而知,其难甚于上青天,其险无异于进地狱之门。没有超人的智慧,过人的胆识,是很难办成的。

不过他们也有最好的掩护,那就是,在日本人的眼里,张翻译官是无限忠于日本天皇,忠于关东军的,是天照大神的纯种子孙。千代子还用说吗,不折不扣的日本女人,背叛天皇、背叛天照大神、背叛日本帝国,那怎么可能呢?

可是,千代子背叛了,难道她疯了吗?没有!她很清醒、很正常。她非常清楚,什么是正义、真理、良心、道德……

她和他们,选择了一条光明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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