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疏离
陈诗琪一直无声地紧紧回拥着他,不断安抚他的悲痛,她所能给的仅此而已。
良久,纳兰景轩渐渐平静,却依然没有放开陈诗琪。
陈诗琪也不敢轻易挣脱,怕一个不经意的细小动作便会刺痛他的伤口,思虑一番才慎言询问,“景轩,你吃东西了吗?”
纳兰景轩没有吭声,他的沉默却让陈诗琪心中有了答案,轻叹了声,一边轻拍了拍他松懈的背脊,一边软声劝解,“你如此是想让谁心痛呢?我给你拿些吃食过来可好?”
“还会有人心痛吗?诗琪,你会为我心痛吗?”纳兰景轩没有动,透着哀伤的声音如一阵凄厉的寒风,吹得人眼涩心凉。
“是,我心痛了,吃点东西可好?”陈诗琪回答得很干脆,即便两人不是男女之爱却仍是朋友,又怎会眼见朋友伤心难过而无动于衷呢?
纳兰景轩的身体有瞬间的僵硬,陈诗琪干脆毫不矫情的回答让他有些无所适从。缓缓放开她,愣愣地看着她起身,离开,直到那纤瘦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他眼前,他才调过头,盯着她放在灵位前的小白花发呆。
嘴里喃喃低语,“娘亲,这花儿你可喜欢?”
“二贝子,你一定要振作起来,为你娘亲报仇!”一个包裹在黑色披风中的男子不知从何处窜了出来。
“你是谁?你适才说什么?我娘亲不是自寻短见?你到底知道些什么?”纳兰景轩一把从地上窜起,敬惕地瞪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属下张悦,参见少主子!”张悦一把掀开头上黑色的纱罩,跪拜在纳兰景轩身前。
“是你!”纳兰景轩不可置信地瞪着张悦。
“正是在下,往日属下若有得罪之处还望少主子见谅,从今天起我青风门誓死效忠少主子!”张悦沉声坚定地喧誓。
“是你多次刺杀大哥?”
“属下是奉命行事,请少主子见谅。”……
陈诗琪的心如坠冰窟,怎会是这样?她没想到取来吃食会听闻如此惊人的秘密,一直以来最危险的人竟然是他?她是那么信赖他,她的天真却将纳兰昱瑞一步步推向危险的巅峰!
悲哀,愤怒,心痛……各种情绪一时间堵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来。她的心好乱,瞬间失了方寸,只想着快点离开。
岂料转身却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发出了些声响,对于习武之人而言,这声细小的声音就足以制造一个杀机。
“谁?”张惊说话间已射出一枚飞标。
只听得“嗖”的一声,飞镖夹着风声以极速直奔陈诗琪。
“诗琪!”纳兰景轩第一反应便是想到定是去取吃食的陈诗琪,心念一动,随手飞出一枚钱币弹致飞镖,硬生生改变了飞镖的方向,飞镖钉在了墙上。
门外的陈诗琪吓得一个趔趄跌倒在地,张悦毫不犹豫一闪身来到她身前,欺身扣住她的咽喉,只要他稍一用力,她便会香消玉殒。
“不许伤她!”纳兰景轩惊呼,人已瞬间上前,将陈诗琪护在怀中。
张悦神色复杂地凝望着纳兰景轩,侧妃生前对这女子极是反感,依他看来,只怕少主子对她已情根深种,怕是要让侧妃失望了。
“诗琪,你没事吧?”纳兰景轩关切地询问,他依然温柔如常。
这一切看在陈诗琪却变成了虚情假意,她满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加害了纳兰昱瑞!虽然她没有听到全部的对话,但了后那两句她却听得真真切切。既然他是少主子,那这一切定然与他脱不了关系。
她内心极其挣扎,该斥责他的无情无意,还是该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若是此时撕破脸,他是否会杀她灭口?不!她不能死,若她被灭口,纳兰昱瑞的处境岂非更加凶险?
思及此,陈诗琪缓了缓情绪,淡然道,“诗琪不知道二贝子有客来访,还望二位莫要见怪。这是我刚取来的吃食,你趁热吃吧。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要去照顾你大哥。”
纳兰景轩尚未开口,张悦却先抢了白,“不知诗琪姑娘可对我与二贝子所谈之事感兴趣?”
“你们在谈什么?是棋技吗?若是那诗琪倒是希望有机会能好好讨教一番,要知道,二贝子可是个中高手,人生之中得逢知已实属难得。”陈诗琪处变不惊的答道。
张悦还想再说什么,纳兰景轩却以眼色阻止了他,转而对陈诗琪柔声道,“且回去照看大哥吧,也好好照自己。”
他相信诗琪不会对他有所隐瞒,他也绝不会伤害她,却混然不知,他这一片痴心怕是已被人误解了。
陈诗琪强制镇定地走出偏院,一路慌乱地奔向紫阳苑,一跨入纳兰昱瑞的房间便虚脱般地坐在椅子上,直到这一刻,她仍是不敢相信,那个平日里温文尔雅的纳兰景轩竟然就是谋害纳兰昱瑞的人。
“诗琪,你怎么了?”纳兰昱瑞诧异地看着魂不守舍的陈诗琪,如潭的眸子里溢满担忧。
陈诗琪激动地冲到正泡在浴桶中的纳兰昱瑞身前,惶恐不安地搂住他,喃喃自语道,“昱瑞,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人再有伤害你的机会!”
纳兰昱瑞明显地感觉到她的身体不住地瑟缩,她在害怕,她到底遇着何事,竟会如此惊慌失措。听闻她明明害怕却倔强地承诺要守护他,心痛漫延所有感官,却说不出一字安慰的话语,将她困于危机四伏的王府终究是错了么?
所幸接下来的三日里,纳兰景轩一直在为侧妃守灵,陈诗琪也再未去探望过他。
陈诗琪心底藏着无法与人说的秘密,整个人变得郁郁寡欢,神色恍惚。她常常会用饱含心痛的目光久久凝望着纳兰昱瑞不言不语。此刻,她又握着纳兰昱瑞温暖的大手发愣。
她的情绪不佳,惹得纳兰昱瑞也渐渐不安起来,他总觉得她似乎心底埋藏着很深的困扰,难道她又打算再次逃离他的身边?他无法开口去求证心底的疑惑,只能在心中兀自揣测她的心思。
终于,纳兰昱瑞再也沉不住气,闷声询问,“诗琪,你会离开吗?”
陈诗琪惊惧的眸子瞬间睁大,更用力握紧纳兰昱瑞温暖的大手,紧张急切地表明心迹,“昱瑞,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你不要怕!我也不怕!我们都不要害怕!”
纳兰昱瑞错愕地看着陈诗琪慌乱得答非所问的模样,半晌不知该做何反应。以他的聪明睿智,自然不难看出,她定是意识到某种危机的来临,而这危机的目标定然是他。
纳兰昱瑞低垂眼睑,长而浓密的睫毛掩住了他眼底的犹豫挣扎与痛苦不舍。当他再次抬眸迎视信誓旦旦的陈诗琪之时,如潭的眸子熠熠生辉,狠狠将她拥在怀中,力道之大,恨不能将她揉入骨血,从此再不分离。
若注定躲不过,他只想让她远离这纷争,放她去那片蔚蓝的天空自由飞翔,也许她本就不是那只可以停驻于他掌心的蝶……
“诗琪,我不怕,我们都不怕!”纳兰昱瑞低沉的声音透着浓郁的离伤,他决定放手了。与其以爱的名义将她如此痛苦的留在身边,倒不如以爱的名义放她远走,任她做回那只自由自在,翩然飞舞花间的蝶。
两人各怀心事地深情相拥,两颗紧贴的心却做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决定。
药浴的第六天,侧妃已安然下葬,纳兰景轩一身白衣,面色憔悴,自那天陈诗琪拜祭过侧妃之后,再也没有去过灵堂,只怕是听闻他与张悦的对话。
他心中焦虑万分,一面害怕被她误解,一面又害怕主动与她提起会将她推得更远。向来温文尔雅,清冷淡然的他竟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烦闷。他要去找她,若再不去寻她,只怕彼此的距离会越拉越远。
打定主意,纳兰景轩便大步流星,赶往紫阳苑。
房间里,纳兰昱瑞刚泡过药浴,经过笑阎罗的调理,他体内的毒素得到了控制,面色见好,只是泡了几日药浴,皮肤泛白,略显浮肿。
“明日便是药浴的最后一日,后日施过针便可恢复了。”笑阎罗为纳兰昱瑞诊过脉,微笑着对陈诗琪说道。
“谢谢,辛苦你了。你且去好好休息吧,这儿我来照看就好。”陈诗琪真诚地注视着笑阎罗,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笑阎罗深沉地笑笑,别有它意的望了陈诗琪一眼,回房休息去了。
陈诗琪轻柔地为纳兰昱瑞掖了掖被子,他睡得正香,长而浓密的如扇睫毛安静地低垂着,呼吸平稳,因着刚泡过药浴,他的脸色显绯红色,微启的薄唇樱红如血,仿如正酣然入睡的桃花妖,即便是安眠之后仍然透着让人迷眩的魅惑。
陈诗琪忍不住探出小手,以指腹轻轻摩挲着那滚烫火热的薄唇。
锦被下,纳兰昱瑞攥紧双拳,隐忍着将她压在身下狂吻的冲动,滚烫如火的血液在他身体里奔腾叫嚣,他却不敢轻举妄动,他不想吓着她,更不想因着他的冲动而让她知晓他装傻的骗局。
他只能痛苦隐忍,强自镇定地继续装睡,天知道他有多渴望她芬芳如蜜的樱桃小嘴。
纳兰景轩跨入房间见到便是这一幕,陈诗琪侧座于床榻边,眷恋不已的目光痴迷地流连在纳兰昱瑞的睡颜上,指腹轻柔暧昧地抚摸着熟睡中纳兰昱瑞的薄唇。
这一幕无疑在他受伤泣血的心上洒了一把盐,他暗笑自己的痴傻,竟会以为她心中也有他的痕迹。
“诗琪……”一出声便再也说不出半个字,沙哑的声音卷着太多凄怆,深邃的眸子里染上一层愁郁,遮住了往日的星辰璀璨。
陈诗琪全身一颤,生硬地扭过头,瞪大了眼,他怎么会来呢?一想到他曾经加害过纳兰昱瑞,陈诗琪紧张地揪紧被褥,这细微的小动作自是逃不过纳兰景轩的眼,更是瞒不过一直装睡的纳兰昱瑞。
纳兰景轩的眸子闪过一丝受伤,心下了然,她定是听到了那****与张悦的对话,她不再信任他,不再是那个与他同撞生死的陈诗琪,心好痛,痛得他有些站不住。
纳兰景轩小心的,缓慢的往前跨了一步。
陈诗琪下意识地往纳兰昱瑞身边缩了缩,防备地微张双臂,似又觉得不妥,便将双手各自撑在床沿。心却跳得好慌乱,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更不敢看他受伤的眸子,她怕一心软便会再次隐纳兰昱瑞于险境。
纳兰景轩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他如雕像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她的退缩,她的慌乱,他都看在眼底,心痛在心底缓缓纠结,悲哀渐渐弥漫,浓浓的散发在空气中。
陈诗琪低垂着头,身体有些颤抖,她能嗅出空气中透着的哀伤,却没有勇气去看那双受伤的眸子。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是他加害了纳兰昱瑞!
回首过往纳兰昱瑞为她而承受种种痛苦,她一咬牙,坚强地抬眸,倔强冷然地注视着僵硬在房中的纳兰景轩,她不能退缩,为了守护心中所爱,她不能逃避。
纳兰景轩默然深锁她娇俏的容颜,良久,唇角上扬,溢出一抹痛楚的苦笑,他笑得好冷。
“诗琪,你可信我?”纳兰景轩苦笑着低喃,他看着她将纳兰昱瑞护在身后,防备的姿态,心被狠狠撕裂。
陈诗琪紧咬下唇,无声却倔强地维持着防备的姿势,心中却因他的哀伤而狠狠一窒,若不是亲耳听闻,她断然不会相信他便是加害纳兰昱瑞之人。
纳兰景轩绝望地笑笑,极其缓慢地转身,徒留下孤寂哀伤的背影,踩着一地的伤心离开房间,房外传来阵阵凄凉的笑声,那笑声听上去透着绝望,掺着心痛。
陈诗琪虚弱地滑倒在床沿,是她错了吗?为何在看到他哀伤的背影心会揪得疼痛?隐约间,她似乎感觉那个温文尔雅的纳兰景轩正缓缓退出她的生命,她想抓住些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是紧紧揪着被褥。
一个温暖熟悉的怀抱将陈诗琪紧紧包围,纳兰昱瑞从身后环上她的纤腰,他不知该如何去慰藉陈诗琪的失落与哀伤,甚至有一瞬间,他感觉她的心正随着纳兰景轩的离开而远离了自己。
陈诗琪脑子里一片混乱,她只感觉身心俱疲,这王府内到底还有多少她不愿面对的真相在等待着她?她看不到未来的光明,也抓不住现有的美好,更留不住过往的温情。第一次,她累得只想找个无人的地方孤独终老。
“诗琪,诗琪……”纳兰昱瑞收紧怀抱,声声深情低喃,心痛着她的伤,她的苦。
陈诗琪紧闭双眸,努力逼退正要涌出眼眶的泪水,回身,水雾盈盈的眸子紧紧凝视着纳兰昱瑞,他眼中的担忧与关切给了她一丝温暖,她却不敢想像她是否可以自私地将这温暖紧紧抓住。
“昱瑞,你快点好起来吧,我要撑不住了!我真的快撑不住了!”陈诗琪哽咽着扑入他结实温暖的怀抱,用力拥抱着他,深深吸取属于他的独特气息,想要从中得到勇气与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