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长安到益州的路程与去安州差不多,杨书瑾想着不由放心了些,这万一死在半路上多不划算。
走的当天吴王府就挂起白幡白绫,对外对内都是宣称王妃因家中变故思虑成疾,猝死。
这个理由的可信度,因着前段日子听说杨崇敬死而确确实实病了一场变得极其高,加之十七公主在‘病重’时的频繁探望以及灵堂上那颇为凄惨的哭样,所有人都不由自主选择了相信,直叹吴王妃命不好,难得嫁入王府却一直无所出,好不容易怀上孩子又小产,本来娘家颇有势力,没想竟然谋反,也不知是得罪那路神仙。
那些以往不好的言论在这时忽然变成了怜悯,事实上杨书瑾是不是真死与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干系,一切只是做给皇室众人看,然后不要让一心盯着李恪的李泰抓到把柄就好。
好在一切都很顺利,避开眼线出了吴王府,府里那出戏也在内情人的倾情演绎下进展的一帆风顺,就在众人皆舒一口时,兄妹二人的马车却在一贯人迹稀少的西城门被拦了下来,一问,说是城中大户被盗,出门马车皆要盘查。
这守门的小兵定然不认识吴王妃和鸿胪寺卿大人,不妙的却是那被盗的大户约莫有钱有势连着羽林军都给请来了,虽说只有三人守着,但万一这三人真能认出他们,也还是极其不好。
车内的杨书瑾紧张出一身汗,拉着杨崇敬不放,老天似乎特别爱玩她。
“无事,当初是因西门人少才会挑了这条路,意外状况倒也有对策,不管何事不要出声不要下马。”杨崇敬轻声叮嘱,示意她听着外面对话。
为确保路上安全,李恪拨了两个亲信侍卫护送,事先亦有交待,所以小兵过来询问时也都对答如流,瞧不出丝毫破绽。言车内是吴王妃亲近侍婢,因王妃突殁伤心过度得了疾病,吴王感其忠心,特予送回家乡云云。
杨书瑾听着不禁好笑,故事编的不错,只可惜有那么一点不对盘。
侍婢既然忠心为主,怎么可能连主人的丧礼都不看完就走了,更何况侍婢而已,吴王再仁善也不会派两个人护送这么大张旗鼓。
望望杨崇敬开始有点后悔那日没好好听他们的计划,男人在细心这一方面总有所欠缺。
脑中刚冒出这样的想法就听外头的小兵问:“听闻吴王妃正举丧,怎么会在这时回去?”果然没一会就被人看穿,再瞧杨崇敬,眼中显然多了一丝恍悟。
“哥,这下怎么办?”杨书瑾忽然就没了先前的紧张,隐隐有预感一定会平安过了这道门。
“这好歹是吴王府的马车,谅他们也不敢闯进来。”
“真闯进来呢?”
“那我们也可以闯出去。”杨崇敬一笑,爽利的回答。
这时再听门外,那小兵仍在认真询问,掩嘴轻轻笑,看来是遇上执着的主了,无奈一摇头忽听外头传来一记女声:“若车内是女子,你们还当真不便,不若我来替你们查看。”
没料到会突然出现这种情况,兄妹二人面面相觑。
“不敢劳烦娘娘。”
杨书瑾只觉那女声熟悉的很,此刻听得小兵这么一称呼陡然猜出来人身份,轻轻拉住挡在身前的杨崇敬道一声“无妨”,抬头门已被拉开,只见进来的果然是武才人。不避不躲对着来人嫣然一笑 。
“吴王妃——”短暂一声惊呼,武才人迅速半掩上车门,上下打量着车内二人:“听闻府上举丧,我从娘家而来正有心过去一瞧,这究竟,难不成……”前后一思量再看看杨崇敬,心中已有答案。
“诚如娘娘所想,还望相助。”杨书瑾大着胆子抓住她小臂,语气既不似恳求更不是威胁,仿佛掺杂了一丝信任般听过去暖人心田。
武才人略有所思的看她一阵,勾唇笑起,道:“举手之劳罢了。”
对着结果显然也已意料,杨书瑾在武才人迈出车门之前复又拉住:“娘娘,杨书瑾有个不情之请。”
“杨小姐但说无妨。”
“娘娘只当我是得寸进尺吧,书瑾反正脸皮厚惯了,希望娘娘在三殿下危难之时能够帮他一把。”
“杨小姐说笑了,我不过一届小小才人,还能作何?”对杨书瑾着莫名一句煞是有些不解。
“日后除了娘娘,只怕谁也救不得,”杨书瑾只说了个大概便轻轻松开手,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却是忽然跳出另一句话:“娘娘可是我的贵人。”
稍稍一愣,并不曾细问,武才人点点头很干脆的转身下马车,只与外头小兵道车内是一患病女子,小兵也不敢再拦阻,连忙放行。
出了西门有好几百米杨书瑾才重重呼出口气,笑着挽过杨崇敬:“哥哥刚才什么都没问,就不怕她是坏人?”
“哈,虽然小瑾是有些不分好坏,但你既然信一个人必定有你自个的想法,我信你便是。”
“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敢情你是要把自个也给卖了?”
挑眉反问一句,杨书瑾霎时愣住,哈哈笑着窝进他怀抱,十指扣上他的手掌:“我现在脑中就只有这么一个词,苦尽甘来。”
杨崇敬随着默默一笑,伸进她颈窝拉出一根早已褪色的红线,寻觅着摸出那枚戒指,两指稍稍一用力便挣断禁锢着的丝线:“如今,小瑾愿嫁我吗?”
“何时不愿了?”微微一笑径直将中指套进去,意外发现不知何时戒指竟大了一圈,不由哑然失笑,“看来到益州你得重新给我打一个。”
“何必重新打一个,把你养回原来的样子不就好。”
抬头愕然看着理所当然状的杨崇敬不禁笑出声,挠挠脸道:“这个没那么容易吧。”
用一段红线绕在戒指尾端再度给她戴上,杨崇敬将人抱紧缓缓吐出一句话:“不妨,现在我们有足够的时间。”
杨书瑾只觉仿佛从他明亮的眼睛中看到遥不可见的未来一般,一直笼在心头的薄雾渐渐散开,如同一个失明已久的盲女,原本以为再也触摸不见的光明忽然重现眼前,巨大的喜悦迎面冲击而来,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表情去应对,只好全权归于平淡。
当然,这平淡换成另一种说法就是闷着偷乐,估摸着是一路闷过头,到益州之时杨书瑾整个人已经焉了半截,杨崇敬一下马车遣两名侍卫先行家中,自个赶忙带着杨书瑾去寻大夫,一查,内火旺盛,开了几剂清热解火的方子便道无事。
出了医卢杨崇敬便止不住满满的笑意乐呵乐呵的瞅着她:“心底欢喜怎还不好意思表现出来,倒不似你的性子。”
“秋天上火不是很正常的事嘛,杨崇敬你莫要往歪处想。”撇撇嘴煞是不乐意。
“这样。”不轻不浅的声音配上那个恰到好处的笑容将这句话愣是说的多了一分玩笑意味。
“哎,我就是心底高兴,但喜欢憋着怎么了。”眼一瞪,杨书瑾却是事先忍不住咧嘴笑起,杨崇敬便也不再掖着爽利一笑,揽着她上了马,甚为熟络的穿过这对于杨书瑾而言很是陌生的街道,不大一会在一道朱红木门前停下,先前的两名侍卫也正在门前搬着行礼,见二人到停下动作施礼,杨书瑾这才看清还有不少奴仆,不禁微微愕然。
“小瑾,这地方虽是偏僻,但你却一定会喜欢。”将马绳系于门前石墩旁,拉着她走进门内。
映眼便是一株枝叶繁茂熟悉不过的樱桃树,虽说构造布局偏江南风与原先的杨府并不相同,但杨书瑾还是立马觉得这扑面而来得气息皆是熟悉到不能。
杨书瑾欣喜的走上前细细打量,眼瞧着樱桃树似已种下四五年,不禁回头笑问:“哥该不是几年前就在这偷偷捣鼓了吧。”
抬手朝她额头给了一记栗子,杨崇敬连连摇头:“这么些年呆在才华横溢的吴王身旁怎么也不见你有长进,捣鼓这词用的极不妥。”
“你这是默认了呗,啧啧,果然有脑子,早早把财产转移过来。”着实没想新府还能有这么大,而且认出均由杨崇敬一手布置就知不是李恪暗中接济之类。
“倒没有,我没料到事情会发展那么快,所以杨府家产均被查封。”
“诶,那我们岂不是要喝西北风了?”
“哈哈,”杨崇敬伸手揉揉她脑袋,领她进门:“所以我说的是杨府家产,益州又哪来的杨府?”
杨书瑾明白他话中意思也跟着咧嘴笑开:“其实要真没有,我呐,还留着出嫁之****送的一匣金叶子,日后嘛我们省吃俭用开爿小店什么的,小日子也会很滋润,咧,杨崇敬你笑什么,不许笑……还笑……”